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又长又沉,玉问泉连梦都未做,只觉得睁眼时头脑一片清明。
“醒了?”谢之翎略哑的声音响起。
“我睡多久了?”玉问泉道。
“很久,这会儿天快亮了。”
“什么?”玉问泉讶然,她竟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
“饿不饿?”谢之翎看她又惊又懵的模样,觉得可爱。
他这么一问,玉问泉便感到胃里空空如也。
“饿。”
“我去叫厨房做饭。”谢之翎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床,却被玉问泉拉住了。
“我不想起床......”她缩在被子里,只伸出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裳。
手刃仇人后,心魔已除,她脑海中绷着的那根弦松开了,人也难得懒散起来。醒来见谢之翎对自己百般呵护的模样,她忽然想任性一下。
“那我将吃食端进来。”谢之翎看她又想撒娇,又怕被笑的模样,忍不住翘起嘴角。
玉问泉看到他的梨涡,自然知晓他看穿了自己,于是红着脸埋进被子里不说话了。
“啊?夫人怎么了?怎么忽然要在屋子里吃?”三饼忧心道。
谢之翎站在厨房门口等厨子做饭,闻言便答道:“无事,只是身子有些疲累。”
“那就好......”三饼松了口气,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转动眼珠去看一饼,发觉一饼也在看她。
两人目光对上,确认了对方所想与自己相同。
老爷和夫人昨天下午进了屋子,直到今日清晨才出来,而且夫人还“身子疲累”......
“老爷......”三饼想了想,还是开口问,“要......备热水吗?”
谢之翎正看着厨子盛菜,听了三饼的话,想到玉问泉昨日虽裹得严实,但脸上还是沾了血,许是想沐浴的,于是道:“我疏忽了,是该备热水的。”
一饼与三饼闻言,眸子都大了几分——果然!老爷和夫人昨夜圆房了!
“我、我这就去备热水!”三饼掩不住脸上的笑,激动地跑了出去。
谢之翎莫名看向她的背影——备热水......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玉问泉在床上坐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合适,正要起床洗漱,就见谢之翎端着饭菜进来了。
自离开玉府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床上吃饭,先前身子不舒服时,爹娘也会纵着她在床上吃。
谢之翎不知道玉问泉在想什么,只低头认真将饭菜摆在矮桌上。
玉问泉吃饱喝足,坐在床上看谢之翎收碗筷。
他拎矮桌时能看见手背的青筋,玉问泉不由地想起他胸腹的肌肉来......
越想越热,她左右看了看,并未看见什么香膏,难道是......饱暖思......
谢之翎收好碗筷想同玉问泉说话,却见她满脸通红僵坐在床上了。
“你怎么了?”
“没、没事......”玉问泉结巴道,“我、我要起床了......”
“夫人。”门外传来三饼的声音。
玉问泉如蒙大赦,忙清了清嗓子应道:“怎么了?”
“许明来了。”
谢之翎看向玉问泉:谁?
“先请去前厅喝茶。”
“是。”
玉问泉边下床边对谢之翎道:“是卖饼的郎君,二饼有意于他,我便喊他来府上看看,若是合适,我们离京前为二饼办了亲事也好。”
谢之翎点点头道:“我叫三饼备了热水,你去沐浴,我先去前厅看看。”
“也好。”玉问泉道。
许明还是第一次进贵人府中,难免有些局促,进了前厅也只是站着,不敢坐下。
“许明。”
身后传来男声,许明转头看过去,是个高大壮实的男子,长相十分俊朗,叫人移不开目光。
谢之翎上前抬手示意:“坐。”
许明看了一眼二饼与三饼,两人都冲他点头,他这才坐下。
“我夫人有事,要晚些过来。”谢之翎道。
许明忙又起身行礼:“好、好......”
“坐下吧。”谢之翎说完,转头对一旁候着的二饼与三饼道,“去伺候夫人。”
二饼与三饼退下后,独留许明与谢之翎在前厅,他觉得不自在极了。
谢之翎倒是不这么觉得,他只默默在心中盘算玉问泉还有多久过来。
好在玉问泉没让他们多等,不一会儿便带着二饼与三饼进了前厅。
谢之翎看见玉问泉便起身,许明不明所以,但见他起身便也跟着站起来。
谁知谢之翎只是起身转头去给玉问泉拿手炉,许明僵立在原地,还好玉问泉上前同他说话,两人对面行礼,这才消去了尴尬。
“听二饼说,许郎君今年打算盘个铺子。”玉问泉抱着手炉坐下,语气一如闲话家常。
许明见她真如二饼所说“没什么贵人架子”,这才稍稍放松了些,回话道:“是有此打算。”
“先前便听闻许郎君是祖传的手艺,饼子我也尝过,口味甚好,怎的家中没有铺子传承?”
玉问泉一针见血,三饼在心中暗道自己怎么未想过问许明此事......
许明抿了抿唇,并不隐瞒,老实道:“不敢欺瞒夫人,家中二老原先是有铺子的,只是后来行会换了话事人,要多收利钱,我爹娘不肯,便被逼得退了铺子。”
玉问泉略略思索一下,道:“商行话事人这些年都并未有多大变更,你再去盘铺子,不怕他们继续针对你?”
许明苦笑了一下道:“做生意哪有不难的......我想着先去给话事人送礼赔罪,再多让些利,无论如何也比在外摆摊好......”
“赔礼再让利,那话事人只会觉得你好拿捏,到时再继续压榨你,你当如何?”玉问泉道。
许明眉头拧起,似是在认真思考玉问泉说的情况,半晌才道:“若京中容不下,我便带父母另谋他处。”
“你父母这么多年都未离京,想来是有理由的,且二老年纪大了,怕是不宜远行。”
许明被玉问泉说得苦恼低头,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二饼攥着三饼的手腕,力道死紧。
三饼轻轻地叹了口气——看来许明是过不了夫人这关了......
“我会同父母好好商量的,这世上有锁头便有钥匙,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总有法子的......”许明道。
玉问泉挑眉:“你读过书?”
“学过一点,识得字,能算账。”
玉问泉见许明脸上虽有苦恼,但并不颓废,心下便有了定夺。
“你知晓我今日请你过来是为何吗?”她开口问。
许明紧张地站起身,偷偷看了二饼一眼,又低头答道:“知晓的。”
“那我便不绕弯子了。”玉问泉直接道,“二饼虽是丫鬟身份,但我一向拿她当家人,往后也是她的娘家人,她的婚事我总要把把关的。”
“那是自然......”许明点头应和。
“眼下二饼有心于你,我不便阻拦,只望你记着,婚书困不住她一生,我随时能让她回到我身边。”玉问泉语气平静,话却掷地有声。
三饼听得眼眶发热,玉问泉这些话无疑是在给二饼撑腰,让她往前走有期盼,往后走也有托底......
许明不傻,这话还是能听出言下之意的,为表真心,他郑重行礼道:“夫人放心,若她因我而伤心,尽管舍弃我离开便是,我绝无半点怨言。”
玉问泉点点头,算是应下了,离开前留下一句:“若是要盘铺子,去锦花阁寻顾掌柜,不必看那话事人的眼色。”
许明忙想追出去说不必为他费心,却被三饼一把拉住了。
“往后便是一家人了,你这样拒了夫人的好意可不行。”
许明呆呆地消化了一下“一家人”的意思,半晌才咽了咽口水应声道:“好、好......”
今日是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明媚,万物爽利。
玉问泉穿过回廊后并未回屋,而是踱步去了后院。
“辞官折子递上去了?”
谢之翎点头道:“早上便托游兄给我带进宫了。”
“快的话日落前该有消息了。”玉问泉道。
如她所说,晚饭前果然收到了消息,辞官折子被送了回来,是宴清公公亲自送的。
玉问泉接过宴清递来的折子,忧心道:“皇上不允吗?”
宴清笑道:“皇上不是不允,是不忍啊......”
“此话怎讲?”玉问泉道。
“谢家夫妇戎马一生,最终被奸人所害,如今独子竟不能享福,皇上实在不忍,是以将请辞折子送了回来,想将谢大人左迁为监察御史。”宴清继续道,“说是监察御史,不过是闲职,巡按地方之事有专人负责,皇上只是担心谢大人在外游历,无官职傍身,属实不便。”
“那岂不是尸位素餐了......”玉问泉无奈道,“还是将这职位留给能臣吧。”
宴清收起嘴角的笑,同玉问泉来回劝了好几个回合,见她仍是坚持,只好轻叹了一声道:“也好,我便如此回宫复命去了。”
送走宴清,三饼有些疑惑地凑过去小声对玉问泉道:“有官职不是好事吗?夫人为何拒了?”
“皇上此举是试探,并非真心。”玉问泉早在北疆军饷之事上就有所怀疑,后来万青岩入狱,详查万府账簿后,玉问泉发现,万青岩贪没军饷的同时,也将部分返还给了宫中,解了宫中用钱急况,所以当初北疆军饷明细虽然呈报至宫中,却并未见武许现有何动作。
能在九五至尊的位子上坐这么久,武许现不可能做到真的两袖清风,但好在他确实也是有为民之心,玉问泉如今只想安稳度日,不想掺和朝堂事宜。万青岩死后,军饷之事不会再重演,如此便够了。
三饼听了她说的,吓得抚了抚胸口——还好夫人聪慧,换成自己,怕是早被抄家了......
夜里趁着谢之翎沐浴,玉问泉悄悄拉着一饼出了院子。
“夫人,何事寻我?”一饼问。
“先前的香膏呢?”玉问泉道。
“什么香......”一饼懵了一瞬,很快便反应过来玉问泉在说什么,磕巴道,“扔、扔了......”
“扔了?”玉问泉蹙眉。
“对啊,不是夫人说要扔的吗?”一饼问,“夫人要那香膏做什么?”
玉问泉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抿了抿唇道:“不做什么,问问罢了......咳......谢之翎快沐浴完了,我先回屋......”说完,她急急忙忙转身进屋。
三饼从后面走过来,好奇问一饼:“夫人怎么了?”
一饼望着玉问泉略显慌张的背影,半晌才眉梢带笑小声对三饼道:“你守夜警醒些,怕是半夜要喊热水的。”
玉:收拾收拾准备圆房!
谢:(指着自己)啊?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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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平生幸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