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清蓉看到莲荷,神色动了动,她眼中有些兴奋,不知道莲荷为什么要来她这里。
莲荷说:“大人让我来服侍您起居,以后我就与您作伴。”
有人作伴当然好,尤清蓉脸上有了笑容,她在这府上也不再是孤身一人。当然,她将莲荷说的顾大人也不是坏人,只是嘴硬,心中还是爱护夫人的这些话都撇开,没有听进心里。
眼下已经确定的事情,便是顾卿安要她还债,还就还吧,总有一天是到头的。
尤清蓉也没有把自己当作是主子,她这里没什么事情,简单洗漱便要睡下,她也催着莲荷快些去睡,这里不用伺候了,她自己也想要休息静一静。
外头的风声变大了,似乎是要下雨的样子,尤清蓉睡不着,索性也就披着衣服到窗边站着。她推开窗子,看着外头的风雨变化,听着呼啸的风将庭院中的树打得沙沙作响。
春日的风雨,虽然冰冷,但是并不刺骨。风打在窗边,扑在脸上已经消散了大半的威力,尤清蓉伸出手,才要迎接,便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不冷吗?”
尤清蓉转身,看到了披着一身柔蓝色衣裳的顾卿安立在门庭之中。
这让尤清蓉想到了自己初次见到顾卿安的样子,那时候的顾卿安也穿的是蓝色的衣裳,但比这个浅,那时候的顾卿安还没有这样的位高权重,自然也适合穿浅的。
如今顾卿安的身上的颜色越来越深,但也衬得顾卿安越来越高贵。
“这样晚了,顾大人还有事吗?”
尤清蓉一天都未见到顾卿安,她还以为顾卿安暂且放过了她。
可没想到,每个日日夜夜都有可能让顾卿安光顾。
“公事繁忙,朝中事情杂乱,睡不着,特意要来你这里要一杯茶喝。”顾卿安提着衣摆坐下来,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深夜喝茶,那这一夜就不能安睡了。”尤清蓉提醒顾卿安。
“睡不睡,那是我的事情,你要管到我的头上?”顾卿安展开杯子,手也放在桌子上,“还是你不想为我斟茶?”
怎么会呢,如今的尤清蓉课时要还债的。
尤清蓉关上了窗子,走到顾卿安的身边去,刚要拿起茶盏,却被顾卿安拦住。
“这样倒茶没什么意思,你将这茶盏端起来,我自己来倒。”顾卿安忽然改了心思,想来就是有了主意,指定了要折腾尤清蓉。
尤清蓉只好端着杯子,听顾卿安的话。
茶并不是刚沏出来的,顾卿安提着茶壶的时候,还先试了试壶身。他提着茶壶,举高到茶杯的半空,徐徐倒下。
茶水的看起来轻缓往下,可是往茶杯里注水,也有些沉手的。尤清蓉弯着腰,手上的茶盏一顿,往下去了几分。
顾卿安见状,抬了手抵住了杯底,淡淡道:“若是端不住,那便要罚了。”
尤清蓉咬着唇不说话,顾卿安便松了手继续倒着茶水。
倒了半满便可停下了,只是顾卿安迟迟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仍然斟着茶。
尤清蓉眉头微蹙,她亲眼看着那茶水漫过杯盏的口,顺着杯壁又流下来,在茶托下头积蓄了一片汪洋。端着茶盏的指尖已经能感觉到了茶水的温度,即使不是刚沏好的茶,带着温度的,汇聚在一起的,也同样烫手。
指尖辗转,尤清蓉不敢松手,便悄悄换了指节,稍微躲过些温热。
但也杯水车薪。
顾卿安哪里不知道这茶水烫人呢,他自打茶杯满了水,便一直将目光放在尤清蓉的身上。他要看尤清蓉什么时候忍不住,什么时候反抗,什么时候抬起头来求着他。
但茶水已经流到了地上,尤清蓉的指尖已经红透了,尤清蓉都没有讲一句求饶的话。
“尤清蓉,痛吗?”顾卿安问她。
“还好,顾大人,还要继续吗?”
若是继续下去,这指节估计就要涂药膏了,但若不继续,顾卿安今日的这些惩戒,便也不做数了。
这和顾卿安想的不一样。
之前顾卿安也为尤清蓉奉茶过,那是尤清蓉想要过主子的瘾,想要让顾卿安哄她,可是顾卿安不哄她,她便生气,让顾卿安端着茶盏替她试温。
那时候尤清蓉也像此刻的顾卿安一样,茶盏满了也不停下,等到那茶水烫到了顾卿安的手,这才装模作样地停下过来安慰。
“哎呀夫君,没事吧,给我看看手,我帮你吹一吹呀。”
说是吹一吹手,可是尤清蓉的身子却要让顾卿安的怀中靠,双手也要挽住顾卿安的手臂。顾卿安冷笑着推开她,告诉尤清蓉就算是他的手被烫出了泡,都和她尤清蓉无关。
这是羞辱,是玩弄,并不是真心。
如今,顾卿安也要让尤清蓉尝尝这滋味,也要让她明白,这世间的风水轮流转,说话做事,都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期待着尤清蓉像从前那样,一被烫到手就要缩回去,就要委屈着声音说太痛了,说她不喜欢这样,要自己伸手过来,让顾卿安给吹一吹。
可尤清蓉让他失望了。
茶壶被放了下来,顾卿安这一抬手,让尤清蓉被吓到。尤清蓉以为顾卿安要扬手打她,她手一缩,茶盏跌落在地,清脆地碎了好多片。
“手伸过来。”顾卿安抓住了还要往后缩的尤清蓉的手,带到自己的眼下仔细查看。
那十根手指头都红了,有的已经肿了起来。尤清蓉的身子禁不起这一拉扯,抬脚又差点站在了那碎片之上,还是顾卿安,上前一步将她带得远些。
莲荷听到声音赶紧进来,看到这一地的惨状,便要过来收拾。她不知道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看到了红了眼睛的尤清蓉和神情里有着不耐烦的顾卿安。
“怎么不躲?”顾卿安语气很不好,仿佛是尤清蓉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宁愿折腾自己。
可他才是折腾尤清蓉的人。
“我若是躲了,顾大人只会更生气,后果也许会更严重。”尤清蓉开口。
躲还是不躲,只要是尤清蓉做的事情,都是错。
“你也知道惹我生气。”
顾卿安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都是嘲弄。
莲荷见状,也没有多停留,收拾完便退了出去,将屋子还给尤清蓉和顾卿安。
“尤清蓉,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变得如此低声下气,这不是你。”
经历了什么,尤清蓉自己也想要弄明白。但是她的那些痛苦经历,说出来,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顾卿安会耐住性子听下去吗,说了又有何用,顾卿安难道会帮她解困吗?
如今她的身份还在贱籍里头,她和顾卿安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不愿意说。
当初她一纸和离书,断绝她和顾卿安的夫妻情分,就只是想要保全自己在顾卿安面前的所有体面。当初她不说,如今她又要如何开口呢?
可她不说,又被顾卿安掐着脖子,抵在柱子旁质问。
顾卿安已经有了些怒气,既然尤清蓉要学这样的卑躬屈膝,那就学得像一些啊,又为什么学得这样不像,还要在他质问那些过去的时候,不做言语。
尤清蓉像是故意的,知道他最在意什么,最想要知道什么,便绕开那些真心话,故意要让顾卿安心中不宁,故意要让顾卿安心中总惦记着,总想要往她这里来。
顾卿安两三根手指捏住了尤清蓉的下巴,他将如同芙蓉泣露的脸颊看了进去,他可恨这样的一副容貌从前尽力招惹自己,自己都不为所动,怎么重逢后的日日夜夜,他总会想起这一张脸。
“尤清蓉,你明明知道,我最恨的是什么。”
“你恨什么?”尤清蓉漂亮的脖颈慌张咽下口水,流转着目光,弱柳一般看着顾卿安。
“为何将我戏耍于股掌之间,为何强我入赘,为何对我百般勾引,后来又弃我如草履。尤清蓉,我对你也不错吧,从前我给足了你的脸面胡闹,我竟然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要你丢给我一纸和离书,再次将我抛却。”
“玩弄人心很好玩是吗?”
“尤清蓉,你依旧看不上我是吗?”
这些话,顾卿安早在四年前被“休”后就想要抓着尤清蓉问,那日正是他科考结束回尤府的日子,明明去科考前,尤清蓉还与他耳鬓厮磨,还说等他回来,可是短短几天,他再回来,看到的尤府是人去楼空,大门紧锁。
就连那和离书,都是嵌在门口的石狮子嘴巴里头的。
什么人都就没有,死寂了一般。
他那时候暗自发誓,自己永远不要回尤府,永远不要回头。
尤府是让他痛苦的地方,他要远走高飞。
后来他科考高中,来年春天又考中了会试,进入了皇宫正殿,高中状元,得了个监察御史的官职。离开了尤府,他顺风顺水,一路攀升,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可是人世间也总是寂寥无比。
做了官后的顾卿安恪尽职守,可日子也过得规规矩矩没有意思,有许多人为他踏破了门槛要与他成婚,可他总是想到那一纸和离书,总是心有戚戚。
他不愿与别人成婚,他有时午夜梦回,也在想尤清蓉为何如此决绝。
如今那消失的人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她却冷漠无比,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顾卿安这么多年来,搅扰午夜的那些恩怨,要如何算清?
因着这些恩怨,顾卿安少有好觉入眠,今夜他也是如此,纠结于过去,睡不着。他来找尤清蓉的麻烦,可尤清蓉却听凭他处置,一点都没有反抗的意思。
“很痛苦吗?”尤清蓉没有回答顾卿安的那些问题,一滴眼泪从尤清蓉的眼角里流出来,“顾卿安,这些年,你过得这样痛苦吗?”
所以才对她有这样多的恨,要有这么多的纠缠,口口声声说要还回来,还要变本加厉地还回来。
“你别管我痛不痛苦,尤清蓉,你就告诉我,为何当初一句话不说,便要弃我而去!”
“既然痛苦的话,那么顾卿安,我们便忘了过去吧。”
又一滴泪落下来,砸在了顾卿安的手背上,碎成了几瓣,拼凑不成原来的模样。
泪,是热的。
顾卿安:忘不了,你让我怎么忘!
尤清蓉:用眼泪忘记吧,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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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