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和崔景晏在云城逛了好大一圈,回来时天色已近黄昏,但依旧毫无收获。
云城的物价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地段好点的铺子要价上百两,地段稍差些的价格也跟江掌柜的出价差不多,而且还不如他这铺子大。
陆承渊已疲累到了极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医馆,铺前的江掌柜只扫了他一眼,便知情况如何。
“小子,清楚了吧,我这价算合理的。”
“是是。”陆承渊随便敷衍两句,继续往里走。
江掌柜翻动医书,头也没抬平淡道:“这铺子已经有人要买了,看在郁儿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凑不来钱,这铺子我就会卖给别人。”
陆承渊立刻精神了,之后又跟被霜打过的茄子般蔫了。
这可谓是雪上加霜,三天要上哪儿去筹五十两,当真是困难极了。
在旁的崔景晏也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扶起他的胳膊往后院去了。
刚进后院,江池郁迎面过来,追着问,“如何?找到合适的铺子了吗?”
陆承渊摇摇头,“看来你爹这间铺子是最合适的,不过他已经找到了买家,只给我三日期限。”
“啊?”江池郁明显不知道这情况,清秀的脸上浮出讶异,“他这么快就找到买家了?!”
脑子虽有些昏,但陆承渊看他这关切的劲儿,也品出些不对来,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不是跟你爹回吴州吗?”
“我……”江池郁露出难言的表情,往后院的石凳上一坐,“我不想回吴州。”
陆承渊由崔景晏搀着走过去,让崔景晏先坐下后,自己才跟着落座。
“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边当算账先生?”
“不是。”江池郁一脸纠结,目光越过两人肩膀往后望,没瞧见亲爹的脸才道:“算账先生我早不做了,就那天去宋府偷…拿图样,早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跟绣庄请辞了。”
他声音放得愈来愈小,像是怕被人听见,“只不过我爹一直不知道罢了。”
“哈?”陆承渊懵了,“那你是为什么请辞啊?算帐先生做得好好的—”
话音顿住,陆承渊联想到了一个可能,狐疑地瞧他,“你该不会是因为早就想好要偷东西,所以特意请辞的吧。”
他这声音实在有些大,江池郁忙去堵他的嘴,“嘘!小点声,别让我爹听见。”
陆承渊拉开他的手,“所以真是这样?”
江池郁叹息着摇摇头,颇有些无奈,“其实我做这事也不单单是为了那些被抢图样的绣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什么?”陆承渊这会的好奇心全被勾起来了,他原以为江池郁做这些完全出于看不过去宋府的所作所为,不曾想后面还有别的原因。
而且看他这意思,另外一个原因应该才是最重要的。
目光在眼前很是相配的两人之间打转,江池郁叹出长长一口气,颇为心酸道:“我是为了于郎君,或者该叫他宋郎君。”
“他?”陆承渊惊异不定,怎么也想不到这二人会有牵扯。
“嗯。”江池郁点点头,垂低了眼睫,神情落寞道:“我很早之前就见过他,应该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他把三年前在绣铺里第一次见到于适的情形告诉给了两人,描述得绘声绘色,“……我眼看着于郎君离开宋府,原属于他的一切都被宋昱宁抢走了,后来又让他给糟蹋了。”
提起这个,江池郁富有书卷气的脸上漾起些怒色,“我见不得他这般逍遥自在,更替于郎君觉得不值,所以当绣铺里的人提起图样被抢的事,就起了这心思……”
话说到这里,一切不言而喻,不过二人之间有过这么一档子事,确实是陆承渊没想到的。
可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承渊奇怪道:“你这逻辑好像不对啊,你跟他只是见了一面,他的东西被霸占关你什么事,你生气什么?”
“我……”江池郁迟疑了,在两人似探究的目光下抿动薄唇,张口刚要说,身后忽然传来道温煦的询声,“你们在做什么?”
陆承渊支起身子,目光眺过去,“在聊你和江池郁的事。”
“我?”于适仅披着件外袍,乌黑发亮的秀发披了满背,走过来时像极了飘飘欲升天的仙人。
在石凳坐下的前一刻,他转动眼眸,瞥了眼一旁手足无措的江池郁。
陆承渊点头,转而兴致盎然地继续问江池郁,“继续说吧,你的话才说了一半。”
“没…没什么了。”江池郁慌里慌气地摆手,只字不提刚刚到底想说什么。
陆承渊看出他不想说,便托起下腮,百无聊赖地瞧于适,“你背上的伤怎么样了?”
“皮外伤,就是有些肿,已经上过药了。”
陆承渊随口问,“谁给你上的?”
于适整理外袍的手一顿,挑眼问他,“怎么就不能是我自己上的?”
“伤在后背啊。”陆承渊觉得离谱,这多显而易见的事,“你自己怎么上药?”
于适:“……”
默了默,说:“你还挺聪明的。”
陆承渊全盘接受他的夸奖,“昨天景晏磕到了腰都是我给他上的药,就那样子他都疼得快哭了,你胳膊又不够长,自己上药还不得痛晕过去。”
话音落,桌上其余三人都沉默了,唯虫鸣声阵阵。
崔景晏倏然垂下脑袋,黄昏晚霞给他的双耳笼上层烟霞色。
于适则是撩过滑落肩侧的长发,仰起脑袋看天边漫过的绯色霞光。
江池郁尴尬笑笑,“陆兄,还真是健谈…哈哈。”
“还行吧。”陆承渊没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气氛,再度开口,“对了,李二走了,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回村子里?”
于适眉头一皱,低头震惊地看他,“他走了?!”
陆承渊被他眼中的诧色看得一愣,“他没跟你说?出门前,他还同我说要问你回不回去。”
于适握紧拳头,阖眼深深呼吸一口,“他这记性,算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我可以跟你们一起。”
陆承渊瞬间忧愁起来,摊手无奈道:“没钱啊,买不来铺子,现在回村里岂不是一事无成。”
他撑起脸颊,偏头看身旁的于适,话里有话道:“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觉得我一个两袖空空的人能给你凭空变出钱来?”
陆承渊直入主题,“你原先不是宋府的大郎君吗?在云城肯定有点人脉吧,或许介绍一两个给我,我就能凑点钱了。”
于适想都没想当即拒绝,“没—”话音蓦然顿住,眼珠流转,隐约淌过抹深色,“有倒是有,不过就是需要费些工夫。”
陆承渊只听得前四个字,立马追问道:“什么法子?快说快说。”
“你不是会湘绣嘛,先绣个小样来瞧瞧,只要过了我的眼,我就告诉你接下来该怎么办。”
“行!”
得了于适这话,陆承渊心里又燃起簇簇名为希望的烈火,只要有了钱,就可以在云城买下间铺子了。
吃过晚饭,陆承渊的房门被人敲响,他去开门,外面是江池郁,一抹浅笑挂在清隽的脸上。
“陆兄,晚好。”
陆承渊越看他这笑容,越觉得意味深长,便摸着下巴疑道:“我怀疑你想要害我,但我没有证据。”
余光一闪,陆承渊眯起两眼,“你背在身后的手,手里拿着什么?”
“被你发现了。”江池郁将手伸到前面,掌中提着个小小的木盒。
他打开盒盖,几盘不同颜色的丝线静静躺在木盒中,陆承渊双眼一亮,拿起其中一盘,忍不住叹道:“蚕丝线。”
抬高了手,金黄色的蚕丝线有月华渗过,泛起零碎的,晶莹的华光。
“好东西啊。”陆承渊不由感叹,这样上色均匀,品质又上佳的丝线,当真是少见又珍贵。
江池郁灿然一笑,“陆兄喜欢就好,这些送给陆兄,用来做绣品再好不过了。”
“你这无事献殷勤的。”陆承渊将丝线轻轻放回到盒中,眯起眼探究似地看他,“说来,你好像很希望我能在云城买下间铺子,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江池郁往后避躲,看起来有些心虚,“我…那个……”
“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眼神太过**裸,江池郁难以忍耐,重叹一口气,全撂了,“其实我就是想留在云城,你要是开了铺子,我希望能去你铺子里当个管账的。”
“?”陆承渊缩回脑袋,眼神茫然一瞬,“宋昱宁临走前说的话,你忘了?”
“没忘没忘。”江池郁摆摆手,左右扭头,偷偷摸摸的,像是在看周围有没有人。
接着忽然凑近,压低嗓音道:“我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是为了于郎君。”
“为了于适,他—”灵犀一点,陆承渊揪起的眉毛一瞬舒展,突然明白了江池郁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因。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他犹疑不定地问。
“我觉得你猜到了我的意思。”江池郁像看知己一般看陆承渊,吐出了埋藏已久的心声。
“我心悦于郎君,喜欢他,想要跟他厮守一生。”
“轰”一声,陆承渊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塌了,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是他的理智。
江池郁:我喜欢于适,特别喜欢。
陆承渊:公开出柜可还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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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