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容瑶停下步子,抬眸望向他,意有所指,“因为……我们是同命人。”
随风入耳的声音轻飘虚浮,她面上笑容虽清浅,却意味深长,道罢她便盈盈转身,走向右边的岔路,徒留景成一个人,愣怔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出了神,暗自琢磨着那句话的含义。
同命人?公主究竟在暗指什么?他是假驸马,难不成她是假公主?
当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景成自个儿都觉得太荒唐,随即摇头轻笑,暗叹自己想太多。
等他回过神来时,容瑶已然走远,正准备拐弯。
她那散于身后的青丝乌黑亮泽,莲步轻挪之际,云鬓间垂落的三串南珠流苏轻轻晃动着,光彩灼人。
在景成眼中,公主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他总觉得两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经历过今日之事后,他突然觉得,容瑶似乎并不像他想得那般冷傲,她也会为他着想,甚至帮他隐瞒真相,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一些。
可这是近是远,有什么所谓呢?下个月他便要离开此地,不再假扮季彦安,九公主如何,关他什么事?
自嘲笑笑,景成移开视线,准备出宫。转过身的他一抬眼便对上一记幽怨的眼神。
打从离了仁寿宫,林奚文的目光一直落在季彦安的身上,他却直直走向公主,与公主并肩同行,浑然忽略了她,她怎能不吃味?
纵然离得远,景成也能感觉到醋意的蔓延。
林奚文没有指认他,他很感激,但既然已经划清界限,就不该再多说什么,她怎么想都是她的事,他没必要再去顾忌,随即收回视线,大踏步往前走去。
他就这么走了,竟然连一句话都不跟她说,就在林奚文失落之际,一道轻柔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毕竟这里是皇宫,季公子有所顾忌,才会与你保持距离,姐姐莫放在心上。”
而今再听到这温和的声音,林奚文感觉不到任何安慰,只余防备,侧身看向来人的眼神难掩讥诮,
“妹妹当真是好口才,你所说的话,永远都那么动听。”
“姐姐可是在怪我,以为是我出卖了你?”被误会的萧玉琼急得竖起了手指,
“我可以对天起誓,并未将信送给我大哥,那封信我明明亲手递给了季彦安,我也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岔子,等回家后我定会严查此事。”
在她澄清之时,林奚文并未眨眼,一直紧盯着她的眸子,她眼中的委屈和无助似乎不是伪装,可即便如此,她也脱不了干系,
“也许你不曾故意出卖,但却无意中跟他透露过关于我和季彦安的事,否则他又岂会知晓的那么详尽?此次我跳河被救,也是你哥的安排吧?”
已然被怀疑,萧玉琼不敢再瞒她,终是点了点头,她刚想解释因由,却被林奚文给打断,
“玉琼,我不想以最深的恶意去揣测自己的姐妹,可这件事的确发生了,你有意也好,无心也罢,我不想再去追究,但我实在无法再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的对你掏心掏肺,抱歉。”
她也不想失去一个姐妹,可正是因为太过信任玉琼,把什么都告诉她,才惹出今日的祸端。吃一堑长一智,从今往后,林奚文再不敢对谁全心全意了。
男人会变心,姐妹会背叛,这个世上,还有谁是值得信任的呢?
宫墙上方的天际那么辽阔,一出宫门,便可得自由,她却觉得自己被困死在方寸之间,一颗心仓惶逃窜,疲惫又茫然,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季彦安失去记忆,轻易放下他们的过往,打算和九公主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她呢?经历过私奔一事,她的人生,哪还有重来的机会?
如今的她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回家,回家之后将会面对怎样的责罚与冷眼,她已不敢去想象,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且说容瑶解决罢此事便回往兰华宫,绕过长廊,途径假山时,前方骤然闪现出一道人影。
看到那绛色衣摆,容瑶这头又开始疼了,“世子,皇祖母已罚你禁足于王府,你怎的还不出宫回府?”
说起禁足,那还是她的提议,就差那么一点,他就能将季彦安的真面目揭穿,偏偏林奚文不肯说实话,就连容瑶也诬陷他,这样的局面,令萧南临大失所望,
“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你为何就不肯信我的话,还帮着季彦安来污蔑我?”
“我从未请求你去帮我查证什么,你所做的这些,感动的只有你自己。我只想顺顺利利的把婚事给办了,不想闹得满城风雨,被人嘲笑,请你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成亲容易,可是婚后的日子是否会幸福,你可曾想过?季彦安他心属林奚文,又怎会真心待你?”说着萧南临拿出那封信,亲手递给她,
“你瞧瞧这信上写了些什么,全都是他二人相知相爱的点滴,他们情深似海,你的眼里真的能容得下这些沙子吗?”
“自是容不下。”接过信的容瑶并未将其展开,长指交错,果断的将信纸撕毁,“所以我根本不会让它入我的眼。”
她的心看似很大,实则也很小。
容瑶清楚的知道,信上所写的肯定都是真的,一旦展开,那些细节便会如同蝼蚁一般,不断的啃噬着她的心肺,刺痛她的双眸,甚至催生出嫉妒的情绪!
是以她才会果断的将其销毁,不让自己被影响。
唯一的证物也被她给撕了,她连看都不看,便坚定的站在季彦安那边,萧南临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是白费力气,她不配合,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毁掉这桩婚事。
失望的萧南临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的悲愤,却发现那股怨气早已充斥胸腔,难以压制,就这般冲口而出,
“容瑶,季彦安究竟给你喝了什么**汤,你竟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他?”
容瑶对季彦安的维护,无非是缘于一个猜测,但这些话不便告知萧南临,是非对错,她不想再论,郑重向他表态,
“我明确的告诉你,不管季彦安与林奚文是否有瓜葛,我都不会在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他的过往,我懒得追究,只要往后他安分的与我过日子即可。”
“他不会安分的,即使娶了你,他也不会收心,他的心里依旧惦念着林奚文,甚至纳她为妾,对她百般娇宠,而你一直被他冷落,心生嫉恨,时常与他起冲突,你们婚后的日子从未安生过!”
萧南临所言似乎太过具体,就好似他亲身经历过一般。迎上他那怒火中烧的眸子,容瑶难免生疑,
“尚未发生之事,你为何如此笃定?”
有些话,他本不愿多提,可容瑶铁了心要嫁给季彦安,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无奈之下,萧南临只好道出心底的秘密,缓缓抬起眼睫,他再不犹豫,凝着她的眸子,声沉心悲,
“因为我所说的都是事实,是你的前世!
你们成亲之后,季彦安他不肯与你同房,你连个孩子都没有,林奚文却有了身孕,你越发看她不顺眼。就在林奚文怀胎五月时,你二人起了争执,她意外小产,季彦安认定你在谋害她们母子,一气之下搬出家门,带着林奚文居于别院休养。
你悲愤难舒,心病难医,加之你的身子本就虚弱,从此后便缠绵病榻。可季彦安却认为你是在装模作样,根本不肯回来看你。我听闻此事,便想法子去府中看望你。
看着你憔悴不堪的模样,你可知我心里有多难受?我视为珍宝的姑娘,却被季彦安如此冷落,既然他不喜欢你,又为何要答应娶你?
那时的你心已凉透,早已对他不报希望,我记得一清二楚,那日你哭着与我说,若有来生,你再也不愿嫁给季彦安,不愿活得这般屈辱卑微!我很想帮你脱离苦海,劝你与他和离,你却不愿这么做,说是不想被人笑话。”
回想起前世种种,萧南临的心又一次为她而撕裂,通红的眼眶难掩愤慨,“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不到半个月,你便香消玉殒,离开了人世。”
默默听着他的话,容瑶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前世?今生?你你的意思是,你……重活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