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衍果然在刺史府后面买了一个宅子。他吩咐看门的仆妇带明雁书和两个侍女进去熟悉休息,自己则没有进去,左右他跟着去了也没用。
于是他决定去换一身衣服,顺便打发走那燕王使者。
见他转身走了,明雁书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看门的妇人看着上了年纪,灰白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背微微佝偻着,眼神似乎也不太好,可她面容和蔼,看起来慈眉善目。
“我姓黄,殿下叫我黄婆子吧。”
她开口,讲着一口流利的官话。
察觉出明雁书的好奇,老妇人乐呵呵地与她介绍:“殿下不知道,老身之前是在宫里伺候贵人的。后来年龄大了,就被放出宫婚配。”
听到她曾在京城住过,明雁书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亲近。
“那婆婆是怎么来了这里?”
黄婆子回忆着,“是随我丈夫来的。”
她出宫后,回到原籍嫁了人。可惜丈夫遭了冤案枉死,她努力了大半辈子也没让那些恶人伏法。后来碰上了苏晋衍,她本也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苏晋衍年纪轻轻,办起事却一点也不手软,不仅替她丈夫平反,还收留了她。
真人不露相呀,明雁书对黄婆子肃然起敬。不过,原来苏晋衍还做过这样的事……
“后来得知殿下要来,苏大人就将这宅子交给我了。”说到这,黄婆子挺了挺腰杆,看起来底气十足,“殿下放心住下就是。”
黄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明雁书向宅子里面走去。宅子不大,却看得出被精心打理过。亭台楼阁,都尽量按京城的风格布置了。
除了黄婆子,苏晋衍还找了几个官话流利的小丫鬟来帮忙。左右刺史府就在前面,有什么缺的可以直接去找他。
几个小丫鬟年纪都不大。虽然听说来伺候贵人给的银钱多,但是几人从没见过京城里的贵人,心情忐忑地来拜见郡主。等发现郡主温柔,与她们说话也细声细语后,几人终于放下心来。
宅子里平日只有黄婆子和几个帮忙的小丫鬟,倒是格外清静自在。明雁书走在静谧的小径上,心中生出了久违的悠闲。
黄婆子替明雁书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裙。明雁书一路奔波,泡在热水中,感觉全身都暖了起来。
等整个人放松下来了,她心里的不安无形中似乎也少了一点。
明雁书梳洗完毕后,发现房中不知什么时候居然摆上了鲜花。苏晋衍替她安排的房间十分明亮。阳光从透光的窗纱洒进来,落在花瓣上。
平春正凑在花前闻来闻去。见明雁书来了,她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殿下,这些花都有香味呢。”
“真的吗?”
明雁书听罢,也凑近闻了闻。平春见她双眼亮晶晶地嗅着花香,便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道:“听说这些都是郡马爷准备的。”
明雁书一顿,望着花朵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这次她倒是直起身,纠正了平春。
“先别这么叫了。”
平春看她神色淡淡,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应下。
主仆二人正说着,之前出去寻吃的的文夏,一脸复杂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苏大人来了。”
说是进来通报,但文夏撩起门帘的时候,明雁书已经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苏晋衍。
他倒是来的及时,像掐着点似的。
明雁书哪里知道,苏晋衍可是在外面转来转去等了许久,直到黄婆子冲他点了头,他才迫不及待进来的。
她点了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文夏又折回身,将门帘被挑起。
苏晋衍大步走了进来。
令明雁书意外的是,这次他穿了官服。
一袭深绯色的袍服,腰间束着金带,衬得他身姿挺拔。不同于方才的月白色衫,这一身绯红显得他整个人更有攻击性。原本宽敞的房间,在他进来后莫名显得狭小了。
好在看着他的一身官服,明雁书倒也没那么紧张。
“见过殿下。”
苏晋衍老老实实给明雁书行了礼。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见她穿着柔软的粉色缎裙,淡黄色的衫子与桌上的鲜花相呼应,沐浴后的肌肤透着红润,云鬓花颜如仙女似的。
他有几分得意。她穿的衣裙都是他选的呢。
明雁书见他盯着自己,笑容美滋滋的。虽然称不上冒犯,却让她有些不自在,于是她忍不住咳了一声。
“苏大人是来与我解释的吗?”
她抿着唇,一只手搭在桌上,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点。两个侍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旁,瞧着有几分三堂会审的意味了。
苏晋衍回过神,也想起了自己此行最重要的事。若是自己的回答不让她满意,那可就是前功尽弃了。
他拱了拱手,“正是。对于殿下的疑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他态度端正,明雁书也不拐弯抹角。
“苏大人可否告诉我,此处并非江南,究竟是何处?而苏大人,又为何会成了刺史?”
她都知道了,便没什么可继续隐瞒。苏晋衍答道:“此处是洛州。上一任刺史出了意外,就由我顶上了。”
洛州?
原来这里是边关?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然而明雁书却一点也淡定不了。
虽然离江南不算太远,可是洛州怎么说都算不上江南。
而且他刚才说什么?他是顶了上一任刺史的差。
“是……朝廷指派的吗?”
没有的话,那不就是造反了吗?
苏晋衍打死都不会说没有的。他不过停了一瞬,就信誓旦旦地点头,“那是自然。”
若是这么说,那还说得过去。想来是任命仓促,他还来不及与惠王府说。
不过明雁书还是将信将疑。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张肇来接自己的时候,可一句都没有提过呢。
明雁书猛地想起来,她还没有离京之时,听说很多地方都拥兵自立了。
莫非苏晋衍也是因为有了反心?虽然是个文官,可是看他今天的身手,分明就和那些领兵一方的武将没有区别!
明雁书至今对路上遇到的那些军队还心有余悸。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婚事还不如作罢。
苏晋衍没想到,自己回答完,明雁书似乎对自己更警惕了!
他脑子转得飞快,试探道:“殿下肯定对我方才的举动感到困惑。”
说的就是他踹飞燕王使者的事了。
既然他主动提起,明雁书颔首,看着他,等他的回答。
苏晋衍说话前先叹了口气。
“殿下有所不知,那人正是叛军燕飞的使者。他此行,就是想要拉拢我,让我同他们一起造反。我忠于朝廷,听到这样的话还能忍吗?只是事发突然,不料惊了殿下。”
这么说来,他倒是做的不错。而且他原本,也说了是要亲自去迎接自己的吧?明雁书悄悄松了口气。
可是……
“难不成,殿下怀疑我的忠心吗?”苏晋衍先发制人。他说着,抬眼朝明雁书看去,眼中写着不可置信,神情还隐隐露出委屈。
“我……我并不是不相信苏大人对朝廷的忠心。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武功……”
“乱世之中,不过自保而已。”
至于这乱世是谁造成的,那少说一半责任在当今治理无方的圣上身上。作为皇室的一员,明雁书听他这么说,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又不好反驳他。
明雁书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了一点愧疚,苏晋衍发现了,一颗心软成一片。
他的本意并非要谴责让她内疚,连忙又道,“其实,我也并非刻意隐瞒这件事。我也就是会一点拳脚功夫,当初不好意思张扬,所以殿下才不知道。”
说到这,他顿了顿,微微挑眉,“再说了,难道我文武双全不好吗?我想,也只有文武双全之人,才配得上殿下。”
明雁书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应下了,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不就是直接告诉他自己满意他嘛。
苏晋衍望着她,抿着唇,桃花眼潋滟,似乎是在期待。明雁书微微垂下眼,飞快避开了他的目光。
她才不想这么快就下结论。
原本的话,可能她就应了。只是如今,她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苏晋衍……
她不答,苏晋衍虽然有些遗憾,但也没有气馁,干脆一鼓作气,将自己会武这事砸实了。
“当然,如果我不会武,只是一介弱书生的话,也不敢向惠王殿下保证能够保护你了。你放心,你二哥和……父王,也是知道这一点,才同意让你独自离京过来找我的。”
听到这,明雁书终于犹豫着点点头,“好吧,我且信你就是。”
其实惠王知不知道这事,他也不清楚……
“我对殿下毫无隐瞒,殿下只管相信我就是。”苏晋衍展开双臂,定定地看着她,“我与殿下是未来夫妻。在这边关,殿下便是我最为亲近的人了。”
明雁书被他全心全意的目光注视着,听到这话,不免也有些动容了。其实定亲那日起,她不是就将苏晋衍当作了亲近之人吗?
或许,她应该先试着多与他相处才是。
想到这,明雁书试着对他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苏晋衍顿了顿,望着她:“真的吗?”
明雁书正不解其意时,就见他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