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计四秒提示音后,常梦努力调动着浑身酸痛的身体,颤着手拿起它,瞄了眼上面的数字。
三十九度三。
一觉醒来就烧成这样,人都感觉要没了,要是能早点抢到布洛芬就好了。
如今她只能带着一丝微妙的希望,顶着一颗发木的头,翻箱倒柜后终于摸索出来两片。
幸好之前拔智齿大夫给开了一点,虽然已经过期两月了。
死不了,吃。
再不吃,人感觉就真快没了。
常梦舔了下干渴的嘴唇,往饮水机走去。
她赤脚踩在地板上,感觉大脑越来越木,不曾留意脚下有一滩未处理干净的水渍。
接着脚底一滑,整个人往后倾倒,后脑勺直接狠狠撞在了地上。
她失去意识前,有了一个很明确的结论。
完了,这下人是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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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梦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任何感知了,可此时脑海里的不甘却从未断过。
不甘自己二十出头就英年早逝,不甘自己辛辛苦苦挣的存款还没花完。
所有不甘都指向了一个念头。
她不想死。
带着这个想法,她感觉自己在黑暗里呆了很久,直到眼前慢慢有了光后,视线里是一片被大雪覆盖的白茫之地。
眼前广阔无垠,似乎是被冬雪覆盖的草原,常梦总觉得这地方似曾相识。
不远处有皮鞭狠狠落下的声音,伴随着女子低声的隐忍。
常梦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少女穿着锦衣华服跪在雪地里。
她低头不语,衣衫已经被皮鞭打开了好几个口子。身边穿着西域风格服饰的男子,冷漠而无情的鞭打着她,似乎早已习惯了做这些事情。
常梦看清楚她脸时,心里错愕了,身上也同时传来一阵阵锥心的痛意,好像那鞭子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终有一日,我们鲜缅族要打入大渊皇宫,彻底占领你们的土地。”
身后传来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说的话常梦听得懂,但腔调是有些奇怪的。
她回过头去,看到一个老男人坐在帐篷里,品着美酒,望着雪地里的少女,一脸轻视的神色。
“用不了几年,我们就会踏平你们的王宫,占领你们的女人。”他喝着美酒,对雪地里的少女势在必得的说着,“男人为奴,女人为妓。”
说完他又觉得不满意,遂改了口。
“宫里的皇室成员,应该都既做奴又做妓才好,不论男女。”
老男人似乎很满意这个想法,大笑了几声,身边的侍从也跟着笑了下,看着帐篷外被打出一道道鞭痕的女子,眼神愈发放肆起来。
少女似乎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视线也渐渐模糊。
打鞭子的人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便进了帐篷通报。
男人笑了一下,毫不在意的对身边人说:“若她死了,就告知渊朝新帝,她的妹妹是病死的。反正这群大渊人也不敢说什么,过几年还得乖乖送美人过来。”
接着,他视线转向那个少女,神色里的暴虐感愈发明显。
“这次我告知渊朝新帝,要送真正的皇室公主过来,不能是临时册封的宫女。这公主果然气质容貌俱佳,折磨起来也有滋味多了。”
说完这句话,他冲进来的侍卫下了指令。
常梦看着侍卫再次走进少女,然后不理会她的挣扎,强行剥离了她的衣物。
本已经与血肉黏在一起的布料,在强行与皮肤分离的瞬间,传出来少女压抑不住的低声痛喊。
常梦此刻也跟着痛的跪在了雪地里。
等少女身上的衣物全部褪去,露出全身满是新旧覆盖的鞭伤时,天上开始下起了雪。
少女气息愈发微弱,神色屈辱又虚弱,没过多久便缓缓倒下了。
老男人欣赏着她不着寸缕满是鞭伤,无法反抗濒临死境的样子,喝着金杯里的酒,心满意足的笑了。
常梦跪在地上,看着这个已经快要没了呼吸的少女,只感觉这梦真实的可怕。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又做了这样的梦。
“秦凝霜。”
她唤了少女的名字。
多年来,她做了无数次秦凝霜的梦,看着她的成长,看着她不受宠的人生。
她母亲去世的早,父亲也不怎么待见她,明明是皇室里最好看的一位公主,衣食穿戴却是兄弟姐妹里最差的。
而她性格内敛,不争不抢,就这样默默在宫里过着日子。
父亲去世,皇兄秦墨继位后,便将她驱逐到郊外的道观里,让她整日诵经赎罪。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明白了她的“罪”是什么。
她没有皇室血缘,公主身份名不副实。
“皇室之耻。”这是新帝对她的评价。
秦凝霜是母亲与别的男人私通所生,而生父身份至今未明,而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也郁郁而终。
她的出生就是原罪,而这样带着丑闻出生的女子,按照皇室规矩是会被秘密处死,但先帝却留了她一条性命。
可十六岁的时,秦凝霜还是香消玉殒了。
那年她被新帝秦墨送去和亲,嫁给了西域的鲜缅族首领乌尔。
乌尔是个七十岁的老男人,他眼神凶残,已经不能人事,却喜欢折磨女子,越漂亮的越不放过。
不到半年的光景,秦凝霜就被折磨致死。
常梦关于她最后的梦,就是眼前的画面。
挨饿,鞭打,最后不着寸缕的冻死在雪地里。
她的一生似乎就这样结束了,梦境也没有再往后延续。
可常梦却时不时还会梦到这些画面,每每梦到这些片段,便忍不住想去抱抱她。
可她怎么也触摸不到,只能看着少女在雪天里屈辱的死去。
醒来后,便是带着满脸泪痕,心疼又恐惧的想着梦里的一切。
那个可怜的少女,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而现在,这个梦再次重演,甚至她一种从未有过的真实感。
她们的痛感似乎同步了。
“秦凝霜。”
常梦再次叫了下她的名字,试图将她从濒死中唤过来。
但心里也觉得,或许自己依旧只是个看客,连声音都传不到。
对方的睫毛轻轻动了下,似乎对她的呼喊有了一点回应。
秦凝霜微微睁开眼,往她的方向看去,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我。”
可片刻后,她又垂下睫毛,似乎放弃了。
少女喃喃自语着:“我是耻辱,不配活着。”
常梦缓缓伸出手,想试着触摸到对方,却发现还是做不到。
她开始觉得,对方或许并没有看到自己。
可少女却慢慢抬起头,用困惑的神情看着她:“你是谁?我们长得一模一样。”
她望着常梦看了一会,语气里突然带了些羡慕。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懦弱,真好。”
仿佛感觉到了自己生命快流逝到了尽头,秦凝霜看着她微微一笑:“下辈子,我想成为你。”
常梦看着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神色也越来越倦怠。
“好好活着。”她的声色愈发低弱,“不要像我这样,”
少女的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她感觉自己困倦极了,缓缓闭上眼,任落雪覆盖住满是伤痕的身体。
梦境似乎开始溃散,常梦看着眼前的事物化作万千碎片,尽数破裂。
她不知道后面又会发生什么,只觉得眼下头疼欲裂,脑里嗡嗡作响,关于秦凝霜的所有梦境,如走马观花一样快速的从自己的意识里略过。
接着,一阵近乎溺水的窒息感涌上来,常梦感觉自己又堕入了一片黑暗中。
接着,胸口猛然传来一阵剧痛,让她一时间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只能大口呼吸着。
接着便是一阵持久的眩晕,耳边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朕决定送你去和亲,嫁给鲜缅族的首领乌尔,不知皇妹意下如何?”
视线由黑暗变得可以看清楚周围事物。
常梦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眼前的居住环境像极了梦里秦凝霜住着的道观厢房。
而说话的人,一身紫衣,约莫二十多岁,是个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
“烧傻了吗,回朕话。”
男人望着她,看她一直没有答复,声音里多了些不耐。
常梦认得他,秦凝霜的梦里出现过这个人。
他是新帝秦墨,是她名义上的皇兄,比自己大五岁。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梦里,也不明白当前到底什么情况,便试着开了下口。
“那......那个首领多大年龄,为何这次不册封宫女?”
秦墨对她没什么耐心,也难得她敢开口多问几句。
他这个名义上的皇妹,碰到自己向来都只会避让。
“乌尔七十岁了,这次他们指定要皇室真正的公主。”
秦墨对此事也感到不爽,却也冷笑了一下。
“你的事情只有朕还有先帝知道,皇妹就好好做个称职的公主,随队伍和亲去吧。”
常梦没想到这人真的能看见自己,也能跟自己对话,便又大着胆子多问了几句。
“鲜缅族首领,听说不能人事,却酷爱折磨女人。”她用探寻的眼色看着他,“请问皇兄,此事是否属实?”
男人一把按住她的肩,盯着她的脸厉声问道:“你从哪知道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