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君心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缚愉顺眼望去，瞧着那双勾人摄魄的桃花眼，眼皮一跳。

只觉来人甚是妖孽。

与君夙启的气质相左，眼前这位外泄的阴柔邪魅，与生俱来的狂狷；后者则是高深莫测，难以窥探其内心想法，周生清冷气息。

戎桓在对方注视自己时，也打量着她。

女子眉目灼灼，娇颜明艳，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檀香。

“姑娘介意与在下拼桌么？”妖孽男盯着她，随即又环顾周围，言下之意是如果姑娘拒绝，此处也没有位置空下，恐怕他得另寻别店。

南暹国民风算是较为开放，尤其是在座无虚席的九重鲜，坐于客堂里的不少未出阁的姑娘都未带帽锥。也并未明确有男女同桌食膳不允的条规。况缚愉自幼于军营中长大，对这些规矩也不甚在意。

反倒是一对侍婢颇有微词，预备替自家姑娘拒绝时，又觉这陌生男子打哪儿见过。

缚愉记起上次即是这人让出两碗水晶饺儿，抿了抿唇，“您请便。”

起身将地方腾出，算是报了那日相助之情。

话落之际，一碟碟菜鱼贯而上，顷刻间，桌上摆满玉盘珍馐。

“姑娘不若留下，离开倒显得在下夺人所位，”戎桓嘴角噙着抹浅笑，语气饱含无奈，“况且这菜在下一人也吃不完。”

缚愉心底颇感好笑，这菜都上桌了，到底是一进酒楼看准她在这，别有居心，还真是碰巧，真不得不让人心生怀疑。

不由想起外祖父常说的笑面虎，眼前这位从第一眼瞧见起，那脸上的笑没落下过。她倒不怕笑面虎，相反挺想看看他有何目的。

“姑娘芳名在下还未曾知晓，鄙人戎桓。”

被问及姓名，她停下箸，“缚愉。”

察觉对方淡漠的态度，戎桓依旧勾着笑，只是那双桃花眼眸底一抹冰冷掠过。

缚愉的胃口今日不是特别好，论往日可是得添上一碗米饭，许是从夙王府出来，心有忧事，连带着食欲不振。

对面的戎桓长得算不上魁梧，有些风骨公子的意味，也甚少下筷。

她率先用完膳，“阁下慢慢用膳，我与婢女尚且还有事，先行一步。”说罢，让侍女在食案上留下银两，出了九重鲜。

哥斯拉格不解大人为何会从包厢里出来，同他人共挤一桌，自己记得大人可是极为洁癖的人，一直是单独用膳的。

“姑娘，那人瞧着有些阴冷，下次咱们还是避开着些。”素书出了九重鲜，不免担忧的朝里望了眼。

“是该离远些。”缚愉也不想再遇见此人。

缚愉本也没想留下一道用膳，只是她发现那戎桓似乎洁癖挺严重的，连座位都要擦上两三遍，瞬间就起了恶趣儿。

在用膳时，她故意用筷子将食案上的一大半膳食，都夹了一拄。

意料之中的事，但凡她夹过的菜，对方都不曾下过一口筷子。

缚愉心情颇好，谅对方下次不敢将幺蛾子往她身上整。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恼。

“啪嗒”，筷子掷在桌案上，发出声响。

那小女子倒是胆大心机得极。

一半的菜肴都被她夹了个遍，偏生每道菜只尝那么一口。余下未动筷的菜肴，全都在她跟前。

戎桓嘴角浮上一抹冷笑，他身居高位多年，许久都未曾有人让他吃瘪，也不敢让他吃瘪。

从哥斯拉格从中接过一枚锦帕，慢条斯理的擦拭着双手。

哥斯拉格长相魁梧，说话间带着粗暴：“大人，那小女子不识好歹，不如属下去替您教训她？”

戎桓：“不必。缚姓在京城可是贵姓。”

此女倒是聪慧，可就是太过聪明，让人瞧着怎么都不顺眼。

“大人猜测此女与定国公府有牵扯？”

据密探来报，夙王与定国公嫡女不日将完婚。若方才那位真的是定国公府的嫡女，便早该将人殺了。

“你不是早就派人刺探消息，明天是那小姑娘的及笄日，咱们怎么也得送上一份诞礼，不是么？”戎桓起身，轻拍了拍袖袍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兀自上了三楼的雅间。

**

君夙启迈入府内，听得青芸禀报，说是缚姑娘并未留在王府用膳，他神情寡淡，没有起伏的语气应了声，表示此事他已知晓。

“将银谷叫过来。”

青芸应诺，掩了门，少顷，银谷推门而入。

“爷唤属下有何吩咐？”

“帅棋之事是你透露给缚姑娘的？”自然指的是关于姚太傅与帅棋间的渊源。

银谷周身一凛，自知犯了爷的忌讳，“是属下多舌。”

君夙启语气寡淡：“下去自行领军棍二十仗，禁闭一月。”

银谷庆幸只是二十仗，领了命恭敬的退了出去。

待偌大的室内空荡下来，君夙启负手站在窗前，睨着远处景色，临近冬季，一片寂寥肃穆之象。

他眼前不由浮现缚愉的身影，一片哀怨神情，似是在怨他不肯分享心事。

乍然回神，君夙启抿了抿薄唇，踱步至书案前，处理公文。

……

隆冬寒日，簌簌冷风肆意的刮着，将屋外的门帘吹得呼呼作响。

素灵掀了帘进入室内，纵使她眼疾手快将门封上，寒风亦是裹挟着入了室内。

红木嵌架子床悬着素绡宝罗帐，帐上绣着缠枝纹样莲花图案，风起绡动，闻得帐内传来一阵咳嗽声以及安抚声。

素灵放下食盒，扯出一抹笑，高声朝里间道：“素书，娘娘的午膳到了，你服侍娘娘用些，我再去看看药熬好没。”

说罢，便要再出去。

闻得帐内之人虚弱的声音，“素灵，你过来。”

素灵面色一僵，“娘娘，奴婢还要替您看守着药呢，那帮人做事不尽心，奴婢得快些去瞧着那药汁熬得如何。”

“你过来。”语气虽虚却不容拒绝。

素灵没得法子，只好过去。

在一旁服侍的素书瞧见她，目露吃惊。

帐帘被掀挂起一隅，床上之人半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

素灵低着头，不敢将脸示其人。

女子似是察觉到什么，让她抬起头来，后者无法只得缓缓抬起来。

视线触到素灵的脸颊时，目光一凛。

“是谁…将你打成这样的？”说完猛地咳嗽起来。

素书上前去拍女子的薄背，替其顺着气。

缚愉一番喘息，忍住不适道：“素书，去将我梳妆台上的匣盒里的金创粉取来，给素灵涂上。”

素书给她那半边高高肿起的脸颊上药，触目惊心的红，对方是有多恨，才下这么重的手，素灵硬是死死咬着唇畔，不呼出痛声，让娘娘担心。

榻上女子见着这一幕，心下一片痛惜涩然，以往素灵若是磕着碰哪，必定是呼痛个三两天。现在遭了委屈，却忍着不让她忧心。

纵使素灵避而不答，她也能猜到几分，能在王府落正妃的脸面，殴打其身边的一等侍女，除了蒹葭苑那位，还有谁这般的胆子。

“素灵，是谁将你打成这副模样的？”可缚愉还是想亲耳听到答案。

这是娘娘问的第二遍，素灵本不想让病中娘娘担心，想着遮掩过去再出现到娘娘面前。可娘娘是多么细心的人，还是被发现了。

“奴婢去膳房取午膳，碰到从秋同样来给缚姑娘取膳食，明明是娘娘昨晚就让膳房备好今天中午的淮山银耳粥，偏生被她抢了去，奴婢气不过，便说是咱们娘娘先说的。之后从秋让其他侍婢按住奴婢，扇奴婢的耳光。”

让素灵更为气愤的是，从秋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骂娘娘，她如何能忍，两个人在厨房里争执起来。

后来还是其他侍婢将她们拉开，主事出面才止住纷争。原以为主事会明事理，不料就连那膳房里的主事都捧高踩低，竟说：“缚姑娘怀有身孕，让王妃多担待着些。”诸如此类的话。

“素灵，委屈你了，你先下去养伤。”缚愉接着又是一番咳嗽，她压下心中的苦楚，示意素书也一并下去。

缚愉怔怔的望着某处，蓦地阖上眼睑，眼角流下一行清泪，“璟颐，你看，是她先招惹我的。”

炉中的安息香已然燃尽，空气中尚有气息残存。

君夙启凝视着手中的公文，久久未曾翻动过一页。

梦醒，他与梦中女子竟产生共情。三番五次入梦，梦中感觉犹如亲历，或喜或悲，皆能有所感同身受。

梦境如此荒诞，倘若真身为自己的妻子，他决计会给其应有的体面与尊荣，哪里会像梦里里般，让她受尽折辱苦楚。

君夙启压下内心不适，凝神继续批阅余下的公文。

**

隔日，定国公府悬着红绸，宾客门人络绎不绝。

定国公面上洋溢着笑意，对祝贺的同僚一派和颜悦色，引其落座。

听闻夙王到了，定国公夫妇立马上前迎接。

君夙启单手负背，视线落在远处朝这边行来的小姑娘身上，俄而收回目光，对缚父道：“这是圣上托本王送来的及笄礼。”

银川将两份包装精致的匣盒呈上。

在场的众人一听陛下赐礼，皆暗暗吃惊，不成想定国公这小女娃颇有能耐，入了圣上的眼，日后嫁与夙王更是荣华富贵享不尽。

定国公命人将其好生收起，又道过谢，将夙王引入上宾之座。

待众宾皆至，定国公说了一番谢辞作为开礼后，便有赞者走出来，洗手，于西阶预备就位。

然后是迎及笄者，缚愉略施粉黛，着一套素襦行笄礼。

待宾盥、初加等一系列礼节过后，最后笄者向所有参礼者作揖，以示感谢，由定国公再行谢礼，这及笄礼方算完成。

眼瞧着这及笄礼应当圆满，却有人当着众宾客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