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乡君可曾回来?”
小李子懂了他的意思,便派人给乡君宅邸递了话,若乡君回来,必要给他通报。
秦墨随口一问,只是想了解她的生死。
许凝霜在他眼里,已经连唯一和亲的价值都没有了。
罢了皇室的姓,降为乡君,以后撑死只是一个体面的百姓,与他不会再有什么关系。
她死了,便说明先帝关于她可改国运的说法毫无意义。一个连天灾都抗不过去的人,又有什么能力可改国运。
只是一个绝色美人因此香消玉殒,想想是有些可惜的。
过了几日,贺欢入朝后,秦墨也收到了许凝霜平安归来的消息。
“是个命大的。”他批阅着奏折淡淡的说。
贺欢回了业都并未提自己在金陵为百姓做的事情,秦墨也是在后来金陵官员递上的折子里,看到了他为百姓做的事,对这个臣子也多了一份期待。
他没想到折子里还提到了许凝霜。
金陵官员说她尽力照顾灾民,堪称女子典范,与她表哥贺欢都是金陵的福气。
秦墨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有所耳闻,好像是远房表兄妹,所以看着奏折也不意外这二人的关系,只是想不到许凝霜照顾人是什么样子。
他对她的印象无非宫里与宫外,而更多停留在了宫里。宫里她性子内敛话少,待遇虽是皇子皇女中最差的,却也算是锦衣玉食,更不用学着照顾人。
宫外她就是个穿着粗布衫的道姑,脾气比以前大,照顾人的本事怕也是在道观里自力更生学会的。
“将我珍藏的宝剑拿出一把,赐给贺欢。”
秦墨看完眼前的奏折,对小李子安排道。
小李子是知道奏折内容的,想到之前他还问了乡君的下落,便多问了一句:“陛下,乡君那边......”
“不用管她。”秦墨轻描淡写的说完便合上奏折,将它放置一旁。
许凝霜,你有多大的本事,让我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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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永二年十一月,业都富贵人家里开始流行两种新式的皂荚,胰皂与玉容胰。
两种皂荚包装精美,库存稀缺,价格也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但效果有口皆碑,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物件。
胰皂清理衣物上的脏污比皂荚好用的多,玉容胰则适用与洗面浴身,用完身上会留有香味,听说业都头牌的花娘也用了此物。
起初要买这几种皂荚,只能去几家大的老铺子,等十二月的时候,城西开了一家新铺,名叫“奇货居”。
这铺子选择了城中热闹的位置,每日前来购买的客人也不少。
店铺虽不大,装修的却讲究雅致,里面专卖这种皂荚,也多了几款独家的香味。店里只有一个姓温的掌柜,模样身型都是少见的出众,待人接物谦和有礼。
有些女客特意亲自过来挑选,只为能与掌柜的攀谈两句。
“掌柜的可曾娶妻?”年龄大的买主看到他,总忍不住打听一下。
“未曾娶妻,也暂无此意。”
温子修笑着将几款玉容胰包好,恭敬的递给眼前主顾。
“要是有意向的话,给你介绍几个不错的姑娘。”买主一边收着东西,一边苦口婆心的劝着,“你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了,别耽误了。”
他笑着应了两句,站在店门口目送着主顾离开。
等送走店里最后一位客人时,天色也暗了下来。
温子修趁着空闲渴了口水,埋头又接着清点货物,算着今日的进账。
“温掌柜不休息呀?”
正拨着算盘,耳边是凝霜的声音。
他放下手里的活,倒了一杯茶递到她跟前:“姐姐今日不做货了?”
凝霜边喝茶,边示意他坐下来:“先做这么多吧,你看着周转,不够的时候提前知会我。”
“子修会盯着货的。”看她似乎渴得很,温子修又为她再倒了一杯,“姐姐要是不急,先等子修忙完,这个月的账快做完了。”
凝霜点点头,看着他又返回柜台前,一丝不苟的盯着账本算了起来。
温子修是十月的时候出现在自己宅邸门口的。
他只身来业都找她,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身上的白色衣衫已经破烂不堪,凝霜看他衣衫褴褛的样子,想到自己九月的经历,也知道他路上定是不顺。
她还记得,温子修冲自己跪下低头说道:“子修来找主子了,甘愿为主子卖命。”
凝霜不得不承认,替他赎身后自己便将这个少年忘得一干二净,若温子修没有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怕是永远都想不起来对方了。
凝霜当时看着他穿着白色的孝服,也能明白个大概。
温子修的母亲地动时受了伤,之后身体状况愈发欠佳,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他安顿好母亲,便信守承诺来了业都。
凝霜本只打算让他做府里的小厮,问了以后却发现这人是读过书,识得字的。
她刚好借着以前常梦时储存的知识,多番尝试后做出了香皂与肥皂,亲自试了一阵后确定产品没有问题,才有了推销经营的打算。
业都虽没有明面禁止女子经商,但整个商场都默认是男人的主场。
凝霜考虑到自己乡君的身份也多有不便,更不好强出这个头,只想默默挣点钱花。坐在幕后看着这一切,更安全也更稳妥。
自己宅邸里那一两个男小厮,虽干活勤恳,但不识字相貌也不出众,更没有什么说话的技巧,多番考虑后,还是决定由子修出面,试着给各大铺子推销。
他做的很好,没过几天便谈了下来,价格也没有被人压着,等在业都试水一个多月后,凝霜看着不错的进项,也有了开店的打算。
到了十二月的时候,店也开了起来,每日的收入也算可观。
她观察温子修很长时间了。
他的心细、谨慎、待人接物的出色都被自己看在眼里。
凝霜认可他的能力,也对他的表现满意,等开了店便让他做了掌柜,同时也不让他再叫自己主子。
她比对方大了半岁,便干脆让他叫自己姐姐。
凝霜翻完这个月的账,对结果很满意,聊完了公事后便也开始了闲聊。
“子修,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她好奇很久了,“你的学识谈吐怎么看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为何会在那里遇到你?”
她不明白,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被逼到要去象姑馆卖身。
温子修坐在她旁边,思索了一下后笑着点点头:“子修算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但又不算。”
凝霜安静的看着他,等他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
“子修出生在金陵的大户人家,是妾室所生。”他无意遮掩自己的过去,“父亲在的时候,过度偏爱我跟母亲,正房本就是善妒之人,等父亲死后,便容不得我们,与兄长一起将生病的母亲与我赶出了家门。”
他看着凝霜,眼眸带笑:“姐姐应该是疑惑,子修为何会在金陵沦落到那个境地?”
看着凝霜未答却不否认的神色,他平静的回答道。
“因为正房家大业大,阻拦我与母亲谋正道,想看她沦落风尘,想看我行鸡鸣狗盗之事。”
凝霜听到这话,只觉得寥寥数语间是无尽心酸。
子修却淡然一笑。
“我母亲本就是家贫才做了妾室,生病了更是没有倚靠,行动不便也离开不了金陵。他们或许是想逼我偷盗,却没想到我选择了卖身,似乎更和他们心意了。”
想至此,子修神色温柔的看着她。
“是姐姐救了我,又收留了我,金陵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只能尽量走远一点。”
凝霜站起身,主动为他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到他面前。
“天下之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地,金陵不容你,来业都便是。”她轻声说道。
温子修恭敬的接过她的茶,就看她坐下来,支着下巴对她笑着。
“好好过日子吧,子修,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
他神色欣然,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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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回业都快三个月的时间里,愣是没见到贺欢的人。
她在十一月的时候,拿着做好的几块胰皂与玉容胰去贺欢府邸拜访,来人一听她的名字,态度也变得十分客气,想必贺欢是打过招呼了。
贺府的管家赵为亲自出来迎接,也主动说明自家主子入朝后就很少回来,几乎一直呆在军营里,若有事情他可以代为转达。
凝霜表明了只是来访之意,说着主动拿出一块胰皂递给管家。
管家是识货的,只一眼便认出这些都是时下流行的新式皂荚,眼里不由放光。
凝霜将剩下几块留给贺欢,一并递给管家后便离开了。
贺欢是在十二月回的府邸。
看着面前几个包装精致,呈四方块样的东西,还没开问就听管家热心的说:“这是许乡君送来的,都是业都最近流行的新式皂荚,价格不算便宜。不论是洁身还是浣洗都是极好用的。”
说着便唤人端来一盆水,递给贺欢一块玉容胰。
贺欢试着洗了下手,就听管家说:“这玉容胰据说香味好闻,洁身后对皮肤也是有好处的。”
贺欢用完后并没有什么大的感觉。
他的手本就没有多少脏污,皮肤底子也不错,用了只感觉手似乎会滑一些,也没别的反馈。
“奇怪。”管家纳闷了,“这玉容胰不是有香味的吗?”
“无妨。”贺欢擦擦手,“我不喜欢带香味的。”
他今日本想去看她的,但从军营回来后已快天黑,便直接回了府,打算明日再去拜访。
管家难免怀疑是不是许乡君买错东西了,但怎么看都像是正规货。
只是没想到后面没过几日,“奇货居”里就上了这款无味的玉容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