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她也给容珩画一副画?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宋予静下意识捏住耳垂,光秃秃的,没有戴珍珠耳坠,手顺势往前一伸,又摸摸脸颊,依稀残留容珩轻轻蹭过的感觉。
指尖霎时摸到热意,仿佛有股温热呼吸拂过颈后肌肤,痒而烫,明明已经过去了四五天,那种奇怪的感觉依旧萦绕在心尖,久久不曾散去。
“姑娘,世子在屋里等您。”
侍女禀告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宋予静摇摇头,甩掉令她心尖发颤的感觉,定了定心神,走进屋内。
一进屋,她正好听见小厮禀道:“适才三皇子派人传话,说申时正要到府里,但没说具体为了什么事。”
“三殿下要来?”
容珩快步走到她的身侧,接住她解下来的斗篷,说:“大概是出宫游玩,顺道来府里坐坐。”
屋里烧着地龙,很暖和,宋予静摆手示意他不必给暖手炉,看向摆在地面的细长窄口铜壶,旁边的小案几上放了一把箭矢,没有尖锐箭镞,箭尾系着红色飘带。
“你这是打算玩投壶?”
容珩端起一杯花茶放到她手里,“是,天冷,在屋里投壶刚刚好。”
宋予静抿了口木樨花茶,入口温热清甜,捧着茶杯,继续问:“就我们两个玩吗?”
容珩反问:“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只是感觉不够热闹。”她放下茶杯,走过去抽出一根箭矢,食指缠绕飘带,“赢的人有没有什么彩头?”
“你想要什么奖励?”
她松开手,转了一圈箭矢,一抹红色划过空中,“不急,我暂时没有想到。”
约定好距离,宋予静手持一枚箭,眯起眼睛瞄准壶口,把准力度往前一扔。
箭矢飞出,锵的一声,箭头直接坠入壶中,箭尾的红色飘带垂落在地。
“我投中啦!”她欢呼一声,递给容珩一柄箭,“轮到你了。”
容珩接过箭,站在她之前的位置,略一瞄准,箭矢飞入壶里。
比了两刻钟,宋予静暂时比容珩投中的箭多。
她重新抽了根箭,想了想,说:“我们换个投法。”
“你说。”
她背对铜壶站定,往后转动上半身,瞥见小小的壶口,手指用力,箭矢飞中壶口边缘,没能投进。
她皱皱鼻子,“就这么比。”
容珩摸摸她的手,“别泄气,这个姿势有些难,我也不一定能投中。”
“你不准放水。”她提醒,“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容珩笑笑,捏住箭柄,衡量距离时,屋外忽然响起小厮的禀告:“世子,三皇子来了。”
宋予静看向屋里的更漏,还没到申时末,三皇子怎么就来了?
随即,门帘被人掀开,三皇子穿着黑色斗篷,弯腰鬼鬼祟祟地走进来。
“容世子!我从宫里偷了……”
一对上宋予静含笑的目光,三皇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殿下。”她挑眉,视线在他怀里打转,“您拿了什么好东西出宫?”
三皇子磨蹭半天,见容珩站在她的身边,一副不会帮他说话的冷漠样,慢吞吞地解开斗篷,将怀里的酒坛子放在桌上。
“梅子酒。”他老实交代,“我从文华殿里拿的。”
宋予静打量酒坛面上的暗纹,名贵华丽,估摸着是太子的珍藏。
“太子殿下知道吗?”
“知道。”三皇子揭开封口,清浅酒香飘出,伴着一丝梅子香,“不管了,我今天就要喝酒。”
“那你干嘛说是偷?”她凑近闻了闻,“挺香的。”
三皇子嘿嘿笑了两声,“肯定好喝,之前大哥带我喝过,就是不肯让我多喝,所以我才特意跑出来,在宫外喝,这样他就不会知道了。”
“殿下,您年纪尚小。”容珩拧眉反对,“不宜饮酒过多。”
“我不小了,而且这是果酒,我都没有拿烧刀子出来。”三皇子挺起胸膛,瞧见铜壶,双手一拍,“不如我们来比投壶,每轮每人拿三根箭,谁投中的最多就喝酒!平手就都没的喝。”
“好啊!”
宋予静扬声答应,眼角余光瞥见容珩神情似乎不赞同,拉起他的手轻晃,“没事的,阿珩,果酒而已,况且梅子酒不烈。”
容珩眉间紧蹙,盯着她看了半晌,无奈应了声好。
“阿珩,你真好!”
猜拳定好顺序,三人依次投壶。
几轮比试下来,容珩赢的次数最多,大半坛的梅子酒都被他喝了。
宋予静赢了两回,喝了两杯梅子酒,重新站好,往前投壶。
一击即中,三次皆中。
她转头去找容珩,扬声唤道:“阿珩……”
刚说出两个字,她立即噤声。
容珩闭眼靠在椅背,头微微歪向一旁,白皙脸颊透着薄红,眉心微蹙。
“容世子这是……”三皇子压低声音,“醉了?”
她点点头表示赞同,小声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该回宫了。”
三皇子“哦”了一声,没有反驳,转身往外走。
三皇子只喝一杯梅子酒,走路姿势平稳,还有内侍禁军随行,很安全。
宋予静叮嘱几句,送他走到屋外,叫来一名小厮,吩咐道:“你赶紧去让人煮醒酒汤,煮好了直接送过来。”
小厮应声,快步离开。
她走回屋内,站在容珩面前,弯腰轻声唤道:“阿珩……阿珩……”
容珩眉头皱得更紧,睫毛轻颤,随即缓缓睁开双眼,水光潋滟,被酒水润湿的薄唇微微勾起:“静静。”
还认得人,看来醉得不算厉害。
她略松了口气,语气放得越发柔和:“我扶你进里间休息,好吗?”
“嗯。”
容珩撑住椅子扶手,慢慢起身,倏忽手臂一软,重新跌回椅子里。
宋予静连忙伸手,一手穿过他的肋下搭在后背,一手将他的手臂搭在肩膀,用尽全身力气,搀扶他往里走。
幸好容珩不是烂醉如泥,脚步略显虚浮,但还能走。
走进里间,她匆匆一扫,布置清雅,瞧见距离最近的一张榻,赶紧扶着他躺下。
卧榻不算宽,更里面还摆着一张拔步床,垂下天青色床帐,看起来,这榻大约是平时用来小憩。
宋予静拉开榻上的锦被,仔细盖在容珩身上,摸摸他的脸颊,有些烫,脸色微红。
“姑娘,醒酒汤来了。”
她立即说:“快端进来。”
仆妇将两碗醒酒汤放在榻边的案几上,躬身退了出去。
先前也喝了些酒,宋予静喝了小半碗醒酒汤,口味偏酸甜,还算可以接受。
她坐在榻边,拍拍容珩的肩膀,轻声唤道:“阿珩,醒醒,先喝点醒酒汤再睡。”
唤了两回,容珩才悠悠转醒。
扶他起身靠坐在榻上,她端起另一碗醒酒汤,递到他的唇边,继续放缓声音哄道:“可能有点酸,你喝慢点。”
容珩点头,就着她的手刚喝了两口,瞬间扭开头,“不好喝。”
没想到他醉酒后会露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与往日的端方持重截然相反,宋予静此前从未见过,越发觉得有趣,忍着笑意,柔声细语地哄他:“乖,再喝两口,我给你糖吃。”
容珩转头应了声好,乖乖喝了小半碗醒酒汤后,再也不肯喝了。
她也不强求,见他仍闭着眼睛,重新扶他躺下,塞好被子四角,确保一丝冷风都吹不进去。
一时无事,时辰尚早,也不着急回家,她拉来一张矮脚圆凳,坐在榻前,手肘搭在膝上,双手托腮,望着容珩。
他的睡姿端正,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腹部,雅致的眉目舒展,昳丽面容映着一层红晕,艳如春日桃花。
宋予静往前挪动几分,靠近细看。
看了大半晌,容珩微微蹙眉,额头冒出一层薄汗,睡得不似之前安稳。
醒酒汤开始生效了。
她抽出干净丝帕,轻柔擦拭他额头汗水,继续往下,擦过脸颊,一路擦到脖颈。
替他擦干净汗,她顺势蹲坐在榻边,单手托腮,凝望着他。
离得近,宋予静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混杂在清雅淡香里,被地龙烧出的热气一熏,越发浓郁。
恍惚被熏得有些头晕,她悄悄伸出食指,按在他的脸颊,轻轻一戳。
柔软的脸颊往下凹陷,指尖下的肌肤细腻顺滑。
她忍不住多按了几下。
容珩左右摇了摇头。
担心吵醒他,宋予静恋恋不舍地收回手,趴在榻边继续盯着他。
越看越近,近到清晰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她恍然惊觉自己的唇距离他的脸颊不足咫尺。
视野被如白玉的肌肤遮住,往上是他英挺的鼻梁,安然阖上的眼睛,密密匝匝的睫毛像把小扇子,随呼吸微微起伏。
脸上骤然炸开一团热意,烫得她指尖发颤,猛蹿起来,胡乱往后倒退,脚后跟猛地撞在圆凳脚架,被踢翻的圆凳在地面骨碌碌滚动。
她嗷的一声蹲下抱住脚踝,急忙咽下还没得及出口的痛呼声,缩成一团,埋首在膝盖间。
宋予静啊宋予静!你难道忘了父母师长的教诲吗?!不可以乘人之危!
她用力捂住脸,掌心与脸颊一样滚烫不已,睫毛颤抖,擦过指节,又暗暗给自己鼓气,终于抬起头去看容珩。
他还在安然浅睡,完全不知道刚才差点发生的事情。
可是……
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白皙的脸颊,她慢慢往前挪动,再次蹲靠在榻边。
宋予静盯着他的脸,四下无声,里间仅有她和他两个人。
她咽了口唾沫,指尖微微发颤,紧紧攥住榻上的被褥,抿了抿唇,缓缓靠近。
容珩忽然翻身,由正躺变为侧躺,像是保持一个姿势睡久了不舒服。
昳丽面容霎时出现在眼前,近在咫尺,脸上热意更甚,她愣愣看着,被蛊惑般继续靠近。
“表姐!你在哪里?”
外边响起三皇子高声呼唤,脚步声重,由远及近,似乎在朝里间走来。
宋予静迅速站起来,强压下心中荒唐念头,匆匆一瞥还未醒来的容珩,逃一般离开。
外面响起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窸窸窣窣,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传来屋门被关上的声音。
里间重归静谧。
躺在榻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墨玉眼眸里一片清明,没有丝毫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