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薛府,薛梨急忙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痛痛快快哭了起来。
昨日刚醒来时,薛梨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一世如何能不饿死,尚没有时间去想自己与陈停云的过去以及未来,今日见到他,顿觉心乱如麻——毕竟这是自己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夫君,又怎么可能眼见他伤心而无动于衷呢。
昨日还甜言蜜语,今日就冷脸相向,未免太绝情了些。
是呀,时间不过过去了一天,但是却将过去三年的种种,浓缩在了这一天之中,薛梨被命运催促着快速做出抉择,根本来不及思考。
更何况,这一次,不仅仅是自己的命运,还有他人的命运。
薛梨无法像上一世那样自私、任性、草率。
“豆汁与小姐从小一起长大,到底是怎么了?我知道小姐必然有苦衷,小姐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陈公子穷的,又怎可能因为嫌贫爱富而轻易变了心意!”豆汁终于忍不住了。
果然还是豆汁了解我,薛梨心想。这一日已经是混沌不堪,再没有人倾诉,恐怕自己也要疯了,想到这里,薛梨便将这一切的匪夷所思向豆汁和盘托出。
“我昨日醒来,说梦见我挨了三年饿,那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因为我一意孤行嫁给停云哥,我们私奔出逃,以致生活陷入困境,生活一直捉襟见肘,最后,又遇上旱灾,粮价飞涨,停云哥一病不起,未能科考,而我则饿死了,上天见我可怜,给我重新选择的机会……”薛梨将众多细节娓娓道来。
豆汁瞪大了双眼,满脸写着不可思议,但是自家小姐描述的挨饿的感受,实在是太真实了,加之,如若真的是一个梦,怎么可能容纳这么些人浩瀚无边的命运……
“正是因为我经历过另一种选择了,知道任性的代价,因此我才不能任性,我嫁给顾景旭,既可以保住你我,也可以保住停云哥……”薛梨继续说道。
待豆汁接受了这个事实,又眼见顾景旭似乎并不喜欢自家小姐,便问道:“是不是可以两个人都不选,日后再选择合适的嫁了呢?这顾家少爷,近几月才回到瑜州,也不知道为人处世如何,以后会不会欺负小姐……”
“我与顾景旭有婚约在先,老天又给了这么明确的指示,我想,也许是老天考验我,要我弥补上一世对顾景旭这个无辜之人的背叛,才让这一世的顾景旭不喜欢我而我又必须嫁给他。况且,若然兄长将我远嫁,更是茫然,你有所不知,我薛家这一年内就要遭逢大难了。”薛梨想起上一世薛家的遭遇,不由得痛苦万分。
薛梨心想,嫁给顾景旭,还可以想办法搭救停云哥,也可以留在瑜州,想办法解薛家之困,至于顾景旭是否喜欢自己,这不过是最不重要的事情罢了,眼下,保全所有人才是要紧的。
想到这里,薛梨暗暗下决心——不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嫁给顾景旭。
重生后的第一天过的异常艰难,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薛梨来不及思索,被一个个巨浪推着走,眼下,她似乎累坏了,没精打采,就像花园里几天没浇水的植物一样,软绵绵的倒在床上,生了一场大病。
等身体终于好了些,薛梨立刻就陷入了对食物的无限渴望之中,不停地想吃东西,食量已经让兄嫂都担忧起来,甚至吃到想吐也不肯停下。
豆汁看着也是既心疼又无奈,找过大夫,又因不能说出病因,无非也就是开些方子。
豆汁只好全天十二时辰的监管,严格限制自家小姐可以吃的食物。一有时间就拉着小姐去街上闲逛走动,避免积食。
这天薛梨走在街上,一门心思思索该如何推进与顾景旭的婚事——自从那日相亲之后,顾家就杳无音信,没了下文——看来,顾景旭是确实不想娶自己。
正愁肠百结之时,却迎面撞上苏曼茵。
苏曼茵对薛梨不屑一顾,不等薛梨说话,便扭头就走。
走出好几步远,才像不解气似的,回头冲着薛梨吼道:“你若是心里真的没有停云哥,为什么要去撩拨他,停云哥知道自己和你门不当户不对,本来不敢有非分之想,是你主动示好,现在好了,他已经泥足深陷,你却将他丢弃,你知不知道停云哥为了你,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去看看他,他病的迷迷糊糊,还一直叫你名字!”
说罢,气冲冲的走了。
薛梨自己也大病了一场,现在听说停云哥病得只剩下半条命,总归是于心不忍。
她要想办法去看看停云哥——不让他知道的情况下。
薛梨便带着豆汁,匆匆来到陈停云家门外。
这个破旧的房子,她再熟悉不过了——在这里呆了两年多,哪里破了,哪里漏雨,哪里有老鼠窝……每一个角落,她都了如指掌。
趁着苏曼茵在煎药,薛梨让豆汁放哨,自己偷偷溜进陈停云房间。
只见他面无血色,仿佛老了很多,薛梨探向他的额头,果然发着热,想是那日大雨所致。
薛梨泪如雨下,握起陈停云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过去三年,虽不免争执,但有过的甜蜜也历历在目,陈停云对自己柔情蜜意,只是,受限于条件,无法摆脱贫穷罢了。
薛梨轻抚着他憔悴的脸庞,在他紧皱的眉心深深一吻,泪水滴落他的额头。
陈停云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像是这一吻解决了所有的痛苦似的。
薛梨泣不成声,将脸深深的埋进他的手心,泪水也滴落在他手心。
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薛梨想,上一世来不及告别,就把告别放在眼下这一吻吧。
对不起,她在心里轻声说道。
她知道陈停云有匡扶天下之志,又饱读诗书,行事稳妥,连书院的夫子都极为夸赞他,说他必有出头之日——他没必要因为选了自己而陷入困顿。
“既然你这样伤心,为什么又要这样绝情?” 苏曼茵已经进来。
薛梨抬起头:“曼茵,我也有我的苦衷。我……”
“你有什么苦衷!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不会嫌贫爱富,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谁知你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你看你把停云哥哥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苏蔓因本就不喜欢薛梨,眼下看到自己心仪的停云哥受折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薛梨擦干眼泪,狠下心来:“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你好好照顾停云哥,我和他之间,就只当梦一场,让他忘了吧。”
薛梨说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床上的陈停云,默默的握紧了手心的泪,自己也流下泪来。
薛梨别无他法,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回忆过去三年的种种,薛梨给自己写了个清单——也就是自己这一世要解决的各项事项。
这些“代办事项”包括:
嫁给顾景旭
解薛家之困
储备食物与银子
报答苏曼茵
助陈停云参加科举
拜师药婆婆
薛梨没有多余的时间悲春伤秋。打起精神来!她暗暗给自己鼓劲,这些事,她要一项项完成。
第一项便是要嫁给顾景旭!
上次船上初见以后,薛梨又主动示好过几次——给顾景旭送去情诗一首、手工自制绒线兔子一只。
薛梨没有追过男子,自然是不知道如何下手,这些手段——送礼物、写情诗,不过都是上一世顾景旭为她做过的。
她当时将这些扔在一旁,毫无回应。
现在,“报应”也来到了自己身上,顾景旭既没有将礼物退回,也没有回礼。他只是——没有任何回应。
顾景旭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呢?这一世为什么开局就这样焦头烂额?
薛梨不由得想起陈停云,当年,自己和陈停云一见钟情,双向奔赴,谁也没有追过谁。
两人方方面面,实在都很合拍,薛梨可以和他下棋谈天,最喜欢听他说诗讲文,陈停云丹青一绝,当年曾经给薛梨画肖像一副,薛梨爱不释手。
陈停云画的自己,娇憨可爱,灵动光彩。这是他眼中的自己。
婚后,就更是方方面面都和谐得不得了,薛梨白天能不能吃饱,晚上吃的是不少的……
他们在那个破旧的老房子里,在那张一动就咯吱作响的床上,只要还有三分力气,就可以不眠不休,吓得家里的老鼠都不得安生。
她自然是了解陈停云的,陈停云心怀天下,一心高中,以期有一天能为民请命。
陈停云心地善良,在他们已经穷到只剩下最后一点米饭的时候,门外来了一个讨饭的老者,他依然将这饭给了老者——他说,他和薛梨还年轻,多饿一顿没那么要紧,但是老人饿一顿,就可能没了性命。
在遇到薛梨以前,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自己的母亲。母亲对他严厉、慈爱。母亲去世以后,陈停云也每月都会去母亲墓前,和母亲说说话。
陈停云固执、专一、成熟、稳重。
顾景旭呢?薛梨只知道顾景旭眼中的自己——水性杨花、无情无义,更觉得他莫名对自己怀着些敌意。
顾家在瑜州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早在三年前就来商谈过婚事,薛梨的兄长本就是个迂腐之人,重视门当户对,顾景旭京中求学,是读书人,顾家在瑜州有头有脸,这样的婚事,兄长自然一口应承。
顾景旭父亲在去世之前曾为京官,官至四品。
靠着祖上的积累,顾家在瑜州根基深厚,尽管顾老爷早逝,但留下田产丰厚,光靠地租便足以能维持住府上的富贵。
这便是薛梨对顾景旭的全部了解了。
薛梨想起顾景旭曾经提到过碧涛阁。不就是才艺表演吗?薛梨自小学习,自然是出得了台面的。
薛梨美而自知——顾景旭既然好色,那就没道理能坐怀不乱。只要自己肯下狠手……
一个计划在薛梨梨心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