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荧从书院回到家时,一掀开门帘,就看到陈休正坐在自家里屋里悠闲地喝茶。
沈屠夫神色阴晴不定的站在一边,对自己这位惹不起的准女婿是又惧又恨,沈荧这阵子天天往外跑,也不说干什么去,一定是跟老陈头厮混去了!今天人家竟都找来了家里,这俩人真是好不知羞耻。
但这次陈休送来的西风烈还是蛮合他心意的。
沈荧看见陈休先是一怔,竟有些心虚,自从上次自己去麒麟武场找他谈过后,二人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陈休很少来镇上逛,只是偶尔采买些生活用品,而她大多时候都待在书院里听尹维笙讲学问,更是不可能跟他邂逅什么的。
想起她还承诺过要还老陈头钱来着,现在反倒自己每天自由的去做想做的事,完全将人家抛之脑后了,老陈头今天不会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陈教头。”沈荧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轻声唤道。
陈休漫不经心地抬头瞧了她一眼,“嗯。”
俩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安静的出奇。
还是沈屠夫沉不住气先对着沈荧怒叱起来:“你这死丫头一天到晚的去哪里鬼混?陈教头都等你半天了才回来,是不是又去找苑欣那丫头了,我警告过你,你再跟她来往,我就打……”话说一半,沈屠夫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畏惧似的噤声了。
沈荧自然不会提自己去了哪里,她只是很好奇陈休来找她做什么。
“陈教头,找我有事?”
“嗯。”陈休放下茶盏,抬头认真瞧着她:“衙门近日空出个差事,给师爷打下手誊写状书,你去吗?”
衙门,差事?
沈荧还没反应过来,沈屠夫率先连连摆手:“不去不去!她一个女孩子懂什么,还不够给大人添乱的……”
“我……可以去吗?”沈荧一脸不可置信,她一直很羡慕能自食其力的人,奈何从小就被爹留在铺子里帮忙,吃苦受累还落不得一点好处,而现在,老陈头竟说她可以去衙门做工。
“只要你想。”
“我想去!”沈荧欢欣雀跃:“陈教头,我想去!”
陈休颌首:“好,今日准备一下,明天去衙门报道吧。”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沈荧正开心,只觉得老陈头又帮了自己一个大忙,跟着衙门师爷做工,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关键有了月俸,留一部分还老陈头,自己还能剩点,到时候也不用每天看爹的脸色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我去送送陈教头!”说完也欢快的跑到陈休身旁,打算伴着他一块往外走。
这时,沈屠夫仿佛想到了什么,冷不丁问了一句:“陈教头,上次我让阿荧捎给你的肉,吃着可还行?”
沈荧身形一僵,简直不敢抬头看老陈头的脸色。
陈休沉默片刻后点头:“挺好。”
街道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沈荧就尴尬地跟在陈休身后,走也不是,停也不是。
本来还想着说几句感谢的话,可让爹这么一问,她哪还有脸啊!
前边陈休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沈荧正走神,冷不丁一头撞在前方结实的后背上,一个踉跄后被人拽住胳膊稳稳搀扶。
“陈教头……”沈荧认命般的偏过头,不敢与他对视。
“离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陈休皱眉,原本她主动送他他还挺高兴的,还想着说两句关照话,可这丫头始终低着头跟在他后头走,二人始终保持着距离,这让他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我……”
“不愿送回去就是了,我又没强迫你出来。”陈休冷声道。
沈荧这还是第一次被老陈头凶,他身形太挺拔高大,总给人一种不威自怒的气势,可她怎能就这么回去呢?老陈头可是她的大恩人,她还没道谢呢。
“陈教头,你别生气!阿荧想同你说话,只是……只是不知如何开口。”沈荧着急的跑到陈休面前,硬是挡住了他的去路。
陈休看着沈荧因害怕而泛红的脸颊,眸中水光泛泛,似乎再眨一下泪水就要汹涌而出,他也察觉到方才情不自禁的严厉,于是放缓了语气:“你很怕我吗?阿荧。”
沈荧连连摇头:“不怕。”
“那你想同我说什么,直说就是了。”陈休声音很轻,亦如雨中初见时温柔。
“我想向你道谢,你真的帮了我很多……”沈荧咬了咬唇,又是一拜:“谢谢你,陈教头。”
在她这,他也只能得到一句感谢了。
“谢就不必了。”陈休轻笑了一声,紧接着神情又局促起来:“刚好我也有一事要问你。”
沈荧怔怔瞧他。
“那日你带来的肉,可是送到谦竹书院去了?”陈休问完也不禁挪开了目光,他竟也会为了这般小事耿耿于怀。
沈荧忽然以手掩面低低笑了,还以为老陈头会问出怎样的问题来,没想到竟惦记着那挂肉的去向。
“那日是我大意了,竟忘了将肉留下,后来正巧遇到苑香阁的欣儿,因为害怕回去被爹爹骂,便将肉送给她了。”沈荧一字一句如实相告,最后眨着大眼睛诚恳道:“陈教头,我改日,再给你送一块更好的,行吗?”
陈休心里忽然就舒坦了,嘴角也情不自禁的上扬,这小丫头真当他是为了一块没吃到的肉而闷闷不乐的吗?
他并不打算拒绝跟她见面的机会,便颌首答应:“好啊。”
二人并排而行,沈荧又送了一段路才心情愉悦的返回家中,夜晚躺在床上先是想了一遍衙门的礼节规矩,又打算明日抽时间去一趟书院跟维笙哥哥说一声,最后想到老陈头时心中一暖,即将昏沉睡去时却又睁开了眼,眉头微蹙。
老陈头为什么会觉得她会将肉送到谦竹书院去呢?还是说自己这段时间的去向他都一清二楚。
他是以为自己将肉送到了维笙哥哥那才生气的吗?
以及这天上掉馅饼的美差,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点。
第二天,沈荧早早的就跑到了衙门报道,值守的衙差似乎知道她是谁,俱是对她恭恭敬敬的。
“吴师爷年纪大了经常来迟,沈姑娘可以先往后堂稍作等候。”程虎抱拳道。
“好,多谢官爷相告。”沈荧微微一笑,礼貌道谢,言罢便朝办公的后堂走去。
几名年轻捕快盯着那曼妙背影瞧的入神,心中感慨不已,要不是家境不好,沈屠夫又是那般暴烈脾性,沈家姑娘怕是早就被十里八乡的儿郎争破了头,何苦沦落到要嫁给老陈头来换取清净的地步。
不过老陈头可真是好福气,沈荧温柔恬静,还乖巧懂事,无论性情还是外貌都完全没随了沈家人,只要老陈头降得住老丈人,以后屋里有这么一位娇娘在,岂不美死了。
“不去门口值守都在这杵着做什么?”陡然一声厉叱自门口响起,随后踏进来的年轻男子穿着蓝黑色的差服,腰间悬着一柄长刀,一双桃花眼将身上锋芒敛藏了几分。
“萧捕头!”众人齐齐抱拳行礼。
“玩忽职守,该罚。”萧腾云背着手笑眯眯的走进来,并不打算真的给他们处罚,都是朝夕相处的弟兄,吓唬两句也就得了。
“是,是,下次一定认罚!”程虎挠了挠头,忽而溜到萧腾云身边压低声音道:“萧捕头,刚刚沈家姑娘来了,现在在后堂。”
“知道了。”萧腾云看向后堂,眼中笑意更甚。
认识陈休这么多年,还是头回见他对个小姑娘这么上心,为了不让她老往书院跑,跟尹维笙待在一块,竟不惜主动请他喝酒,只为让他在衙门给她安排个闲差,那些读书人虽身子文弱但自恃清高,一嚷嚷起什么风骨,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听着就头疼,若尹维笙那厮真对沈荧有点什么别的感情,老陈头还真毫无办法。
衙门这地方则不一样,附近十里八乡所有在衙门当差的,大部分都经他训教出师,无论日后混的如何出人头地,见到他也得恭恭敬敬抱拳喊一声“陈教头”。
尤其还把人安排到他眼皮子底下,意思再明显不过。
把人看住了。
萧腾云迈开步子边朝后堂走边窃笑,快三十的人了,小心思还挺多,不知道这个沈家这个小美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竟值得他如此费心。
沈荧独自在后堂转了一会儿,有生之年第一次来到衙门后方的文职区,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一本东陵律法,再一旁是厚厚的卷宗,状纸,还有吴师爷引以为傲的一些书法作品。
她等的无聊,索性抱起那本东陵律法开始翻看,有的字她压根不认识,但仍看的津津有味,关于律法这方面的知识她脑中完全是空白的,此刻好奇心被激起,又随手拿过一张状纸就这律法仔细对比,竟也看出些门道来。
“谁允许你擅动这些东西?”萧腾云站在门外看了她一会,随后换上一副冷面孔大步踏了进来。
沈荧吓了一跳,她确实不该乱动,只是好奇心作祟,开了个头后一时竟没停下来。
上值第一天就被抓着犯错,这可是老陈头给牵的线,她挨吵事小,怎能让老陈头丢脸呢?
她连忙起身从桌后绕出,走到萧腾云跟前盈盈一拜:“小女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官爷恕罪,这些错误阿荧保证今后绝不再犯!”
萧腾云没想到她认错这么果断干脆,摸了摸鼻子悻悻道:“……也不是不让你动,至少得等师爷来了,他让你动你再动。”
“嗯,记住了。”沈荧仍低着头,一副惶恐模样。
萧腾云漫不经心的打量她,模样倒是好看的,就是性格太温顺了些,本以为老陈头看上的女子多少得有点烈性子,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他。
“我叫萧腾云,在这衙门就任捕头,你若是有事,就找我。”萧腾云自我介绍道。
“是,萧捕头。”沈荧轻轻点头。
言至于此,萧腾云觉得跟她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反正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陈休问起来有个说头,就行了。
事业荧正式上线!老陈头表示很欣慰……要是能吃上肉就更欣慰了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