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文钱一副,赠一个福字。”
宁秋闻声瞬间收回自己乱飘的思绪,打量中年书生一眼,笑问:“摆出来的几幅对联没有我满意的,先生可以按照我们想要的内容重新写吗?”
“自是可以。”中年书生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眼神温和,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宁秋二人坐下来,以便商议对联书写的内容。
“有些客人赶时间喜欢买现成的,所以我提前准备几幅供他们选择,二位不赶时间可以想好内容再告知我。”
中年书生一边研磨一边给宁秋他们介绍自己的小摊,继续说道:“我姓王,熟识的人都唤我王秀才,家住在附近,读书之余会出来摆摊赚点银子养家,主接信件、对联、诉状、抄书,二位有需要可以找我代写,收费绝对公道。”
“好说好说。”周砚敷衍地应和一句。
他和宁秋都识字,有需要可以自己写,没必要多花一笔钱,只是人家主动介绍他们也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
摊位前只有一张空凳子,周砚扶着宁秋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身后背着一个大背篓,手上还提着一个。
书生招揽生意的目的达到了,当即也不啰嗦,殷切询问道:“对联二位想要什么内容,要几幅?”
“要四副,内容秋秋你来说。”周砚自然而然接话,将选择权交给宁秋。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家里门头几个能数清楚,但是对联内容他就不太懂了。
往年他与阿娘出来采买,都是随便挑四副回去,讨个好意头,增加家里的年味。
至于内容是啥,他们母子都不讲究,也懒得去看。
宁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内容,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
想了想,她问王秀才道:“您可有关于对联的书册?”
“有有有。”王秀才二话不说从桌下抽屉拿出一本书递给宁秋,笑道:“你这丫头懂行,对联大全你看看,想要哪个慢慢挑。”
宁秋笑而不语,认真翻看起书来。
趁着她挑选对联的空档,周砚寻个话题与王秀才攀谈,短短一刻钟时间让他对科举取士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武夫靠拼命搏前程,流血又流汗。
书生无性命之忧,但是读书太吃天赋了,没有天赋任凭你读生读死都没有出头之日。
当然,除了天赋之外,努力、气运、身体也不能差,不然很有可能站着进考场,躺着出来,甚至连进考场的机会都没有。
说来说去,文官武官都得看命,命里无时强求不来。
“选这四幅,劳烦先生了。”
宁秋按照王秀才的意思用书签隔出自己想要的内容,将书递还,随即看了身侧的背篓一眼,与王秀才商量道:“先生书写需要时间,我们也还有东西没买,能否先付一半定金,晚些再过来取?”
“可以可以,我摆摊到酉时初,过了时辰,我得回家陪夫人孩子吃饭了,你们若是酉时之后回程,估摸要到长青巷十五号找我。”
王秀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心打量周砚二人的神色,生怕他们不高兴,到手的生意飞了。
宁秋不觉得有什么,以前她阿爹也这样,提前说清楚了,客人赶不及直接到家里找也无妨。
她笑道:“没问题,我们应当不会逛那么晚,还要回家操持晚饭。”
双方达成一致意见,周砚付了六十文钱定金,与宁秋继续逛街市去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原路返回,正好遇到王秀才的闺女过来喊他回家吃饭,小姑娘声音甜甜的,一声“爹爹”好似将宁秋拉回十几年前,眼前一阵恍惚。
只一瞬,她双眸中便盈满了水气。
周砚结清对联尾款跟王秀才客套了两句,回头看见宁秋一副要哭的模样顿时吓了一大跳,忙问道:“秋秋,你怎么了?”
他匆匆在脑海中回想一轮,也没发现有何不妥。
“我没事,只是看到王秀才父女俩突然想阿爹了。”宁秋眨眨眼睛,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家吧!”
“好。”周砚没多问,牵住宁秋的手没再放开。
老槐巷周家。
周母擦完药酒歇息一个时辰基本恢复的差不多了,见周砚二人回来,她赶忙迎上去帮忙整理年货。
“还好你们没买多少新鲜菜,鸡和鱼养起来,今晚随便弄点吃一顿,除夕夜杀鸡杀鱼再好好操持。”
周母一边整理一边碎碎念。
干菜、腊肉、糕饼这些耐放又不急着吃的食物全部放到空米缸里储存好。
对联炮竹暂时收屋子里,明日直接拿出来张贴就行。
“咱们家亲戚不多,砚哥儿姥姥家需要三份礼,老槐巷这边王婶子家一份,翠英和春兰家各一份。”
周母整理出六份礼,随即看向周砚和宁秋,问道:“秋秋这边要准备几份?砚哥儿的上峰、同僚是否也要备下年礼?”
周砚沉吟片刻,回道:“我这边比较讲究,不着急,到时候我再根据实际需要上街采买就行。”
他前两年也如此,观望一两天,探一探同僚们的动作,年礼无需太出挑,中规中矩不出错即可。
倒是宁秋犹豫半晌儿,最后要了三份。
“我家的亲戚以后都不走了,上次回章回县定亲,也给青花婶她们送过礼,说好过年不回去,所以不用考虑她们。平州这边我只认识金绣阁的人,给掌柜、陈管事和婉莹各送一份就行。”
周母点点头,单独准备三份礼,按照走亲戚的份量准备,宁秋在旁看着,心中熨贴,满足地笑了。
一切准备就绪,周母催促周砚去煮面,三人随便吃点就早早睡下了。
明日除夕要干的活很多,得养精蓄锐。
翌日天还没亮,周家三口人就被左邻右舍“喜庆”的声音吵醒了。
说话声,锅碗瓢盆声都还算能接受,大清早放鞭炮未免太过分了些。
“除夕除夕,吃的也是年夜饭,大早上天还没亮放什么鞭炮啊?钱多烧的慌?”
周母骂骂咧咧,实在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想的,难道早起祭祖放鞭炮还能让先祖保佑发大财不成?
真有用,世上就没有穷人了。
宁秋揉着眼睛走出来,正好听见周母念叨,便随口接道:“不知道啊!我们章回县没有这样的,实在太吵了,想多睡一会儿都不行。”
“一会儿就好了,每年都有人早早放一轮鞭炮,放完就会安静下来,你瞧,砚哥儿那屋还没动静,肯定躺床上等着呢!难得放假,你多睡一会儿,不用急着起床。”
周母刚劝两句,就听吱呀一声,周砚收拾齐整开门走出来,见老母亲和媳妇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便好奇问道:“你们聊什么?”
庭院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周母看了宁秋一眼,尴尬道:“没事,我们讨论早饭吃什么,对吧,秋秋?”
“是啊!”宁秋捂嘴偷笑。
周砚道:“不用浪费柴火了,我洗把脸去巷口买。”
“我和你一起去吧!”宁秋忙道。
周砚闻言点点头,一双眼直勾勾盯着宁秋看,直看得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今日的巷子格外热闹,天刚亮,外面就有不少人走动
他们看见宁秋和周砚并肩而行都纷纷上前打招呼,不要钱的祝福说了一遍又一遍,周砚二人都客客气气回应了。
客套完,邻居们还不忘多说一嘴,用调侃的语气道:“你们什么时候办席?到时候多生两个孩子给你娘带,免得她总羡慕别人家热闹。”
宁秋脸皮薄,听到大家伙调侃羞涩地低下头,纤细的身子微微后退。
她的小动作瞒不过身边人,周砚当即挪动脚步,高大的身形正好将她挡在身后,大大方方告知婚期,还随口邀请对方来吃酒。
反正客气话说出去了,请不请还得看情况,来不来也要看对方的意思。
大家伙都是明白人,不会将场面话当一回事,总归面子上过得去。
在外转一圈,他俩一人提着油纸包好的肉包子,一人抱着装豆浆的陶罐,慢悠悠往家走。
一进门,周砚便腾出手轻轻在宁秋头顶敲了敲,笑着调侃道:“出息,平日里不是挺会说的吗?”
“平日也不说这些。”秋秋鼓着脸,避开周砚的手,控诉道:“再者从章回县回来时,婶娘都在外宣扬一圈了,我不信他们不晓得,没话找话,故意逗我们玩呢!你还说我,一会儿我就跟婶娘告状,说你欺负我,让她老人家治治你。”
“哦?怎么欺负了?”周砚突然靠近,丹凤眼中盛满了笑意,“你说清楚我才好照做,不然白担一个名头岂不是亏大发了?”
“呸,不要脸。”
宁秋嗔骂一句,俏脸微微透着粉,转头避开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厨房就传出她与周母交谈的声音,来自亲娘的召唤也在下一刻传到周砚耳中。
一家三口吃完早饭开始分工干活,周砚负责烧热水杀鸡宰鱼,周母和宁秋忙着贴对联,上香祭拜已故亲人,跟他们念叨念叨这一年的生活,好让他们九泉之下安心。
忙忙碌碌大半天,申时正刻,丰盛的年夜饭上桌了。
六菜一汤,荤素搭配。
“这个时辰吃年夜饭是不是太早了?”宁秋一边摆碗筷一边笑道。
周母指挥周砚洗锅,听宁秋说起便回道:“不早了,除夕守岁,半夜还得吃一顿,不然饿得睡不着。”
宁秋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年夜饭。
饭后周母提着年礼去老姐妹家串门,宁秋闲得无聊坐在天井处发呆,周砚见状,神神秘秘凑过来,“秋秋,我们也出门走走吧?”
“去哪?”宁秋问。
“到那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