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醒得这么快,着实令人惊讶,那伤势分明看着就像是离死不远了,哪成想他不仅醒了,还能吃能睡的。
在医馆里养伤养了好几日,陆承渊与那日受伤昏迷的崔景晏彻底倒转过来。
如今成了他日日被人盯着,不准干这个也不准干那个,只能硬挺挺地躺在床上,等着人换药,又候着喝药。
这古代也没个手机,被强制要求待在床上的陆承渊实在是无聊,只好不停地与人说话。
最先被他盯上的是时常来看他伤势,为他换药的于适。
“你一个宋府大郎君为何跑我们那小山村里当医师?”
这事还是李二透露的,陆承渊刚醒那阵子,李二高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陆承渊就是一顿唠,而他又是个大喇叭,就这么把于适的真实身份都告诉给了陆承渊。
于适面色淡淡,手指却一紧,陆承渊立刻被那纱布勒疼伤口,痛得嗷一声叫唤出来,“得得得,知道你不想说,我不问了,不问了还不行吗!”
“行。”于适松下力度,“我也明确告诉你,我是于适,就是个小医师。”
“知道了知道了。”陆承渊讪讪然摸过鼻尖,索性闭了嘴再不开口了。
静了一刻,陆承渊却又忍受不了,开了口问,“你为何总是不束发?”
这下于适终于愿意搭理人了,“你有意见?”
“倒…也不是。”陆承渊欲言又止地看向他,于适反而来了兴趣,停下动作抱手等着他。
那意思就是:快说,看你能整出来个什么花样。
陆承渊犹豫再犹豫,最后启唇,“你头发一直挠着我,痒死了。”
于适看戏的表情一愣,之后又见陆承渊抬手想挠又无从下手的模样,当即怒道:“……忍着!”
他三两下给陆承渊包扎好,出门时恰好碰上崔景晏,后者见他脸色不大好,还以为是陆承渊的伤势又重了,便有些着急。
“是承渊的情况不太好吗?”
于适被陆承渊吵得心烦,此刻对着本身无辜的崔景晏都没什么好脾气,“他?”于适嘲弄一笑,“他好得很呢!这样的祸害再活五百年都没问题。”
紧接着又道:“我看他伤好差不多了,明日就回村里,省得他精力无处发泄,就知道折腾别人!”
话罢,于适气冲冲地走了,青丝在月光下飘动,落了满头的月华,如水般荡漾。
崔景晏转过眼神,紧盯离开的人,之后推门进了屋。
“景晏,你来了!”
陆承渊刚换完药,连上衣都还没穿,纱布把上半身缠裹得紧,包出形状漂亮的肌肉。
陆承渊这幅身子看着瘦,实际该有的东西一点不少,在烛火下瞧着还颇为赏心悦目,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嗯。”崔景晏走过去,顺手拿过床上的外衣,递给陆承渊,“把衣服穿上吧。”
陆承渊接下外衣,随意披上,“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顺路过来看看。”崔景晏又去倒了杯水,递给陆承渊后,在他床畔坐下,“于医师说明日就回去了。”
“嗯,挺好的。”陆承渊呡过口水,“我这伤早就好全了,躺在床上这么些天连骨头都躺软了。还是怀念在村里无拘无束的日子,也不知道陆灵见不到我,会不会哭得很厉害。”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陆承渊突然想起那会于适被问起时的反常,便问说:“景晏,于适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总披着头发?”
不及崔景晏说话,陆承渊已开始自顾自地猜测起来,“难不成因为他从前是宋府大郎君,都是被人服侍着的,这一下子不当富贵郎君了,就不会束头发了?”
“不过他到底为什么离开宋府,实在是让人费解。”知道于适身份时,陆承渊的第一反应就是震惊,到现在就演变成了好奇。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宁愿当个村医,也不愿承认自己贵家郎君的身份。
陆承渊双手托腮,盘腿看向床畔的崔景晏,“你说呢?景晏。”
“你很在意他?”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尾的,把陆承渊听得面泛茫然,“啊?”
崔景晏抬起眼睫,底下的眼珠子黑沉沉的,好像装了整片无星的夜空般,“我说,你很在意他?”
陆承渊莫名品出些不对劲来,他放下了托腮的手,正襟危坐的同时肩上披着的外衣随之垂下,斟酌着话语道:“在意谈不上,就是好奇吧。”
崔景晏眸光不转,紧紧把他盯在眼中,“好奇就是要折腾人?”
“啊?”这下子陆承渊彻底被他给整懵了,“我没折腾他啊。”
等等,他想到什么。
“不过我每日无聊得厉害,所以就缠着他说话,现在想想确实有些折腾人。”回忆起于适离开前的样子,陆承渊琢磨道:“他跟你抱怨了?”
“不至于吧,这么小气。”
小声的嘟嘟囔囔传入崔景晏耳中,他微抿起唇角,“无聊的话…”垂下眸子,话音变轻了些,“也不是只有他才能陪你说话。”
这话听起来有些埋怨,还带点羞怯。
声音放得很小,可到底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静得可怕,于是陆承渊听清了这话,神色变得呆滞不少,“你…你在说…”
“没听见算了。”崔景晏挂着已经烧红的耳根起身,站起的一瞬间被陆承渊倾身拉住,不过没能够到手,倒是勾住了他的衣袖。
陆承渊笑得傻兮兮的,“景晏,若是想陪我聊天,就大方说出来嘛。好在我耳朵好使,听见了你的话。若是日后耳聋眼花,你再这般小声,我可真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崔景晏回身安静地瞧他,看起来面无表情,可唇边翘起的浅浅弧度还是出卖了他,“改改你油腔滑调的毛病,惹人烦。”
“哎呦。”陆承渊一点一点跟扯棉花似的把他给扯坐回来,“这才刚多久,你就嫌我烦,那以后那么长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话一出口,二人都默了,陆承渊自觉跟崔景晏已经很熟了,说起话来就没个正形,往往是话先于脑子。
这次也是,说完了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感觉这话有哪里不太对劲。
崔景晏拉下他的手,语气别别扭扭的,“日子那么长,也不是和你一起过。”
“景晏。”陆承渊黏糊糊地叫,刻意拖长的尾音简直要把人腻死,“陆灵听见这话真要伤心了,不止他,或许别的人也要难过。”
“别的人?”
“对啊。”陆承渊挑起个颇有深意的笑,见完全勾起了崔景晏的兴趣,方道:“李二哥肯定也会难过的。”
“陆承渊!”
到了第二日,陆承渊几个人早早便收拾好了要回村里,他们在这云城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伤势大好,便必须要尽早回去。
掌柜知道他们要走,还颇为不舍,主要是不舍于适,觉得他这年轻人又会说话,做事又认真。
故而对他很是喜欢,就想让他跟自家儿子认识认识。
“太可惜了,我儿马上就要回来了,若是再多留一日肯定能与他见上一面。”
于适浅笑,“实在可惜,我也很想见他一面,等下次我再来云城时,一定再来拜访。”
陆承渊在一旁适时道:“江伯伯,您放心,就算他不来,我也会把他拽过来的。”
江掌柜:“有你这话我就安心了。”
在医馆后院几番拜别,终是到了要走的时候,掌柜迎着他们往外走,还不停说着可惜可惜,“唉!早前来信还说就这两日便会回来了,还以为会在你们在的时候回,哪成想……早知道我就该让郁儿早些回来的!”
陆承渊还宽慰着,“没事没事,下—”
等等,郁儿?
有哪里不太对劲。
正在他琢磨的时候,前院的门厅突然传来一道欢脱的唤声,“爹!我回来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伴着哒哒的脚步声,几人抬眼看去,掌柜更是高兴的不可方物,“我儿回来了!可太好了!”
他着急忙慌地要迎上去,而那边的声音也已转了个弯就快要到近前。
不过眨个眼的工夫,连接前院和后院的拱门边闪出一角下摆,并露出一小块的前靴。
接着是手,身子,到最后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耀眼的清晖下,他的脸在阳光下瞧着格外清秀,脸上挂有大大的,清朗的笑容,周身透出股子深深的文气。
于适打量着他的容貌,并没有很惊讶,只心里浮现出四个字:字如其人。
江家掌柜见到儿子开心极了,上前一把抱住儿子,“郁儿回来了。”
“爹,他们是—”
崔景晏也关注着那头,忽然手中扶着的胳膊一挣,他立刻回眼,就见陆承渊的脸已经全黑了,阴云密布其上,像是下一刻就要迎来狂风暴雨。
“承渊?”
手被人甩开,崔景晏抬手再去抓他,可根本抓不住,黑沉着脸的陆承渊快步冲出几人身侧,直奔拱门前的人而去。
沉浸在幸福中的掌柜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手用力往旁边拨去。
接下来几人都瞪大了眼珠,只见向来对人都和和气气的陆承渊突然抡起拳头对着门口那人就是一拳。
“噗”一声,骨头击中软肉的声响格外明显。
那人不堪承受,身子向一侧歪倒,偏头吐出口血来。
而即使已是这样,陆承渊还不肯罢休,直接又是重重一拳下去,手臂处的衣襟已有些鲜血渗出,足见所用力道之大。
最后,他两手揪起那人的领口,咬着牙怒道:“好啊,你还敢回来,江郁。”
陆承渊:要不是我耳朵灵,不然听不见,真的听不见。
崔景晏:听不见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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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