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岑时所言,傅宁瞥了一眼自己肩侧,轻叹一声。
“我不怨。”
心中本有些紧张的岑时听见这话悠悠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傅宁微弯的双眼。
傅宁揉了揉自己左肩:“疼是有些疼的,但终归是因岑公子想护我才如此的,我又怎会怪你呢。”她唇边笑意不变,“只是公子下次下手轻些,我可躺在床上十日不得动弹,这腰都快睡折了。”说罢傅宁又扭了扭纤细的腰肢。
岑时好看的眉眼浮现出一丝笑意,话中却不饶人:“傅姑娘应知晓我平日如何出剑,当日若没收了些力,恐怕姑娘是活不到今日了。”
傅宁双眼睁得溜圆:“岑公子如今还要杀我?”
“朋友理应真诚相待,姑娘不违背岑某自然不会再动手。”岑时淡淡说道。
傅宁呵呵笑了两声,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怎么听来听去还有种威胁的意味。
月夜寂静,岑时看着身侧的傅宁,忽然有些恍如隔世。
他曾以为他们今生不会再如此静静坐在此处谈天,傅宁与他只会是仇敌。
可峰回路转,如今他们能如此平静如同往日般闲聊,岑时只想留在此刻,永远都停在此刻便好。
而此刻月下的傅宁,竟是他从未察觉的好看。
“岑公子还未答我,今日住哪?”傅宁转过头问道。
岑时闻言神情一顿,皱了皱眉:“傅姑娘是不想与我同住?”
“那倒不是,只是问问你意见而已。”傅宁摆了摆手,“自然是我们同住好些,有岑公子在我这可不知安全了多少。”
这回答岑时颇为满意,唇边笑意渐浓:“傅姑娘可是怕县丞大人发觉,前来杀人灭口?”
这话戳中傅宁心事,她匆忙将身前的茶水一饮而尽,什么也没说。
敌人太多,有个能护卫自己的总要安全些,不到万不得已,傅宁还想好好活着。
见傅宁不说话,岑时也心领神会没再提,换了个问题:“一月前,我听傅姑娘出了县衙后去葬了个人,不知这人是谁?”
听岑时问起刘元的事,傅宁含些笑意的眸子顿时没了生气,她声音淡淡。
“岑公子应该认识,那日你困于密室中,同我报信说话的小厮。”
“他怎死了?”岑时柔声道。
傅宁垂下眼眸,声音又小了些:“被刘县丞打死了,因他至死都不肯说出的我的名字,”她声音逐渐有些哽咽起来,“他是因我而死的。”
傅宁强忍心中哀伤,低低垂着头,看得岑时眉头皱了皱。
“可要我去帮你将这县丞大人杀了?”
没料到岑时会如此说,傅宁猛然转头看向他,好看的眸子带上一丝水渍。
“不可,他此刻不能死。”傅宁眼神有些散漫,“如此只会打草惊蛇,还未查到他身后之人的证据,还得留着他。”
岑时有些不大能明白,明明能立即除之而后快,为何傅宁要如此隐忍。
“傅姑娘如此隐忍所为是何?”
岑时眼中也带些冷意,他不喜见到傅宁如此模样,他想她似平日般何事都不挂在心间,笑意舒朗明媚。
他想杀刘县丞并非因为他杀了刘元,而是令傅宁如此难受,他便不该活着。
傅宁思虑半晌,轻声答道:“岑公子可还记得那日在县衙书房的院中,你问过我为何要去刘县丞房中寻东西?”
“记得,你同我说日后会与我解释。”岑时道。
傅宁看向远处点点灯火:“此事不止关于我等性命,还关乎朝中社稷,越少人知晓越好,若不是那日恰巧碰到公子,我如何都不会言说。”她转头看向眼前之人,“如此危险,岑公子可还要听?”
话音刚落,傅宁就听得岑时轻笑一声,面上却仍旧平静如水。
“我本就是在刀口舔血之人,何惧什么生死?”他静静看着傅宁,“我想傅姑娘与我说,你我能一同面对。”
傅宁不知为何心中猛然钻入一股暖意,她眉头皱了皱,随即收回视线。
踌躇片刻,傅宁便将自己知晓的关于刘县丞一党意图谋逆之事全然相告。
岑时听完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向傅宁:“傅姑娘也知道如此危险,为何还愿如此行事?”
他并不想傅宁如此涉险,就算他能护住她,也难保没旁的意外。
他不愿她出什么意外。
傅宁闻言浅浅一笑:“今日岑公子也看到了,城外的流民遭受战火为求生只能远离家乡另寻出路,若社稷稳固,百姓自然安居乐业,还何须如此?”她顿了顿又道,“九五之位易主自然会掀起腥风血雨,而受苦受难的只会是百姓。”
“城门之火殃及池鱼,这不仅是关乎九五之位,更关乎你我。”傅宁一双清亮的眸子带着些坚毅,“从前我不察,自今日见过如此多的流民方知道,高位者追名逐利却是用百姓的性命堆叠,待这等枉顾性命之人坐到高位,你我皆身入炼狱。”
傅宁看向岑时,“我不是为了圣上,而是为了自己。”
岑时明白傅宁所言,可他并不在乎旁人,甚是自己也并没什么所谓,是好是坏都无关紧要。
可傅宁不一样,既被他认作是朋友,便没有不帮忙的道理,只要傅宁想,他便如她所愿。
“傅姑娘要如何做?”岑时将长剑倚在石桌旁,一副任傅宁使唤的模样。
傅宁上下扫了他一眼,眸中漾起笑意:“一月前我从县衙离开时碰巧看到了刺史蔡达给刘县丞的礼帖,那上面的印信与我们在密室里寻到几封信中的一模一样。”
“所以?”岑时手撑侧颊,抬眼望向傅宁。
“所以我们未寻到的旁的证据应该就在刺史府。”傅宁摸了摸额角,“现下应想的是如何能进入府中,先前能进县衙已属于时运极好,如今要进刺史府......可不大容易了。”
岑时听完笑了笑,抬起方才傅宁给他倒的茶水:“可要我帮你打听?”
听到“打听”二字,傅宁忽然想起一个人。
“这便不用公子了,打听事情嘛,我还是有些门路的。”
见傅宁如此胸有成竹,岑时默默喝茶笑而不语。
......
第二日,西市千金坊内。
“不成!这次我可不说了,傅姑娘也不看看这月给人看诊你接了几个,还想从我这打听,想都别想!”
齐肃山坐在屋中的茶桌前,双手抱胸望向窗外,脸上一圈络腮胡都气的似飞了起来。
傅宁坐在他跟前满面笑意,气定神闲品着茶。
“这不是我伤了嘛,不然何时有不应过,东家这般说可真是让人寒了心了。”傅宁轻叹一声将茶杯放下。
听了这话齐肃山微微骗过脑袋看了傅宁一眼,仍旧气愤:“不是我不体谅,你也知道我这铺子最近可不赚什么钱,若再没什么进项我坊内的伙计还如何生计,真是愁死我了!”
“知道,东家也不容易,我这不是大好了么,从这月起东家给我的诊单有多少我接多少。”傅宁缓缓抬手给齐肃山到了杯茶。
齐肃山却不为所动,转过身将手放在双腿之上,神色认真:“从我这打听事可以,但不能像上次那般不收钱了,傅姑娘可同意啊!”
傅宁闻言愣了一瞬,随即捂住左肩,模样十分痛苦。
“东家怎说这般生分的话,我这伤痛着还答应你这月看诊之事,东家不仅不体谅,还同我要银钱,这段时间当真是我错付了真心。”傅宁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我要让着坊内的伙计都看看,他们的东家是对朋友何等不仗义,哎......”
齐肃山此生最重“义”字,被傅宁这般一说,顿时一阵心虚。
本就不是傅宁所愿,一个姑娘家受了伤他还如此咄咄相逼,妄为大丈夫!
“等等,等等!傅姑娘莫走,我同你说还不成!”齐肃山慌忙朝傅宁招了招手,方才的气恼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
傅宁笑笑又走回茶桌前坐下,刚一坐下齐肃山又开口:“这事不用银钱给你说可以,但方才傅姑娘答应的看诊之事也得照实办!”
“是是是,我既答应了便不会不作数,东家还是快些说说吧。”傅宁催促道。
齐肃山将跟前的茶大口饮下,手一拍大声道:“那蔡达就是个畜生!”
“也是个京官派下来的,整日没什么作为,只知道在府内豢养姬妾,自他到盈州上任不知糟蹋了多少个女子,真是比畜生还不如!”
齐肃山说的义愤填膺,傅宁则想起那日刘县丞在府中设宴,她还同这蔡达见过面,他看她的眼神,让人极为不适。
“除此之外呢,东家可知他与京中谁人交好?”傅宁问道。
齐肃山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我从哪知道啊,盈州就属他官大,华京城我也不熟啊。”
傅宁听完点了点头,光知道这一点也已不错了。
“旁的可还有,若没有我就先回去了。”
齐肃山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又点了点头:“不知道你打探蔡达所为何事,但我知道他近日爱到水月阁厮混,听说那有个什么头牌,他兴致正高呢!”
水月阁?
这名字傅宁似在哪听过,她蹙了蹙眉,听着齐肃山所言这水月阁应是个青楼。
想到青楼,傅宁双眸忽睁得团圆悠悠看向齐肃山,嘴边还夹带一模意味深长的笑。
齐肃山见状忽然觉得后背一凉,看着傅宁犹犹豫豫道了一句。
“......傅姑娘该不会是想让我扮作青楼女子帮你从蔡达那打探消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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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