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你就安心去了吧 第29章 第 29 章

晋琬灵看了他一眼，算是请示：“我走了？”

聂广之勾了下唇：“我还能拦得住你？”

茶香四溢，入口即知是上等的龙井。

晋琬灵难得拿这么好的茶叶招待客人。

也是未来的一家人。

赵夫人抿了一小口茶，以她几十年风雅的资历，顿时缓和了神色。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她纵有千般火气也消下去大半。

若要探讨茶学，晋琬灵有一肚子墨水跟赵夫人聊个三天三夜。

不过见赵夫人起初面色沉闷，现在又眼神飘移，晋琬灵也只静静喝着茶。

半盏茶下去，晋琬灵吩咐丫鬟：“去请堂小姐过来。”

聂芩纱一大早就出了门，今日又是春闱开考的日子，赵夫人脸色这么难看，还能是因为谁？

她所幸先发制人。

“慢着。”赵夫人放下茶盏，两手握着帕子，放在腹前，身子朝前微微倾。

丫鬟转身立住，赵夫人看向晋琬灵，欲言又止，难为情的模样。

晋琬灵道：“夫人与我是知己，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她本来是想说的，现在又记起晋琬灵才搭救了女儿，倒不好开口了。

晋琬灵：“茉儿，去把霜儿叫过来。”

茉儿点头，刚转身就听到了赵夫人的声音。

“年轻人一时随心而动，我也能理解，今日聂小姐直接到我家门口来，那么多人瞧着，多少于聂小姐的名声不好。”

赵夫人说完，心里却还紧着，不好意思直视晋琬灵，目光落到对面那把交椅上。

聂芩纱敢追到人家门口去，没有十成，也有八成的把握了。

这些时日她常有偷摸着出府的行为，晋琬灵视若无睹。

赵怀恩能高中固然好，但依目前的形势看，水涨船高，不能叫他走得太快，否则赵家愈发要给他找个方方面面都登对的女子。

晋琬灵：“传我的命令，堂小姐在院里禁足一个月。”

在赵家，女儿要是有这种事，是要挨板子的。但晋琬灵只是个堂嫂，这样的惩罚已然算得上严厉。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夫人更加喜欢晋琬灵。

一个月正好，一个月内她就能给儿子找个好亲事。丞相夫人是个明白人，应当不会为这事儿跟她计较。

赵夫人舒心地对晋琬灵笑了笑，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一个丫鬟抱来一个半人高的锦盒。

陆陆续续又来了十多个丫鬟，手中都捧着长条的锦盒，整齐划一地站在赵夫人对面。

晋琬灵：“拿出来。”

离晋琬灵最近的丫鬟出列，先将锦盒放在椅子上，打开盖子，拿出一卷画。

另一个丫鬟也放下手里的东西，去帮她展开画卷，从晋琬灵旁边一直到廊檐下，一幅水墨画在赵夫人跟前亮相。

赵夫人惊得站了起来，走到卷首处，眼睛都望直了，步伐缓慢地走向卷尾，又倒回中间，仔细观望画中所占篇幅最大的两只仙鹤。

笔法的娴熟自信，张扬地挥舞在展翅的仙鹤里。墨法看似随意，实则浓淡安排巧夺天工，使其更胜活物。

这样高超的临摹技艺，就算是真迹来了，也能安然混在其中。

赵夫人叹道：“大陈的隋太傅做《双鹤闲飞图》以向陈昭帝表露出仕的决心，可惜最终为陈昭帝所挽留，晚年却遭冤案灭门，不得善终，连名扬天下的《双鹤闲飞图》也被人销毁。”

晋琬灵起身，引赵夫人走到卷尾，手指浮在印章上，轻声道：“夫人看仔细了，此物可是真迹。”

高端的玩家，越是刚愎自用。赵夫人看也不看，斩钉截铁道：“陈昭帝误以为信任了一生的隋太傅通敌，将其晚年的名作烧得一干二净，大陈当时的太子丹求情无果，上位后还作诗感怀了此事，这画断然不会是真迹。”

晋琬灵道：“隋太傅是一代书画名家，在当时一幅字画价值千金，为防止假做，所用印章由全天下最好的印人雕刻，精细之程度难以模仿，更难得是印章的颜色。”

红不比血色，其紫偏葡萄，两相交融，又有暗沉的金，鬼才也难调出的颜色。

赵夫人闻言细看，果如书上所说，是为大惊，双手放在画作上，眸中明亮，如见圣物。

这么好的东西，她就是见着一次，这辈子也值了。

赵夫人的目光被锁在了画上，她恨不得能将这幅画印在自己脑子里。

直到两个丫鬟从左右收拢了画作，赵夫人才端正了仪态，讪讪一笑，眼中怅然若失。

晋琬灵示意丫鬟给赵夫人添了茶水，压压惊。

又有两名丫鬟出列，展开一幅渔夫垂钓图。

传闻隋太傅晚年呕心沥血，作了十二幅画，分别以飞鹤，渔夫，孩童，孤山......为主题，以明终志。

连陈国太子也求不得一幅，十二幅画作名震天下，甚至有人悬赏黄金万两，聘江湖人士入太傅府欲图盗窃。

得一幅就可富贵一生，若有两幅，便是子孙也无忧了。

丞相家不显山不漏水，竟然藏了这样的珍品。赵夫人的目光在画卷上流连忘返，如痴如醉。

还未尽兴时，丫鬟再次收起画卷。

晋琬灵早已坐回交椅上，淡然道：“还剩十幅，赵夫人要一一看吗？”

十幅？！

晋琬灵之意，岂不是她家收藏了隋太傅晚年所有的画作？

若得全了十二幅，那将是震动天下的大事啊！

赵夫人走到第三名丫鬟身前，贪婪地抚上锦盒，终是没有打开。

她坐回椅上，面上还挂着激动的红晕，低声道：“十二幅画作问世，怀璧其罪，丞相夫人要当心啊。”

晋琬灵道：“隋太傅是陈国一代忠良，含恨而终，让这些画身价翻了不知多少倍，便是问世，也不过有市无价。”

赵夫人点头附议，隋太傅画技高超，但真正让无数后人追随敬仰的，还是那些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

赵夫人：“丞相夫人，你我不是外人，可否为我解惑，毕竟当年陈昭帝毁尽了隋太傅的晚年画作，这些画又怎么会到你手中？”

晋琬灵叹了口气：“陈昭帝是毁尽了隋太傅的画作，但他最有名的十二图，却是占了别人的名字。”

赵夫人的眼睛一亮，晋琬灵能收集十二图，如此辛秘之事，天底下又有几个人知晓，不禁身子往那边侧了侧，生怕听漏一个字。

晋琬灵道：“世人皆知隋太傅早年的画作只能算是佳作，不似晚年那般惊为天人，只因他在晚年得了一位妾室，他在书画上的造诣，多靠那名女子。”

“十二图本为那名女子所作，隋太傅署了自己的名号，又拿出去供名家点评，还请陈昭帝题诗，一番动作，名声远扬，说什么呕心沥血，不过是剽她人之作。”

“后又心中不甘，多次临摹，哪怕到了外人真假难辨的地步，隋太傅自己也瞧得出稍逊一筹，陈昭帝销毁的画作，是隋太傅自个儿的伪作。”

赵夫人握着交椅的把手，咽了口唾沫：“可隋家被满门抄斩。”

晋琬灵：“早在隋家事变前，那女子将十二图藏于府外后连夜逃出，她辗转到大齐，因缘际会下，我外祖母家得了画作的下落。”

因缘际会四字很有展开说的空间，但赵夫人不是不知趣的人，此事或涉及晋琬灵外祖母家私事，不便打听。

晋琬灵道：“外祖母疼我，十二图作了我的嫁妆，若不是遇到了赵夫人您这样的知音，我是断然不会将它们拿出来了。”

赵夫人感动地望了晋琬灵一眼，这个知己没白交啊。

晋琬灵说得轻巧，心中却隐隐一痛。

这样的嫁妆，卖是卖不出去的，如赵夫人所说，还可能引来祸事。

外祖母当年哪里是疼她，分明是给她挖了个坑。

孟家家大业大，要是真心为晋琬灵准备嫁妆，她在丞相府也不至于过这样清贫的日子。

好在今日，它们总算派上了用场。

丫鬟们撤下，堂内残留着茶香，茉儿从柳叶轩回来，为晋琬灵摇着扇子。

晋琬灵：“明珠蒙尘，是我等凡人雅士最不愿见之事。”

赵夫人点头。

晋琬灵：“我愿与夫人您一同开办画展，使天下的人都能得见。”

赵夫人欣然答应，能为自己添彩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晋琬灵又道：“届时由大齐能人护送，将画展送往天下，观者出资，所得钱财五成交与国家，剩下五成，分两成给夫人。”

赵夫人摇头道：“我不过能想出一些画展上的布置，哪敢占两成之多，只求倒时候夫人添上我的名儿就是了。”

晋琬灵笑道：“一人想观之，需出五十两银子，便是只巡大齐，大陈，大魏三国，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赵夫人愣住，晋琬灵笑得自信从容，她很快明了对方的意思。

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

赵家经济上周转不开，丞相夫人就好心地拉她入伙，做这么赚钱的事儿，仅仅只是要她当个策划？

赵夫人敢想也不敢信啊。

今儿个拿龙井茶招待，罚了聂芩纱的禁足，又拿十二图把她牢牢唬住。

就为了最后这一招。

说到底，还不是冲着她儿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