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吗?”李复珪扬了扬手中的酒坛。
这话题也太跳跃了吧,不是应该再接着讨论讨论生辰礼物的事情吗…比如你能来交州,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礼物,又或者你薪俸微薄,有这份心就很好了,礼物就算了…
李复归特意期待地停顿了一会,然而并没有等来李复珪的“改弦更张”,只得惆怅地应下了这突如其来的酒约。
李复珪带过来的酒不是交州本地常见的那种口感绵柔中透着微酸的椰酒,而是一坛稻米酿造的新酒,打开泥封,就能闻到一股清冽的酒香。
这里现在酿酒技术还停留在发酵的阶段,不会蒸馏,喝前不过滤的话酒液看上去会有些浑浊。不过两人都不在意,直接你一碗我一碗用茶盏喝了起来。
李复珪似乎有些心事,李复归也就没劝他少喝,在他看来,这酒度数一般,可能也就比现代的甜酒酿强点,把带来的这两坛子全喝了问题也不大。
不过他低估了古代人民对酒精的耐受程度,才喝下去半坛子,李复珪的脸色就有些潮红,又喝下去半坛子,李复珪已经要支着头才能勉强不栽倒在桌子上。就这,他还很有胜负欲地要继续和李复归碰杯。
李复归只得趴在桌上,颇为浮夸地表示:“诶呀,我醉了!”
李复珪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笑容,双手支着头看着趴在桌上的李复归。李复归也看着他,然后偷摸着往他的茶盏里倒茶水。
李复珪看了李复归一会,笑容逐渐变淡,脸上露出迷惑的神色:“李富贵,你怎么在这里?”
虽然是很小的一声,但是听在李复归耳里不啻于惊雷,他差点没把手上的茶壶甩出去。
他盯着越王,十脸懵逼——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认出了自己。不过这个问题现在可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知道等下他是跪地抱大腿求饶好还是痛哭流涕说自己是身不由己比较好…
李复归心念电转间,李复珪已经凑了上来,似乎是要把李复归看得更加仔细。两人脸对着脸,李复归怀疑越王要是眨眨眼,睫毛都能刷到自己。
李复归望进越王在灯下仿佛琉璃一样清澈的眼眸里,心若擂鼓,似乎是因为掉马后的命运紧张,又似乎不全然是。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了。”李复珪突然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悄声在李复归耳边道,“你一定是发现了我是豌豆皇子,对不对?”
豌豆你大爷。
李复归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茶盏,敷衍地和李复珪装着茶水的杯子碰了碰:“是是是,豌豆王子,我们来喝酒吧。”
醉鬼真是可怕,还是早点让人清醒过来洗洗睡,不然这一天下来,心脏病都要犯了。
李复珪摇了摇头,拒绝道:“我不喝酒,我要睡觉。”
直接睡觉?那也行。李复归把人扶到自己的卧室,把人安置在了自己床上。
结果这人躺下没一会,又起来了,一脸认真道:“被子太少了。”
“你冷?”李复归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还是拿了一床被子盖在越王身上。
越王把被子掀开,自己翻了个身躺在了被子上。
“还要。”看李复归迟迟没有动作,李复珪有些不满道。
还真以为自己豌豆公主呢……不过醉鬼没有道理可讲,李复归认命地又拿出了几床被子垫在李复珪身下。
等到这人身下的被子垫了一尺来高,他终于觉得合适了,不再要求李复归给他垫被子。但是他又提出了新的要求。
“被子下面没有豌豆。”
“大哥,这么晚了上哪给你找豌豆,而且这也不是吃豌豆的季节啊。”
“李富贵!豌——”后面半个字被李复归捂回了嘴里。
他可是当过一阵子假王爷的,越王身边知道李富贵的这个名字可不老少。
“祖宗,你小声点行不行。”李复归觉得自己马甲还没掉,已经被吓得半死了,“我这就给你去拿豌豆。”
他原本想随意找个什么物件先糊弄过去,但是他在自己晚上清出来的那堆东西里还真找到了豌豆,不过不是能吃的那种,而是金豌豆。
李复珪之前赏过他一个摆件,上面雕着各类瓜果,上面就有几个还带着豆荚的金豌豆。李复归花了点工夫把其中一个悬空的掰下来,塞在了李复珪身下。
这货现在一心觉得自己是豌豆王子,要是塞在被子下面,他感觉不到,肯定又得闹腾,所以李复归决定一步到位。
“硌到了。”李复珪根本没看清李复归把东西塞哪里了,他感觉到背上似乎顶到了什么硬物,就开心地对李复归道,“李富贵,你看,我是真皇子。”
李复归有些哭笑不得,他忍不住捏了捏越王的脸:“对,你是真王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得到回应了,还是折腾累了,李复珪这次真的乖乖闭上眼睛睡觉了。
他整个人陷在软绵绵的被褥当中,玉石一样的肌肤被酒色晕染上了一层薄红,锐利且时常充满侵略性的目光被泛红的眼皮所遮挡,浓睫轻飘飘地盖在上面,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睡美人,充满了瑰丽脆弱的美感。
李复珪面对“李富贵”的时候,如此亲近不设防,人们常说酒后吐真言,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李复珪之间其实存在着转圜的余地。
想到这个可能,李复归感觉自己整个人似乎都活泛起来,内心深处几乎不受控地生出一点隐秘却不容忽视的雀跃。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不仅仅怀着从李复珪手下逃得性命的期待,竟然还抱有和李复珪重修旧好的奢望。
这让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刚刚喝了假酒,这里的酒品都是手工酿造,也没有质检,不然谁来告诉他这是谁给他的勇气?总不会是一个姓梁的女歌手吧。
李复归不敢再放任自己的思绪,匆匆去外间灌了两杯冷茶,“冷静”了片刻以后把一直等在门外的晴空叫了进来,自己去了耳房。
这里是仆从守夜住的房间,李复归没有让人守夜的习惯,所以这里一直是空着的。被褥是没有准备的,不过好在坐席还是有的。李复归躺在上面,睡过了思绪纷乱的一夜。
第二天李复归是被越王叫醒的,这人衣饰整洁,眼神清明锐利,浑身上下充满了上位者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和昨晚酒醉的越王判若两人。
“昨晚我酒醉可有失态之处?”李复珪望着还躺着坐席上的李复归,居高临下地问道。
这是醉酒断片了?李复归刚想否认,突然念头一转,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试探越王对“李富贵”态度的好时机,遂道:“昨天晚上你好像认错人了,一直叫我李富贵,不知这位李兄是何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