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云正在府里休憩,就听管家通报,说贺夫人带着女儿火急火燎的要见他。
他看到贺瑶时,忍不住感慨了下:“哟,瑶儿长这么高了。”
“她不小心误食了那个药。”凝霜满脸惊慌,“就你给我开的,我事后吃的那个药,还吃了一瓶。”
半个时辰前在主屋里,凝霜看到贺瑶嘴里嚼着东西,手边是自己藏起来的那瓶药。
那瓶药并不苦,口感甘甜。
凝霜慌忙拿起瓶子,就看整整一瓶已经空了,当即便把她带到了周子云这里。
“怎么办?”她捂着额头神色忧虑,“一个女孩子吃了这种药。”
周子云却神色淡定,只笑着冲贺瑶说:“安娘子那里有刚买好的糕点,你去找安娘子,还有弟弟玩吧。”
待贺瑶出去以后,周子云轻轻咳嗽了一声,安抚道:“无碍无碍。”
“怎么会无碍呢。”凝霜不可理解的看着他,“这是避孕用的药啊。”
接着又随口讲了一句:“又不是普通的补药。”
周子云神色突然游移了下,这一下异常的反应被凝霜抓在了眼里。
“不会......是真的补药吧。”凝霜狐疑的望着他,“这算什么方法,安慰剂吗?”
“我其实是觉得,你没必要吃真的避孕药。”
周子云还在竭力遮掩着,摸了摸鼻子。
“你本来就难受孕,没必要吃伤人的东西。”
“不对。”凝霜警觉的看着他,“避孕不是小事,你平时做事缜密,不会这样敷衍过去。”
男人感觉似乎瞒不过了,便索性直接摊了牌。
“具体情况,你还是问贺大人吧。”他叹了口气,“贺大人自己服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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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欢晚上见到凝霜时,就看她坐在榻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两个孩子在她旁边吵闹玩耍,也无法留住她的注意力。
等贺欢坐到她身边时,凝霜这才回过神来。
她让孩子们出去,嘱咐他们早点休息后,便一言不发的上前,低垂着眉眼主动为贺欢脱起衣衫。
贺欢看出了她的异样,温柔的轻抚上她的手,小声问道:“怎么了?”
凝霜低着头不说话。
“凝霜?”
被他再次这么温声叫了下名字,凝霜突然觉得,自己忍耐了很久的情绪要收不住了。
她瞪了一眼贺欢,接着便对着对方一阵皱眉乱锤。
贺欢从未被她这么对待过。
正不知所措时,就看她突然抱着自己哭了起来,整个人便更无措了。
“凝霜......”
“你这人,怎么总爱这么走极端。”
她低声抽泣着,眼里沾湿了贺欢的衣襟。
“怕自己伤了我,一意孤行要和离的是你,怕我受生产之苦,非要服药的也是你。”
凝霜红着眼眶抬头看着他。
“周子云说,你在我生产后就找他开了药,跟绝子汤一样的东西。”
说着忍不住又掉了泪。
“你这人,怎么对自己这么狠。”
贺欢明白了她所哭为何,主动抬起手臂,将她拥入怀里。
“凝霜,谢谢你始终陪着我,为我生儿育女,给我鼓励,让我觉得我似乎也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贺欢想到她生产的事情,依旧心有余悸。
“我们的孩子很好,我很爱他们,但我更怕失去你。”
贺欢擦拭着她眼里的泪。
“想起你生产的事情,我依旧心有余悸。”贺欢眼里满是心疼,“我贺欢何德何能,值得你冒着丢命的风险为我生孩子。”
他凝望着对方,轻抚着她的泪:“我太害怕失去你了。”
“那我可以喝避子汤。”凝霜抽噎着,“你干嘛要走极端?”
“你喝药会伤身体,所以我来就是了。”
贺欢轻声回着,言语间并没有对自己服药的事感到惋惜。
看着对方的眼泪始终止不住,贺欢温柔的擦拭着。
“孩子已经有了,两个够了。”他温柔的看着他,“没有也没关系,但我不能没有你。”
接着,又望着她无奈的笑了笑:“我就是这个脾气,知道你不会同意,便只能擅作主张瞒着你。”
凝霜忍不住又骂了他两句,接着又紧紧抱住他。
贺欢哄着她,看着她慢慢的终于不哭了。
“贺欢。”她搂着他小声告白着,“我爱你。”
男人低头望着她,神色温柔。
凝霜思索了下,认真的补充道:“可能在金陵的时候,就有些喜欢你了。”
看贺欢认真的望着自己,她神色带了些害羞,却依旧一副高傲的姿态:“想不到吧,我那么早的时候,就喜欢你了。”
“是想不到。”贺欢在她耳边轻声回道,“我或许比你更早。”
凝霜想了想,更早的时候,就只有初见了。
可她怎么想贺欢的反应,都感觉不到一丝喜欢的气息,不由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你不会是。”她神色诧异,“看我受鞭刑的时候,被我的倔强征服了?”
贺欢轻轻皱了下眉头:“我没有看那种画面的兴趣。”
“那初遇就更不可能了。”凝霜抓了抓头发,“你还嘲笑我没有羞耻心来着。”
“你那个时候是没有羞耻心。”贺欢再次一本正经的重复了下这个词,“为了目的,也堪称不择手段了。”
凝霜听不出这话是褒是贬,却从他眼里读出了一些别的情感。
“你做事的手段不符合我对女子的定义,可山洞离别后,却总是不由得想起你。”贺欢望着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他当初是有些看不起她的,说她没有羞耻心也是真的。
可也不知道是因为有了肌肤之亲,还是她身上的一些特质,贺欢时不时的还是会想到山洞里她果断决绝的做派,想到她那张漂亮又带些倔强的脸。
他当初无欲,想起她的时候也并非是因为欲,但后面就是忘不掉这个女子。
哪怕觉得她的话是骗自己的,哪怕觉得她没心没肺。
“你肯定是见色起意了。”凝霜厚着脸皮往自己身上总结了下,“我就知道我漂亮,无欲的男人我都能搞定。”
贺欢承认她是真的漂亮,也承认她对自己的容貌有十足清晰的认知。
可依旧觉得,要是此时她长着尾巴的话,现在那尾巴应该已经翘的老高了。
但他喜欢她这个样子,也承认她说的不算错。
“至少现在,夫君我是很容易见色起意的。”贺欢望着她沾沾自喜的神情,“而且,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凝霜挑眉望着他,搂着他的脖子问道:“几年了,也不厌烦?”
“夫人觉得呢。”贺欢一把环上她的腰,“夫人的美貌与做派,贺欢百看不厌。”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好奇。”凝霜轻声嘀咕着,“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贺欢笑了下,对她轻声说道:“你曾经与当今天子说过什么,怕是忘了。”
凝霜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后也笑了出来。
“真不愧是天子,记性真好。”她忍不住称赞了下。
贺欢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夫人,又想到了新帝当初与他说的话。
那是秦穆登基不久后的事情。
一切已经步入正轨,年幼的帝王也终于在某日能稍稍松口气,得了空便让他教自己练箭。
贺欢在练武场教习休憩的间隙,秦穆与他闲聊时把玩着手里的陀螺,突然问了句:“贺大人的夫人,朕若没有记错,便是许乡君吧。”
待贺欢肯定后,他将手里的陀螺展示给贺欢看。
“这是许乡君当年送给朕的,据说是业都第一个陀螺。”他一边转动着,一边跟贺欢聊起了那天的事。
“那日她与朕一起蹲在水缸背面,将陀螺送给朕的时候,神色并不轻松。”
秦穆想了想那日她的表情。
“带着忧虑,问起来,才知道是担心将军,也想将军了。”
天子不觉得这有什么意外的,夫妻之间牵挂对方属于人之常情。
“那个时候,贺大人是第一次出征,乡君既牵挂大人的生死,也牵挂大人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也说了大人回来时若缺胳膊少腿,以后成废人了,她就好好做生意,挣钱照顾你一辈子。”
秦穆如今不过十岁,想到这话也忍不住心有感慨。
“朕虽年幼,却对这话记得清楚。后面读书了也明白,会想对方,担心对方,愿意不离不弃的照顾对方,这便是伉俪情深吧。”
天子说完,望向贺欢的时候,看到他神色里流露出了往日朝堂里不曾见过的温柔。
“贺大人也很动容吧。”他表示理解的点点头,“有这么一位好妻子。”
“是。”贺欢低头笑了下,“夫人平日很少说这些。”
他突然觉得,是自己太傻了。
她对自己的好,他皆看在眼里,却不相信对方是真的喜欢自己,只当别人没心没肺。
如今看来,没心没肺的倒是自己了。
他正回想着当初的事情,就被凝霜轻轻吻了下他的脸。
“关于孩子,我一直有个想法。”
她认真的看着他。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一直觉得,孩子不是我们的全部。他们会长大,会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只是陪他们走了一段人生。”
贺欢点了点头,也认可她的话。
“所以贺欢,我们要一起相伴过完此生,相互扶持。”她望着自己的夫君,“把你的臭毛病改一改,以后不要瞒着我,与我商量好不好。”
“好。”贺欢将她温柔的拥入怀里,“我答应你。”
接着,又有些心疼的看着她。
“我如今事务越来越多,陪你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也无奈的想叹气,“等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的时候,你想游山玩水,我便陪你去。”
“好。”凝霜听到他这样的话,脸上带满了笑意。
“夫人。”贺欢温柔的看着她,“余生我们好好走下去吧。”
“好。”她主动吻了再次吻上他,承诺般的说着,“不离不弃。”
多年之后,渊朝得以充分的休养生息,国库充沛,百姓安居乐业。
世人提起贺家,皆赞叹夫妻情深,教子有方。
大渊人提起贺欢,都称赞他是大渊的功臣,忠臣,护大渊安定。
提起她的夫人,也不再是以前那些风言风语,更多的带着一种钦佩。
他的夫人是业都的商人,也是善人,用自己积攒的财富在大渊开了很多学堂,让不少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了读书的机会。
更可贵的是,她花了很大的心力,说服了很多重男轻女的人家,让他们把自己的女儿也送入了学堂。
原本那些女孩不受家里重视,生活拮据时更是没有了读书机会,只能看着家中男子出去读书,自己在家干活,直到某日理所应当被安排嫁人。
如今,她们有了读书的机会,以后也便有了更多可能。
再过了数年,大渊风气愈发开放,国力也愈发强盛。女子经商做官已不再奇怪,贺家的两个子女也早已入朝为官。
而贺欢也兑现了对夫人的承诺。
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的之际,他以身体为由告了长假,陪她的夫人看遍大好河山,与她相伴共赴余生。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生当复归来,死当长相思。
一切皆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