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习惯她这个样子,本想让她好好说话,但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今日都是误会,贺大人见谅,乡君见谅。”
掌柜的急忙出来打圆场。
李老板也赶紧起身,笑着连连道歉:“跟二位开了个玩笑,还请不要见怪。”
他本就是生意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官家人得罪不起,有封号的也是。
“今日是小的惹了麻烦,多谢贵人相助。”
温子修也恭敬的冲他们道谢,未曾想这少女是乡君。
他本以为事情这样便翻篇了,却没想到凝霜还是坚持问道:“掌柜的,二十两可以吗?”
还没等掌柜的回话,温子修就急忙制止道:“多谢乡君搭救,小的已经没事了,无需贵人再费心了。”
他不想再给她添麻烦,即使自己的事或许在她眼里微不足道。
凝霜看着他:“刚才掌柜的叫你子修?”
“是,小的叫温子修。”他毕恭毕敬的回话。
“子修,你不用想太多。”凝霜顺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道你不情愿,我也不想看到你在这里被人折磨。”
说完她看着掌柜,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二十两够吗?还是要加价?”
“贵人需要,哪敢多要,您按照卖身契给五两就行了。”掌柜殷勤的笑着,“您放心,这小子还没经过调教,干净着呢。”
凝霜没想到老板还记着这话,神色带了些尴尬。
贺欢一听掌柜的这话,眼神直接扫到了她身上。
凝霜还未留意到贺欢在看着自己,冲老板叮嘱着:“天黑前我带着银子过来要人,不许别人碰他。”
“您放心,一定干干净净的。”老板打着包票。
“许凝霜。”贺欢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凝霜回过头来,就看他皱眉盯着自己。
“怎么了?”她难得的对贺欢展现了笑脸。
贺欢俯下身子,盯着她一板一眼的说:“我帮你,不是为了给你在床上塞男人。”
“贺欢!”她又惊又羞,“你乱想什么呀。”
凝霜慌乱的扫了一眼温子修,发现这少年此时也低着头,耳根也发红了。
她清了清嗓子,赶紧一本正经的解释着。
“子修呀。”凝霜一副让她放宽心的态度,“今晚你就自由了,回去好好照顾你母亲,我不需要你做什么。”
温子修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望着她,接着又冲她跪下磕头。
“贵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此生难忘。”
“小事。”凝霜拉他起来,“你不该受这样的苦,委屈你了。”
少年抬头望着她,又再次低声道谢。
凝霜安顿好温子修后,便看着贺欢:“你怎么也在这里?”
贺欢看了一眼昨日的茶楼:“这里的茶确实不错,昨天没喝尽兴。”
“所以你都看到了?”
“嗯。”
“谢谢表哥。”她低着头老实认错,“借你名讳的事情,你不跟我计较。”
贺欢原本以为自己会介意,可发现自己也就这么接受了。
“你有乡君的封号,也无需借我的。”
“空架子罢了。”凝霜摊开双手,“多亏今日有你。”
贺欢发现,她生气的时候也是骂的直接,感谢的时候夸的也是直接。
“我还有事要忙,这里不宜久留,早点回去。”
这是他这几日以来,第一次好好跟她说话。
凝霜点点头,便目送着贺欢离开了。
天黑前,凝霜如约来到了象姑馆门口,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的温子修。
他依旧在门口招待,却又被一个男人搭了讪。
那人刚用手抚上少年的脸,凝霜就制止了他。
“这人我买下了,您还是找别人吧。”凝霜笑脸看着他。
来人正想纳闷是哪家胆大包天的姑娘,就看到身后站着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也不敢造次了。
凝霜转头看到贺欢,还是带了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看看。”贺欢神色淡然,“到底是个是非之地,对女子还是危险了些。”
凝霜冲他嘿嘿一笑,不吝夸赞:“表哥是个好人。”
贺欢没有回应她的话,凝霜又转头望着温子修:“走,赎身去。”
温子修看着凝霜,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怎么了?”凝霜笑盈盈的看着他,“被他吓到了?”
他浅笑着摇摇头:“子修难以相信,姑娘真的来赎在下了。”
凝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马上就解脱了,把掌柜的叫过来吧。”
温子修看了下周围,用眼神示意他们换个地方。
“子修虽不该打听客人的事情,但乡君对子修有恩,那位张公子的事情还是想告知乡君。”
他将自己知道的,又打听的事情说了出来。
“那位张德公子是店里的熟客了。听店里的老人说,张公子已经找男色好几年了。”
温子修顿了顿,说了凝霜并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他成婚前就来馆里了,婚后更频繁了些。”
凝霜忍不住开口:“他当真一点都不喜欢女人吗?”
“这块也打听过了。”温子修回道,“张公子确定并不喜欢女人,只喜男色。”
凝霜想到安元为张德买糕点的样子,心里一阵心酸。
“还有一件事情,无从求证,是子修道听途说的。”他神色有了些迟疑,“听说张公子的生母是知道这件事的。”
凝霜感觉后背有些发冷,贺欢也往这边瞧了一眼。
温子修继续补充道:“听说是婚前就知道了的,但这个是打听时别人说的闲话,未能求证。”
凝霜一时间除了冷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子修能力有限,打听到的就这些了。”他又给了一条信息,“如果您真想求证,听伺候张公子的清倌说,他后天晚上会过来。”
凝霜冲温子修道了谢,又将到手的卖身契还给了他。
“子修,你自由了。”
少年没有去接卖身契,而是直接冲凝霜跪下。
“乡君买了子修,子修便应为乡君做事,也不该什么都不做便拿走卖身契。”他冲凝霜叩首,“只是我娘如今身体不好,子修出于孝道,需要先照顾娘亲。”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事。”凝霜还是将卖身契递给了他,“你好好照顾你娘就好了。”
温子修还是没有接,依旧低头坚持:“子修会加倍偿还乡君的银子,不管是为乡君做事,还是以后为自己做事,卖身契都应靠自己挣回来。”
“你这人,还真是倔。”凝霜笑着看他,“我过不了几日就会回业都,你若以后想偿还我银子,或者为我做事,就来业都找我吧。”
她轻轻俯下身,将地址说给了他:“记住了吗,找我的话要来这里。”
温子修点点头。
凝霜将他扶起来,终究还是把卖身契收了回去。
“那你的卖身契就给我了,想当苦力为我做事的话,以后来业都找我。”
“谢主子。”
看她终于收下了卖身契,温子修也改口叫她主子。
“子修以后便是您的人。”
他虽知道凝霜并不会找自己,还是将自己住的地方也说了出来。
“好好照顾你娘吧。”
凝霜走之前,又递了一两银子给他,却被他婉拒。
“主子待子修不薄,不能再受您的恩了。”
凝霜直接将银子塞到他手里。
“主子的话还敢不听。”她塞了银子,又将他的手攥紧,“收着就是,不要违抗主子的命令。”
温子修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只能再次低头冲她道谢。
他知道这少女只是为了救他,并无所图。
也是第一次收到了这么大的善意。
“照顾好自己,我走啦。”
温子修端端正正的冲她行了礼,目送她与贺欢上了马车。
凝霜上了马车,看着自己的荷包,这才显现出一副肉疼的表情。
她如今是靠封号给的银子过活,余钱不多,知道若天天这么花迟早要山穷水尽。
贺欢看到她困窘的神色,开口问道:“既然余钱不多,为何要花大钱救这个少年?”
凝霜叹了口气:“那么漂亮的少年,为了娘亲卖身,又不喜欢男人,何苦要被男人糟践?”
贺欢听到她说这个,神色变得有些微暗。
想起与她在山洞的事情,再听她说这些,贺欢感觉到了不适。
他莫名的有种自己被她糟践的感觉。
但男人并没有多言,却听身边女子叹了口气。
“我今日想救子修,也是知道被强迫的滋味不好受。”
她望向贺欢:“我们都不好受,不是吗?”
贺欢手指微微动了下,还是为昨日说的话道了歉。
“终究是你受了委屈,昨日我说的话,还请不要在意。”
“我记住你的好了,贺欢。”凝霜笑着看他,“表哥是良善之人。”
男人望着她,还是回了句:“我未必,但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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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回了张宅后,纠结了一阵子,还是决定谈谈安元的想法。
她刚走到安元房门口,正准备敲门,就听到了房内有许绵的声音。
“三年了,子嗣的事情你多上点心吧。”
她的声音有些严肃。
“母亲,您也知道,张德他。”安元顿了顿,“他一直不愿意多在我房里留,总是出去......”
“这个事情我自然会说他的。”
许绵语气看似缓和,却让凝霜听出了一丝烦躁。
也不知这烦躁是针对安元,还是自己的儿子。
“但你还是自己再努力下,男人的心老在外面,女人也是要反思的。”
扔了这句严肃又冰冷的话,许绵开了房门。
凝霜赶紧躲到一边,看她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想到之前温子修说的传言,还有刚才许绵的话,凝霜总是有些气不过的。
她装作不经意路过的样子,看了眼房里的安元。
安元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眶慢慢变红。
看到凝霜过来,猜她也听到了刚才的话,忍不住将心里的委屈说了出来。
“凝霜。”
她的眼眶逐渐湿润,语气也有了些哽咽。
“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边说,声音也微微开始发颤。
“我给他带到糕点,他一口都没有吃。”
凝霜走过去,轻轻抱住她:“你没有错,你很好。”
安元趴在她的肩膀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就听到凝霜第一次用严肃的声线跟她说话。
“你不要抬头,就这样听我讲一件事情,我说完便走,你自己先想想。”
凝霜侧头轻轻在她耳边说出了真相。
“那天在茶楼,我跟贺欢亲眼看见张德进了象姑馆。”
安元身子猛然僵硬起来。
“后面象姑馆里有人证实,张德是常客,与你成婚前就出入这里了。”
凝霜感觉到她身体一动不动,还是直白的告诉了她。
“张德很可能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
安元终于缓过神来,抬头看向凝霜:“他......他是断袖?”
“听说明天晚上,张德会再去象姑馆寻欢。如果你想亲眼证实的话,我会陪你去。”凝霜始终没有看她,她不敢看安元的神色。
“你先自己想清楚,看是决定装聋作哑,还是拆穿他,明晚前若想去了,找我便是。”
说完,她选择了离开,不再给安元过多的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