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景成突然有些后悔,他就不该来秋游。
乔嬷嬷说今儿个不是吉日,不宜出门, 容瑶还不信, 偏要选在今日,当时景成也是嗤之以鼻, 现下他不得不信呐!
难得出一次门就撞见林奚文,当真是流年不利!
为防惹麻烦, 他立即将簪子递给魏东书, 魏东书茫然接过, 就见他侧过首, 抬指摸了摸鼻梁, 低声嘱咐道:
“别提我,就说是你捡的。”
说话间, 林奚文已然近前, 丫鬟喜道:“姑娘,这不是您掉的那支簪子吗?”
心知林奚文方才瞧得一清二楚,但为了兄弟的安宁, 魏东书还是选择睁眼说瞎话,
“原来这簪子是林姑娘的啊!很抱歉, 我没注意脚下, 一脚踩坏了, 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捡簪子的人明明是彦安,为何他不愿承认,还刻意望向旁处,不与她对视,是因为公主在这儿, 他才特地避讳吗?
林奚文心下黯然,但她深知见面不易,这个机会,她必得好好把握,遂对魏东书敷衍一笑,
“无妨,魏公子您又不是故意的,这簪子不值钱,我拿去让人修一修即可。”
道罢她示意丫鬟去拿簪子,一旁的景成无心管这些闲事,只因他发现前方的容瑶正回首望向这边,一张俏脸早已没了笑颜,面色铁青,八成是误会了什么,他得赶紧去解释清楚。
景成正待抬步,却被林奚文给叫住,“哎---季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这哪是借一步,分明是要借他的命!
“没空,借过。”景成看也不看她一眼,毫不犹豫的绕过她向前方的容瑶走去。
被忽视的林奚文只觉面颊火辣辣的烫,可她不愿再这么干等下去,错过今日,不定得到何时才能见到他。
为了争取这个机会,林奚文厚着脸皮跟过去,低眉顺眼的向九公主请求,
“公主,民女有些话想跟季公子说,不会耽误太久,一刻钟即可,还请公主大发慈悲,准他留步。”
方才离得远,容瑶并未听到他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听林奚文这话音,好似是他想留下,却顾及她的存在才被迫离开。
所以她又成了这对有情之人的绊脚石了吗?
容瑶的心头憋着一股气,顺不出来,压不下去,恨恨的瞪了驸马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但看他自个儿如何抉择。
景成又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容瑶生气了,再说他确实不愿再与林奚文有任何瓜葛,不耐的啧了声,
“我跟你之间没什么可说的,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还是你在装糊涂?这样一直纠缠有意思吗?”
周遭的气氛似乎不太对,魏东书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儿,赶紧开溜。
景成可不敢与林奚文单独相处,回头容瑶不得削了他啊!
眼看他没有停留的意思,林奚文再不犹豫,直言不讳,“彦安,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进门?”
这句话成功止住了他的脚步,景成之所以转过身来,只因为他觉得这个问题来得莫名其妙,
“我跟容瑶已经成亲,我家的门儿只有她能进,旁的女人休要妄想!”
以前他只会称她为公主,如今他竟然唤她的名字,还唤得那么亲切,林奚文既酸又涩,眼眶顿红,声音明显哽咽,
“可你明明答应过,只要成亲后便会纳我为妾的。”
景成忽然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正常,怎的净说疯话?“我从未说过要纳妾,你莫要无中生有。”
她说的都是事实,“是季夫人跟我娘说的,她们二老已经商量好了,你别说你不知情。”
怎的还扯上季夫人了?
景成略一思量,猛然想起林夫人曾来过府中,后来他还问过季夫人,是为何事,当时季夫人不肯明言,只道已然解决,如今再回想,景成越发觉得不正常。
难不成当日的林夫人是为纳妾一事而来?季夫人到底跟人承诺过什么,景成无法确定,
“我的确不知情,也从未说过要纳你为妾,谁跟你承诺的你找谁去。”
道罢他再不理她,冷然转身,去追容瑶,徒留林奚文呆立在原地,周遭明明是大好的秋光,在她眼底却成了一片萧瑟之景,一如此刻的她,孤寂而无助。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着急离开,这才短短两个月而已,他竟变得那么在乎公主,与她多待一刻都不情愿吗?
方才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推卸责任?抑或真的不知情?难道季夫人根本没打算让她进门,只是在敷衍她?
可怜她煎熬的等了那么久,居然只是在空等?感觉到自己被人耍弄,林奚文再也无法忍受,决定回家让母亲想办法,尽快解决此事。
那边厢,容瑶先行离开,她还以为驸马会立即跟过来,不会搭理林奚文,孰料他竟真的留在那儿与之说话。
容瑶被他气得香腮微鼓,粉拳紧攥,独自行至湖边,将心中的失望与愤怒皆随着手中的石块抛至湖中。
匆匆赶过来的景成疾步往湖边走去,却被魏东书给拦住,“公主正在气头上,我劝你不要去碰钉子。”
去了肯定会被训责,但若再拖下去,后果只会更严重,景成问心无愧,不顾他的拦阻,径直近前,
“容瑶……”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容瑶给睇了一眼,“别唤我的名字!”
“……”景成一脸懵然,“明明是你说唤名字更亲切,不让我唤公主的。”
“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想跟你这中三心二意之人太亲近。”一想到她曾对他那么关怀,容瑶就觉得自个儿瞎了眼,居然天真的认为季彦安会放下过去,与她好好过日子。
“我怎么就三心二意了?我也没跟她怎样,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这不是赶紧来找你了吗?”
景成一心向着容瑶,他自认守规矩,但在容瑶看来,他没有立即跟过来,而是留在林奚文身边,于她而言,便是最大的折辱,
“你还想怎样?当初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说好的不会再与她来往,可结果呢?一见到林奚文,你魂儿都没了!”
景成是这么打算的,奈何人算不如天算,“我真没想到出来秋游竟会遇见她,还踩到了她丢的簪子,这一切都是巧合,并非我刻意与她碰面,容瑶,我真的已经放下那段过往,没打算再与她有任何纠葛。”
他的澄清非但没令容瑶消火,反倒让她怒气更盛,“你想表达什么?想说你们的缘分是天定的。是我在无理取闹对不对?”
景成立马摇头,片刻都不敢犹豫,“这不是缘分,这是老天爷在给我挖坑。你没有无理取闹,你生气只是因为吃醋,只有在乎一个人才会为他而动怒,所以我应该感到庆幸。”
冷哼一声,容瑶转过身去,忿忿然往回走着,不屑嗤笑,“我会吃你的醋?季彦安,你别把自个儿太当回事。”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何生我的气?”景成紧随她的步伐,追根究底,誓要问个究竟,容瑶懒得回首,满面愠色,气冲冲地回怼道:
“我生气是因为你两面三刀,满嘴谎言,说话不作数!你别想避重就轻,转移话头,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在乎她,一见面却聊那么久,要不是看我在这儿,估计得聊一整日吧?”
得!她又误会了!
“我是准备走的,但她突然跟我说……”景成没打算瞒着,本想如实道出真相,可容瑶却很排斥,果断制止,
“我对你们二人之间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纷毫无兴致,别再找借口,说你有苦衷,说你是迫不得已。真正放下一个人,便会自觉的将她从你的人生中剔除,如你这般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只会将我对你的信任消磨殆尽!”
悲愤的瞪他一眼,容瑶前行的步伐越来越快,景成看她走的方向不对,忍不住问了句,
“哎?你去哪儿?不是要游玩吗?你怎的往回走?”
出了这样的事,她哪还有心情待下去?“你自个儿跟你的林姑娘去玩儿吧!本公主不在此妨碍你们叙旧。”
盈霜与魏东书立在一旁,只盼着哥嫂二人能和好,只可惜两人大吵一架,根本没有和好的迹象,这秋游自然也就泡汤了。
失望的盈霜忍不住近前数落道:
“不是我说你啊二哥,嫂嫂没吭声,并不代表她同意,她那是看你表现呢!你应该立刻跟上来,她才不会跟你置气。”
这事儿能怪他吗?提起来景成就憋屈,“旁人不晓得,你还不清楚吗?我跟那林奚文有什么好说的?这次的祸端都是你娘惹出来的。”
跟她母亲有什么关系?盈霜莫名其妙,景成尚不了解来龙去脉,暂不多言,只等着回府后问个究竟。
他们夫妻二人闹了矛盾,景成没工夫招待魏东书,魏东书深表理解,就此拜别,只道改日得空再聚。
回程的马车中,容瑶对他心生芥蒂,不肯与他同坐一辆马车,他刚进来,她便起身下去,到后面那辆马车中,与盈霜同坐。
景成有苦说不出,现下人多,他不便哄她,便想着等回去之后,把事情弄清楚,而后再找机会与容瑶澄清。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容瑶窝了满腹的火,一回府便回往自个儿的院中,景成并未跟她回屋,而是去往季夫人院里,质问她到底跟林夫人母女说过些什么。
府中近来很平静,景成与公主越发恩爱,蓝氏也替他们高兴,浑然忘了还有林奚文这么一桩棘手之事尚未处理。
而今景成问起,蓝氏再也瞒不住,只得道出实情,
“那日林夫人突然找上门,说彦安毁了林奚文的清白,说她已经是彦安的女人,还嚷嚷着要把此事公诸于众。当时婚期将至,我不能任由她闹腾,只能给她吃颗定心丸,答应等婚期过后再让林奚文进门,这才暂时将她安抚。”
得知真相,景成愣怔当场,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一直认为季彦安与林奚文仅仅只是私奔而已,万未料到这两人竟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这么严重的事儿,您怎的一早不告诉我?私自就做主了呢?”
蓝氏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那个时候你一心想离开都城,不愿与公主成婚,我怕道出此事后你会立即走人,这才没敢跟你明言。我是想着能拖一日是一日,先稳住林夫人,其他的事往后再说。”
“所以呢?您根本就不曾想过后路,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担是吗?”景成忽然觉得自己的满腔好意都付诸东流,一中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紧紧将他缠绕,此刻的景成就像是被人锁住了咽喉,几近窒息,
“我感念武毅公的恩德,一心为季家着想,不希望你们被皇上迁怒,才不顾一切回来与公主完婚,可您却瞒着我,向林家做出承诺,现在林家要我兑现,要我纳林奚文为妾,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让她进门?让容瑶以为我在骗她,与我置气,让这个家不得安宁!”
蓝氏也没料到此事会闹成这样,无助的她茫然摇头,满目歉疚,“我知道,你为这个家牺牲的太多了,是我对不住你。”
“一句对不住便可化解所有的矛盾吗?并不能!”
这一次,景成是真的生气了!
季夫人时常说,已将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对待,他天真的以为只要相处得够久,多少都会有些感情,可她却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试问哪个做母亲的会给儿子挖这么大的坑?
被怒火撩起的唇角勾出一声悲愤的冷哼,此刻的景成浑忘了恭敬与礼仪,眉眼冷峻,傲然扬首表态,
“季夫人,您别以为我一再妥协,你便可得寸进尺。我是替身,但我也有自己的底线!容瑶是我娶回家的,既然娶她为妻,我自当好好待她,绝不会让别的女人进门给她添堵,话是您撂出来的,您自个儿捅的娄子您自己补,莫再指望我去收拾残局,恕不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