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玉问泉坐下吃饭,脑中也还是谢之翎笑出小梨涡的模样。
一个大男人,笑那么甜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低头夹菜,却忍不住侧眸去瞥谢之翎——他唇边还挂着两个小梨涡。
“今日......”玉问泉开口了,“有什么喜事吗?”
谢之翎闻言,立刻恢复了先前的冷脸模样,清了清嗓子道:“还好。”
玉问泉垂眸不说话了——什么还好,只是不想同我说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谢之翎总是展现出一种欲言又止的愉悦,即便想极力克制,但还是会不自觉流露出来。
玉问泉对此一头雾水,但也无暇顾及,因为一年一度的鸣春宴又要举办了。
“鸣春宴是什么?”二饼守着炉子中的鸡汤问一饼。
一饼正在厨房中检查食材,闻言道:“听说是京中官员家女眷才能参加的宴会,每年由御史中丞夫人主办,宴会上佳肴美酒数不胜数,还有夫人小姐们献艺献舞,只要能在鸣春宴上出风头,在京中便是不愁嫁的了。”
二饼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时蹙眉道:“我们夫人都嫁人了,还去这鸣春宴做什么?”
一饼还未说话,三饼便进了厨房门,在二饼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说过多少次了,夫人的事不要妄议!”
二饼捂着脑门委屈道:“只是问问一饼,没妄议......”
三饼无奈地看向一饼,一饼温和地笑笑道:“无妨的,夫人不是那等刻薄之人,若是真要拿二饼的错处,二饼早都不知被罚多少回了。”
“那也不能仗着夫人惯着,就如此没规没矩下去......”三饼道。
一饼看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并不多言,而是换了话题道:“近日不知为何,何账房拨出的银钱越来越少,下面人只能买些蔬菜来吃......”
“可不是嘛!我都许久没吃肉了......”二饼想起刚进府时,几乎餐餐有肉,那才是神仙日子。
“少抱怨,快给夫人把鸡汤端过去。”三饼催促道。
二饼只好拎着鸡汤去书房找玉问泉,途中被手中鸡汤的香气迷得路都不会走了。
玉问泉在书房写字,这段日子她将玉丰从从遣散下人开始发生的事都尽量回忆并写了下来,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忽然记起,去年鸣春宴前,李佩珮曾收到过一封密信,不知是何人送来,相邀于鸣春宴上相见,说有关乎玉府存亡之事要告知李佩珮。
可惜鸣春宴还未举办,玉家便入了狱。
也不知那人是否知晓玉家已经出了事,还会参加今年的鸣春宴吗?
无论如何,玉问泉都打算去看看。
“夫人,鸡汤来了。”二饼端着鸡汤走近书桌。
玉问泉将桌上的纸都收了起来,鸡汤被放在桌上,散发着香气,她看了一眼鸡汤便蹙起眉——孤零零的一只鸡,连参须都没放。
二饼虽是个心大的,但也服侍了玉问泉一段时日,不至于她心情不佳都看不出,于是问:“夫人怎么了?这鸡汤有问题吗?我闻着挺香的啊......”
玉问泉抬眼看着二饼,对上她坦然又好奇的目光,心中疑惑更盛,沉声问:“近日采买都是谁做的?”
二饼答了个小厮的名字,忽然想起一饼在厨房中说的话,便顺嘴抱怨了起来:“听一饼说,近日何账房给的银钱少,厨房现在肉都不买了,这可是仅剩的一只鸡呢......”
玉问泉眉头更深了,原本府中账务都由夫人掌管,但她看谢之翎那守财奴的模样,便没跟他争抢,可如今账在他手上管着,不仅鸡汤中没了人参,连厨房都买不起肉了。
“去叫何账房过来。”玉问泉道。
二饼点点头,正要出去,又转头看向玉问泉,嘴唇嗫嚅了两下,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夫人快趁热把鸡汤喝了吧......凉了会腥......”说着,她咽了口口水。
“你拿去吃吧。”玉问泉哪里会看不出二饼在想什么。
“好!我这就去叫何账房过来!”二饼欢天喜地地端着鸡汤走了。
何且步不知在磨蹭什么,直到谢之翎回了府,他才来书房见玉问泉。
玉问泉倒是不急,府中银钱骤减,无非两种情况,一是何且步贪没了,二是谢之翎拿去用了,眼下两人都在府上,左右跑不掉,一问便知。
“夫人。”何且步进了书房,头一直低着不敢抬。
玉问泉一看便知他心中有鬼,于是开门见山道:“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吗?”
“知......知道的......”何且步头依旧低着,嘴上却结巴起来。
“说吧。”玉问泉也不多废话。
何且步揪着袖子默了默,半晌才叹了口气道:“老爷不让我说......”
玉问泉闻言,心中有了底——银钱被谢之翎拿走了。
用晚膳时,玉问泉仔细看了看谢之翎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前几日那么开怀了。
桌上全是绿油油的蔬菜,一丝肉也见不到,吃得苦豆直叹气,却在对上谢之翎目光时又憋住了。
夜里回了屋子,玉问泉坐在床上等谢之翎。
这段日子谢之翎一直睡在床对面的榻上,似是极不愿意碰玉问泉。玉问泉起初还有些气恼,但日子长了便也习惯了。
如今两人不仅能自在地共处一室,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不过话题都仅限于府中事务。
谢之翎进了屋子,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目光盯着自己,循着感觉看去——是玉问泉。
“府中账上没了银钱你知道吗?”玉问泉开口了。
谢之翎站在原地没动,烛火不算亮,他的脸在阴影下有些看不明晰。
“皇上赏你的银钱,我本不该多嘴过问,但如今府中上下都快吃糠咽菜了,我不得不问你,到底在做什么?”玉问泉打算参加一个月后的鸣春宴,不仅要准备新的刺绣作品,还要琢磨该给各家女眷送什么礼,如今府中连吃饭都成问题,就更别提送礼了。
“我......拿去做正事了......”谢之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玉问泉无论是在玉府还是谢府,都是说一不二的痛快主,最是讨厌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之人,如今见谢之翎的态度,顿时怒从心头起,但又顾念着二人的夫妻关系,只好压着火气问:“什么正事?”
谢之翎低着头躲在阴影中不说话,玉问泉耐心几乎消失殆尽,于是直接命令道:“过来,站我面前。”
于是远处的男人走了过来,像座山似的杵在她面前。
她终于得以看清他的表情——心虚中又带着点倔强。
“府中账面上能动的银钱全被你拿走了,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变卖铺子与田产吗?”她的声音十分严肃。
谢之翎想起从前谢兆和从战场下来受伤时,刘丹羽教训父亲的模样,顿时噤声不说话了。
玉问泉站起身,逼近他,压低声音道:“你回京,并不只为了打消圣上疑虑......”
谢之翎听了,警惕地抬眼看向她。
猜对了,玉问泉微微眯起眸子。
“这么大笔的银钱......”玉问泉凑近谢之翎,桃花眼变狐狸眸子,死死咬住他,“最好别是在外私养兵马。”
谢之翎蹙眉,立刻否认道:“我没有。”
见他反应不似作假,玉问泉也松了口气,若是私养兵马,再加上谢家在北疆的名声,断然是逃不掉个“蓄意谋反”了。
玉问泉稍稍撤了些身子,调整了一下呼吸,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轻声道:“我原以为我们先前算是说开了,你要荣华富贵,我要翻案报仇,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努力便是,但如今府中银钱左支右绌,若是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到时不仅影响我的翻案计划,也会将你的荣华富贵拉下水,谁都得不到好处......”
谢之翎抿起唇,唇边的小梨涡若隐若现。
玉问泉看见那对梨涡,忽然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于是换了更缓和的语气继续道:“府中银钱只出不进,这不是办法,皇上赏的城中铺子与城外庄子你都未去看过吧?那些才是能生银钱的东西,我可以帮你梳理庄铺,让它们源源不断生出银钱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要银钱做什么?”
听玉问泉说她有法子“生钱”,谢之翎眼睛都发光了,只是碍于对她的不信任,还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和盘托出。
玉问泉自然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她拽出自己脖子上的小葫芦,悬在两人之间,对谢之翎道:“我爹说,这是爹与谢叔叔在你出生那年买的,寓意‘福禄傍身’‘平安健康’,我想如今我们能对面而谈,正是托了这对葫芦的福气......成亲那日,也是这葫芦牵线,我们才能相认,既然已是夫妻了,我们便是同乘一条船,无论是想靠你的岸,还是去我的滩涂,都必须先护着这船不沉才行,你说呢?”
谢之翎看着空中微晃的小葫芦,玉问泉这只与自己那只很像,但细看还是有不同之处。
他想起谢兆和曾指着葫芦叮嘱他:“这是定亲信物,定的可以是亲事,也可以是亲情,若是往后你与泉儿没有缘分,亲事便作罢,但你依然要将她视为亲人,呵护她、保护她......”
亲人......
谢之翎有一瞬恍惚,爹娘走后,他在这世上便没有了血亲,玉问泉也是孑然一身。
但两人都戴着葫芦,是各自爹娘留给他们的念想......或许留下的也不止念想,还有各自爹娘亲手为他们挑选的“亲人”。
谢?身材高大?一叫就来?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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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吃糠咽菜(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