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的分量有多重,陆承渊心底掂有斤两,看江鹤的眼神都不由变了变,眸色微凝。
官职如此高,怨不得云城县令会在得知消息时就提前准备巴结。毕竟像江鹤这样的身份,只需口一张,下一刻云城县令可能就会换人,如此一尊大佛,谁不紧着赶着去讨好。
静央懂事退出去,把屋子留给二人。
陆承渊平息心底的波涛,撩袍下跪见礼,“民陆承渊,见过侍郎大人。”
先前江鹤没有明确表明自己的身份,官职地位统统不为人知晓。但现在已经披露,照寻常百姓来说,听到地位如此高的人,无一不被吓得两股战战,直打哆嗦。
至高无上的权利令人畏惧,没有任何身份加持的平民百姓,在阶级分明的世道中就如蝼蚁一般低微,会不自觉的对权势甚高的人产生敬畏。
可陆承渊不卑不亢的表现让江鹤颇为意外,这人虽然跪着,可背脊板直,双眼直视江鹤,就像孤高的鹤,下跪并非是因为屈于权势,更像是不得不遵守规矩。
就如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猜出自己的身份,下跪请求帮助时所表现出来的感觉一致。
“这礼就免了。”江鹤淡淡起手,轻点小几的桌面,“坐下吧。”
陆承渊没有拒绝,径直落座榻上,在江鹤对面,“侍郎找我是有何事?”
他分明瞧见那天江鹤找了宋昱宁,这次又找自己,难不成是为了帮他收拾自己?
可……
陆承渊掀起眼皮,正对上江鹤那副平平淡淡,浑身清冷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个混迹在铜臭气当中的人。
但宋昱宁所拥有的又只有钱,除非……那日江鹤找他是另有所图。
“你的两个弟弟……”江鹤突然出言,意有所指,淡色的瞳孔像是能映出人心的黑暗,“他们很乖,也很心疼你。”
陆承渊不是个傻的,知道是自己故意让两个孩子在江鹤面前吐苦水的事被他给发现了,投机取巧没弄好,反而弄巧成拙。
看来今日必不能善了。
既然江鹤心里已经清楚,他也就不跟江鹤藏着掖着,坦然承认道:“侍郎聪明,确实是我让他们在侍郎面前这般说的,不这样,侍郎恐怕就会被宋昱宁故意做出来的假象给蒙蔽了。”
“哦?”
“那日侍郎找了宋昱宁,我都看见了。宋昱宁借着财力与本县县令勾结,从而逃脱惩治。在云城为祸一方,肆意妄为,就连绣品的生意也叫他一人垄断了。”陆承渊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所以不论结果如何糟糕,他都要放手一搏!
这世道,权利就是一切。在这波涛汹涌,暗流涌动的大河中,他连叶小舟都不是。但江鹤却是一座大船,巍峨独立,只要有幸能登上去,他就可以为无辜人平冤。
陆承渊说完,江鹤却没有立刻张口,反倒擎起杯盏,小呷一口,“你为何认为我会帮你?”
“侍郎难道会愿意看他草菅人命,不顾王法吗?”
江鹤被如此质问,神色不见如何变化,更没有一点被小民挑衅的恼羞成怒,“若我不帮你,你又如何?”
陆承渊心凉了一半,不过样子依旧沉稳,“云城离上京虽远,但有不少商人去到那里做生意,我听回来的人说皇城门外设有鸣冤鼓,以命敲鼓,便可将冤情告知给圣上。”
江鹤眼梢微动,执杯的手稍顿,陆承渊定定道:“天下是圣上的,我相信只要通达给他,这些冤就一定能解决!”
不料此话一出,江鹤登时冷道:“好大的口气!”满载茶水的杯盏同时嗑在桌上,一声脆响,几滴茶汤惊出。
他似是动了重怒,但陆承渊没被他突然发作给吓到,依旧坐得端正,连下跪求饶这种事都不做,勇而无畏地与他对视,仿佛坐在对面的不是一个执掌朝堂,可以翻云覆雨的高官,而是一个同他一样的平民百姓。
空气凝固,对峙多时,谁都没有先放松。
最后陆承渊霍然起身,“既然侍郎愿与宋昱宁勾结,那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聊得了!”
他怒沉沉地往外走,冷不防身后人突然开口,“若我要杀你呢?”
寥寥几字间贯穿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
换做意志不坚定的旁人,此刻定被吓得屁滚尿流,涕泗横飞求江鹤原谅。偏陆承渊一身犟骨,干脆转首,眼梢飞上尖锐,就跟他此刻的人一样,不肯做丝毫妥协。
“那就杀吧。”
短短四字,说完迈步就走,打开门,外头等着的人轻飘飘一抬手拦了他的去路。
陆承渊拧眉,扫一眼静央的手臂,声音发寒,“这是要做什么?”
静央:“大人还有话没说完。”
陆承渊冷笑,“我觉得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回头,对着还在榻上坐着的人嘲道:“还是说,侍郎打算在这里就杀我灭口?”
空气凝固,仿佛悬在头顶的冰棱,就要掉落。良久,忽地响起一声轻笑,似是融雪后水滴的轻响。
“陆郎君,说笑罢了。”
陆承渊被他这一笑给搞蒙了,这有何可笑的,还说笑,威胁要杀了别人算说笑?
“我不觉得这是说笑。”陆承渊冷冷回道。
“我将郎君唤来此处,本意就是要帮你的。”江鹤执起茶壶,倒满对面的杯盏,茶香四溢,他抬起手,“不如再坐下来,我们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
陆承渊:“……”
这会他要是再不懂,他就是傻子。
合着前头就是为了试探,试探自己会不会屈于权势,骇于威严。
不愧是在朝里当官的,心思可真够多的!
陆承渊没好气地走回去,砰地坐下,“侍郎没必要如此试探于我吧?”
“人心难测。”
简简单单四个字把陆承渊满腔的怒火灭了个干干净净,人心难测他深有体会,平时睡在一起的枕边人都有可能暴起杀人,更何况是一个素不相识,彼此连身份都不了解的陌生人。
“那我算是通过侍郎的试探了吗?”
江鹤终于露出个难得一见的笑,清浅的像冬日里罕见的暖阳,不足夏日大,但足够温煦,“陆郎君觉得呢?”
陆承渊没回他的话,端起茶盏,慢呡一口。
“其实帮你也有我自己的目的,就如你刚才说的,云城官商勾结的现象严重,如今圣上最不喜看到如此景象,这才有我出来暗查的一遭。”
或许是对陆承渊信任了一些,江鹤将此次来到云城的目的透露一些。
他在这里,算是外来客,云城的官商联合,几乎把消息堵了个严实。并且他身边能用的人只有静央,如此难免捉襟见肘。
假使可以有个本地人相助,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必要时还能借此探听到各路消息,从而达成江鹤此次前来的目的。
陆承渊听完不由困惑,“那侍郎为何要见宋昱宁?”
“他想与我搭上关系。”话音一转,江鹤说:“但总要有投名状。”
所谓投名状一定是当下最需要最想要的东西,江鹤不远千里来到云城,他最想要什么,一定是与朝中的官有关。
故而几乎是他说完话的同时,陆承渊就想到了,“与本县县令有关?”
江鹤闻他此言,眸光转过欣赏,肯定了他的猜测,“不错,并且是要能一举定罪的投名状。”
他正色,缓缓道:“你可听闻过修建驿站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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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