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如何得知的?
明明他已经命令别院的仆从不准谈及他的病情,更让大夫从后院离开,掐掉在前院被她撞见的可能性。
容珩缓缓呼出一口气,控制语调平缓如常:“宋姑娘,我……”
“他中暑了。”三皇子咬着糕点,声音含糊不清,“大夫刚刚才走。”
宋予静紧紧抿住唇,绷成一条直线,绷到极致,倏地松开,轻轻发颤:“是不是因为……”
失策了。
之前着急赶过来见她,竟忘了叮嘱那位直言直语的三皇子。
容珩强压下心口那点不适感,“宋姑娘……”
“他是因为帮大哥办差事才中暑的,大夫说已经没事了。”三皇子吃完一碟糕点,正在喝茶,“要跟大哥说一声,这么热的天,差事也不急在这一两天。”
接连两次被打断,容珩抬眸瞥了眼三皇子,又看向宋予静,缓声道:“前日外出办事,不慎中暑,昨天请大夫来看过,并不严重,你不必担心。”
昨日她派人来送拜帖,大概是侍女撞见了大夫,回去之后如实告诉她,这才被她猜出来。
“真的吗?不是因为……”宋予静回头看了眼三皇子,压低声音,“因为我们在湖里摘莲子?”
“不是。”容珩立即否认,转移话题,“那些糕点不合你的口味?我让人换一些。”
“不用。”宋予静的视线在他脸上打转,看上去是没什么大碍,仍不放心,“容公子,你要好好休息,差事虽忙,也要保重身体。”
“好。”
她退回到椅子里,摸摸肚子,捏起一块桃花酥。
“表姐,你来这里做什么?”三皇子侧身,眼睛瞄向旁边,“那个食盒是你带过来的吗?”
“是。”宋予静略过他先前的问题,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七八个碟子,“我让人做的一些点心,容公子,表弟,你们要不要尝尝?”
“当然要吃了!”
三皇子应得最大声,毫不犹豫地抓起一块莲子糕,一口咬掉大半。
“这是莲子糖,”她拿小碟子装了三四块糖,递给容珩,“你试试?”
他伸手刚碰到瓷碟,宋予静忽然收回去。
“差点忘了,大夫有没有说过你最近在饮食上有什么禁忌?吃糖会不会和药冲突?”
“说了,但莲子糖不会。”容珩拿起一块糖,“不必担心。”
“表姐,这糖不够甜。”三皇子的脸颊微微鼓起,“是不是厨子忘记放糖了。”
宋予静偷偷瞄向容珩,谁知正对上他的目光,连忙转头,端出一碗百合莲子羹,放在三皇子面前。
“那你尝尝这个。”
她按一个人的分量带的糕点,几下就被吃完了,其中大一半都进了三皇子的肚子里。
“你没吃早膳吗?”宋予静扫过堆在案几上的空碟子,抢过最后一碟,“不行,你不能再吃了,等会儿午膳还吃不吃饭了。”
“我还真没吃早膳,宫门一开我就跑出来了。”三皇子眼巴巴地望着她手里的碟子,“表姐,你就让我再吃一块,就一块。”
“不行。”学着以前宋归鸿教训她的模样,她沉下脸,声音故作严肃,“再吃就容易积食了。”
三皇子顿时蔫了,往后靠在椅背,仰头一言不发地盯着上方。
宋予静在家里年纪最小,兄长又疼她,现在看着比她还小两岁的三皇子,她一时不忍心,拿起一块莲子糕。
“……你吃吧。”她强调,“不过真的只能吃一块。”
三皇子又生龙活虎了,咬住半块糕点:“表姐真好。”
她哑然失笑,看向坐在旁边的容珩,“好吃吗?都做得比较清淡,应该合你的口味。”
容珩咽下嘴里的莲子糖,“嗯,很好吃。”
“那我把方子也给你。”都不是什么秘方,她笑笑,“你喜欢的话,到时候可以让人再做。”
“好。”他停顿一下,“午间留下来用膳,如何?我已经吩咐人备好午膳。”
宋予静想了想,点头答应,叫来随行侍女,吩咐她回别院说一声。
午膳的菜肴很丰盛,荤素搭配,蒸炒煎炸,色香味俱全。
是她的错觉吗?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样,好像大部分都很合她的口味。
心生疑惑,但她早膳没好好吃,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不再多想,吃饭更重要。
待用过午膳,三皇子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忽然问:“表姐,你们什么时候回京?”
“父亲和母亲应该还会再多待上一段时日。”宋予静喝了口清茶,“我七夕那天回京,跟人约好一起去玩。”
容珩端茶的手一顿,飞快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帘,紧盯着杯中沉浮茶叶。
“七夕?那不是只剩五天了?”三皇子的眼睛骨碌碌一转,“表姐,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回京城,好不好?”
“你想做什么?”
“我想留下来玩!”
“不行!”她一口回绝,“圣上没有准许你留在宫外,你不能留下来。”
“表姐……”
不管三皇子说什么好话,宋予静一直不肯点头,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说:“我做不了主,必须要问母亲的意思。”
“那我等会儿跟你回去拜见姑母和姑父。”三皇子干脆说,“本来我也打算去拜访的。”
这很合礼,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待了一个多时辰,见外边日头没那么晒,宋予静提出告辞,等三皇子先出去牵马后,她留在原地,挠挠手心,挠得手心痒得不行。
“那个……嗯,刚才我听你说打算提前返回京城?”
“是,三日后回京。”容珩解释,“昨夜刚决定,一则回去向太子殿下回禀差事,二则府里还有一些事情。”
“所以你不会再回别院了?”
见他点头,宋予静拧起两条眉毛,看他一眼,又低头盯着地面。
“你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问,回到京城,我还能去找你玩吗?”
“自然可以。”
容珩往前一步,抬起手,指尖擦过她的鬓边,勾起几缕散乱的发丝,替她挽到耳后。
他微微一笑:“我们不是朋友吗?”
他的手指擦过耳尖,一触即离,恍若蜻蜓点水。
宋予静下意识捏捏耳朵,又摸了下发髻,看来她的头发很乱,不然他怎么会替她挽发。
她没多想,笑道:“我有空再去找你玩。”
“嗯,往国公府里递个信便好,不必像昨日那样送拜帖,如果你想直接去府里……”容珩忽然顿住,转瞬接上,“有时候我可能不在,如果你想去国公府,提前告知我一声,以免扑空。”
“我记住了。”她认真点头,“你也要记得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容珩将帷帽递给她,“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好!”
宋予静走到别院门外,上翻身上马,拽住缰绳,“我们走吧。”
三皇子同样骑马,回头往院门口看,“容大哥呢?”
听见那两个字,她身子一歪,差点从马鞍上掉下来,“你叫容公子什么?”
“容大哥啊,有什么问题?”
宋予静嘴角一抽:“太子殿下知道吗?”
“知道,但容大哥不准我这么称呼他。”
他当然不会,皇子的兄长可不能随便当。
“殿下,您还是不要这么称呼容世子为好,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行吧。”
“我让容公子回屋休息了,外面晒,他的病还没全好。”宋予静回答剩下一个问题,又问,“你出宫做什么?”
“行宫有几间屋子在修缮,大哥不得空,我今天出来帮忙监工。”
她上下打量对方,怎么看太子都不可能把这事交给他,想了想,问:“太子殿下交给容公子的差事就是这个吗?”
“应该是。”三皇子回答,“他们没说。”
宋予静不再多问,犹豫片刻后,试探性地问:“你和容公子关系很好?”
“当然了。”三皇子抓住缰绳,“他经常进宫,跟我,还有大哥都很熟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了几句容珩在皇宫的经历,直至回到公主府的别院,两人一起去见庆阳长公主和宋学士。
去正院的路上,宋予静看见宋归鸿从转角后拐出来,略微提高声量:“哥……”
“表兄!”
旁边三皇子的声音更高,她甚至看到宋归鸿身子一抖,险些没能拿稳折扇。
“殿下?您怎么来了?”他又看看自家妹妹,“你们两个怎么碰到了?”
抢在三皇子回答前,宋予静迅速讲明经过,“所以,我现在打算带殿下去见母亲和父亲。”
“哎呀,表兄表姐不用客气,”三皇子凑到宋归鸿身边,“叫我名字就好了。”
宋归鸿眉毛抽了一下,改了称呼:“好,表弟。”
到了正院,宋予静和宋归鸿坐在下方,亲眼看着三皇子一会儿一声姑母,一会儿一声姑父,哄得庆阳长公主和宋学士眉开眼笑,甚至答应向圣上说情,让他在别院多待几天。
她用手肘轻轻撞了下兄长,“哥,三皇子这么能说吗?”
“应该是吧。”宋归鸿的声音很低,“我听说他经常把圣上、太子哄得很开心。”
宋予静摸摸下巴,盯着正在陪母亲说话的三皇子。
“你在看什么?”
“我在学习。”她低声道,“看来我还要向这位殿下多学学,这样才能更会哄人。”
宋归鸿一哽:“随你。”
当天庆阳长公主便吩咐人进宫,在黄昏时分带回皇帝的首肯。
多住两天就多住两天吧,反正别院也不差一间客房。
不过在三皇子邀请她外出游玩时,宋予静想起才绣了个鸟爪子的绣面,忍痛拒绝。
没事,她已经把附近都逛遍了,才不会想出去玩。
然后她继续窝在屋里跟绣线绣花针打交道。
在她成功绣出两个爪子,准备绣翅膀时,七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