“你跟我来。”他的手刚刚靠近,诸骁就握住他的手腕,把人带到烧饭的案台旁,让他站在前面。
“狼君....呃,你干什么?”转头望着身后面目俊朗的男人,肃长琴心跳如雷,两腿间涌动着一股湿意。
“教你认地瓜和山药。”诸骁扣住他乱动的手背,带着他的手在案板上左右摸索。
这时,灯火融融,狼王整个人几乎贴在天帝身后,在墙壁上映出他们交叠的身影,暧昧纠葛的像是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妇。
“带我摸剩下的‘地瓜’。”诸骁在肃长琴耳畔低声道。
“嗯....在这里。”肃长琴红着脸应了一声,便引他摸到剩余的粮食。
他的手是澄澈清婉的流水,是解不开的绵绵红线,在诸骁心头掀起了一点涟漪。
“咳咳....这,的确是山药”狼王轻咳两声,掩饰着自己的失态,又道:“你看,山药摸起来是光滑的,它形状像粗木柴,而地瓜是圆的,上面有坑坑洼洼的痕迹,知道了么?”
肃长琴哪还有心思和他辨地瓜山药?他的视线、思绪乃至每一次气息震颤,都在诸骁英挺的眉眼、张合的嘴唇还有起伏的下颌线上....
“你为何知道这么多?”他轻声询问。
诸骁收回手,平静的回应他:“我曾在人间的村庄住过一段时日,跟人学过种菜。”
“是吗....”听他罕见的提起往事,肃长琴便好奇的追问:“也是因为负伤,才住进了村庄么?”
“不是,是为了找一个人。”诸骁的脸一暗,仿佛忆起了不好的事情。
五百年前,在东海重伤的他被鸢沅所救,捡回一条命后,他始终记不起受伤前的事。
后来,他偶然得知,东边临海的村子有一名画师,每日都会到东海边作画,将所见所闻记于画中,想到兴许能从画师那里找到之前的记忆,诸骁便怀揣着期望,辗转了各个村子寻人,与人类在一起生活了数月....
就在他得到线索,快要找到画师时,却不知为何突然失控暴走变回了原形,一夕之间,他发疯地撕咬着人孱弱的皮肉、甘美的鲜血,他杀光了村子所有的人,待清醒过来时,只剩下一轮红色的圆月,还有遍地的尸首。
自那以后,诸骁彻底将寻找记忆的事封存了起来,他怕见到明亮的圆月,只要看见圆月,他就会想起那些被他咬碎的、鲜活的人....
“找什么人?”
“不知道,或许他已经不在世上了。”
“那....你之前遇见的人好,还是、我好?”凝望着他的脸,肃长琴含笑询问道。
诸骁没有回答,刚毅的唇线抿成了一条线。
“不说算了。”见他迟迟未答,肃长琴懊恼地蹙眉,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一瞬,诸骁猛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按住他的腰。
“干什么....?”肃长琴有些惊讶,身体微微发抖。
过了一会儿,他便听见狼王用沙哑的声线道:“你、好。”
晃动的烛光下,诸骁的脸和脖颈涨得通红,好似情窦初开的毛躁小子。
“好了,天不早了,睡吧。”肃长琴暗暗露出满意的笑容,把人带到了床边。
“....好。”
就算眼不能视,诸骁仍和他保持着距离,摸索着床榻,随后像一个守卫般睡在床沿,挡住了微凉的晚风。
看着他疏离拘泥的举止,这一次肃长琴没有发火,反倒慢条斯理地解开衣带,拢起发丝安静地睡在了他身边。
夜月渐深,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双幽绿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窥探着屋内的情景。
第二日,赶山人惦记着更多的财宝,便赶了夜路,一大早就站在了茅草屋外。
“喂——里面的人,给老子出来....!”
“你喊什么?”就在他叫嚷时,背后忽然传来如冰刀穿心般的冷意。
“啊!你,你这村夫,吓死老子了!”赶山人心下一惊,赶忙回过头,就看身穿布衣的肃长琴出现在眼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对方鸦色的发丝搭在胸前,脸庞微白,如画的眉宇中染着一缕倦色,眼底却寒凉如雪,不动声色的掌控着万事万物,风云变幻、偃旗息鼓,皆沉浮在那双凌艳霸道的瞳孔间。
“就这点胆色,还想去山里挖宝?”肃长琴微抬下颌,鄙夷的笑道。
赶山人咽了咽口水,急忙道:“我们领头的说了,只要找到宝物,你想要多少粮食和肉都成。”
“是吗....”肃长琴上下打量着他,已在脑袋里盘算要捅他几刀才会舒服,而就在这时,天帝看到了被赶山人挂在腰旁的小灯灵。
了了还是那副白莹莹的样子,只不过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再仔细一看,它身后的小尾巴竟然断了,惨兮兮光秃秃的。
灯灵的尾巴,又称作灯穗,代表着灯灵的年纪和修为,灯穗越长,便说明灯灵的年岁越大,修行越深,而此刻了了的灯穗被毁坏,就等同于受了重伤,性命垂危。
肃长琴勃然大怒,立即叱问:“你对它做了什么?”
“啊?这个啊....嘿嘿,我们哥几个瞧着好看,就给它剪了....”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赶山人拿起了了,不以为意的说道。
“你....你!”看着痛得要命的了了,肃长琴觉得浑身的怒火都冲到了头顶,他扬起手掌,向赶山人厉声命令:“把它还给我。”
听着他冷厉威严的话音,赶山人呆愣片刻,又急忙后退半步:“你....你想干什么?!这宝贝可是你答应给我的,你、你要是反悔,我们的人会杀了你....!”
肃长琴全然无视他的叫嚷,只缓步走上前,唇角带着蔑视高傲的笑容:“你怕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村夫,还能干什么?”
说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赶山人,又问道:“昨日我说过,要带你们进山挖宝,你们的人呢,在什么地方?”
这时的山色朦胧昏暗,静谧的深林中拂过一阵风啸声,让人的皮骨泛起丝丝凉意。
“对,没....没错!我们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敢耍花样,我们会整死你,再、再烧了你的屋!”
听他提起同伙,赶山人瞬间来了底气,连忙挺起胸脯,指着肃长琴身后的茅草屋大叫道。
他这话出口,天帝的脸色微微有了变化,他抿起薄唇,鎏金色的瞳孔轻颤,宛如聚着一汪澄净的天水。
“他们真的会来?”他蹲下身询问,神态间有三分思忖七分蛊惑,看的人心惊肉跳。
赶山人咽了一下唾沫,表情惊惧:“当,当然了....!”
肃长琴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压低了声线:“你知道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他的神情并不凶恶、亦不狰狞,但说出来的话却有无尽的寒凉煞气。
“什、什么?”赶山人惊慌地向后爬了两步,颤声问。
肃长琴放慢了语调,淡声道:“我在想,你今日还留得留不住你这条命。”
说罢,他就轻轻抬起手,把小灯灵从赶山人的腰上拽了下来,温柔地护在手心。
呜哇,呜呜....陛下,他欺负了了!
刚到主人的掌心里,小灯灵就用密音嚎啕大哭道。
虽然天帝眼下失去了灵力和法力,但他们主仆关系密切,仍能感知到对方的疼痛。
是朕不好,是朕的错....待回到天庭,朕给你做小衣裳,喂糖吃....
肃长琴无奈又疼惜地拍了拍它白白圆圆的头,暗暗安慰道。
“你!你说什么——?!”听见他威胁的话,赶山人吓得胆颤,急忙爬起来怒吼道。
肃长琴没有理会,只抱着了了,哄了又哄。
他越是泰然自若,赶山人心中就越慌乱不安,此时望着肃长琴毫无防备的背影和后颈的弧线,他眼神一暗、目露凶光,立刻冲上去,想在同伙们赶到之前杀了对方。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天帝时,两人身边突然闪过一个黑色身影,黑影敏捷凶狠地扑倒了赶山人,攥住他的衣领,不等他反应,就飞快地给了他一拳。
“啊——!呃....你,你是什么人!”
赶山人吃痛地呕出一口血沫,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人。
男人的眼前被蒙着黑布,黑发如墨,鼻梁挺直,下颌俊朗刚毅,彰显着野性的魅力和强悍。
“把你不该拿的东西,交出来。”诸骁收紧手指,箍着赶山人的脖颈,又打了他一拳。
“咳呃....别杀我....别!”
拳头似雨点般落下,狼王的皮肉坚硬如铁,不到片刻就把赶山人打的哀呼不已,只剩下半口气儿。
“交,还是不交?”诸骁再次逼问道。
赶山人两眼泛白:“咳....呃,我没,没有....”
“住手。”眼看诸骁暴怒之下快把人打死了,肃长琴立刻出声制止道。
可诸骁已在失控暴走的边缘,迟迟不肯放手。
肃长琴皱了皱眉,立即走过去拉开狼王的手:“我让你停手,你出来做什么?你怎么还打....?!”
诸骁这才松开手,直起身面对着他,脸色极其冷酷,喘息声却炙热如火:“他欺负你,我就打他。”
这话的语气里含着尚未发泄出的怒意,更有狼族的威慑戾气,但听在肃长琴耳里,却莫名的稚嫩和倔强,让他好气又好笑。
这个小狼,该说他是气血方刚的傻子还是单纯的木讷....
普天之下,除了你,还有谁能欺负得了朕?
天帝的心跳声漏了半截,望着狼王那张严峻的脸庞,他挑眉轻笑,故意用讽刺的语调道:
“你现在是一个瞎子,你能打谁?你又打得过谁?!”
让他错愕的是,这次诸骁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被激怒,反而伸手按住他的腰,语气无比认真:“我要保护你。”
肃长琴彻底呆住了,他凝望着狼王的英挺的眉目,觉得整个人飘飘然,仿佛身处云端。
“你说什么?”他哑声问道。
“既然我在你身边,就要保护你。”诸骁沉声重复了一遍。
肃长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轻咳两声道:“那你应该先打你自己。”
诸骁站在原地,低声问:“为什么?”
“因为你昨天还在欺负我,你嫌弃我的粥,还想打我,我说你是白眼狼,你就要吃了我。”肃长琴捂住自己狂跳不止的胸口,面不改色道。
“....”诸骁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根本没察觉到,自己已经被区区一个村夫牵着鼻子走了。
看到小狼张着嘴,微露出尖锐獠牙,想要辩驳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样子,天帝垂下小扇般的眼睫,眼角眉梢溢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