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赶忙去开门。
这般不同于方才傲慢的恭维热乎劲,是因为听到了堂长的声音。
堂长,就是学堂的置办者。
也是夫子的顶头上司。
夫子是最先发觉的堂长,因为耳朵尖,好恭维,加之他这个人有浓重的男人官场味,所以耳朵只听见了堂长声音。
只是他发觉,在门外,堂长说话的语气,却和平时对他们下面这些夫子的高高在上不一样。
如今,他对门外的人,语气缓柔,言辞里尽是恭敬。
木门被推开,堂长躬身伸手做请开路,弯腰恭敬地请一女子入场。
这女子的模样气度,如同仕女画中的仕女一般,身白胜雪,唇红却柔,面柔和温婉。
似是能普度众生的神仙妃子。
身着一身明媚的枣红抹胸,配以荷萍鱼石鹭鸶花边白罗衫。
头梳高髻,葡萄缠枝纹路玉插梳在前,金荔枝耳饰于耳垂,玛瑙珠串垂素手,指上缠钏式金连戒,步步亮眼,同衣服的纹样相得益彰。
这身鲜艳的衣服在她身上并不俗气,只觉本该如此,正经的温柔又富贵的贵妇罢了。
这是日常穿搭,可却从头精致到脚踝发丝。
走过来都是香喷喷的,奇异的暖香。
一见,便是常人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明州学堂的各位,从没见过这种的人物。
貌美富贵到似是神仙降临人间。
底下惊呼:
“怎么有人肤色能白如此?得废多少心思?连瑕疵都没有,斑点更是全无!”
“她好香,好美。”
“这身服饰……看着好生贵的样子,这是什么来头。”
对于绝对的美和富贵,在座的都是学生,全然升不起一丝一毫的其他心思,都在下意识感慨。
这样貌美又富贵的女子身后,还跟着六个侍卫,六个小厮,两个仆妇,两个贴身丫头。
这还只是能进学堂的,其余的什么小厮丫头,十余个,都在外面侯着马车呢。
这派头并不算是奢靡,甚至不过是东京大部分豪族出门的派头。
意玉原先并不想搞这些,她不论多有钱财,平日出门及身上的穿戴都是朴素的。
可发现,有些人就是吃这样的派头,那她也不必与礼待之。
堂长根本没理凑上来的夫子,还白了他狠狠一眼。
原先高高在上嘲讽紫蝶的夫子,一脸吃瘪的模样,却还要卑躬屈膝。
意玉在众人的注视中,风轻云淡、不卑不亢地地来到了紫蝶的位置,步履轻缓有礼,极为讲究。
她用温婉但却疏离的话语,对正在像丢垃圾一般丢紫蝶物件的男同窗道:“这位小友,劳烦收手,倒是感谢你帮着小女紫蝶收拾物件了。”
话锋一转,她偏头对着带来的小厮道:“连生,春英,莫春,来接着这小友的活。”
仍旧是平缓的话语,面色恬淡,却不自觉地有了威压:
“咱们薛国公府或许还未到没落的地步,请人收拾物件,是出得起价钱的,是不是。”
听到这语气,任谁都沉浸在她温柔的话语中,以为只是不愿麻烦人的语气。
但细细打量这话,但这话却听得本来以为她没生气的堂长虎躯一震,冷汗不止流。
堂长又惊又惧,气得要命,心里早早把夫子骂了几千遍。
蠢物,平日里看他那么恭维,还以为是个多机灵的人。
这下好,一来就给得罪个大的。
而在场人的人都震住了,尤其是手里还拿着紫蝶笔的男同窗,意玉轻笑,说:“你喜欢这笔?一直拿着,好看?”
男同窗被美人这么一问,羞红了脸,下意识点点头。
意玉温柔地道,但却颇有阴阳的话语:
“你若是喜欢,可以去买同样的,不过这珊瑚笔和普通红色杆的笔生得极像,因外形低调,不遭人觊觎,我们才给选了这只,可不要买错了。”
男同窗一听是珊瑚笔,立马把放下了。
这笔杆子都是珊瑚做的?
只听过玉管笔东京豪族会用,这也太贵重了。
在场人见了意玉去紫蝶位置的场面,听到她的话,都不觉困惑。
这贵妇人怎么去了紫蝶的位置?
还有,什么,什么国公府?
在场人见过最大的官,无非是县宰,其次是堂长。
这明州的知州都没机会接触,更别说东京的堂堂国公府了。
只在书本上偶然见过这官名。
难道那个孤女紫蝶,是这位温婉富贵的贵妇人的女儿?
“紫蝶是她的女儿?这么富贵的人啊。”
“念念,你说,她身上的衣裳,是真的吗?这么多金子玉石,香料锦缎金丝。”
那个对名贵物件最有权威的乡绅女儿念念脸色一僵,失去了中心失去了众星捧月的她很是难受。
但要装得自己不在乎,为了显摆自己的知识,于是说:“光这套衣裳,就够普通人家吃三年的饭,金丝缝制,绣娘绣下精巧图案。”
“头上的什么缀珠玉梳金饰,价值早早不可估量,也就只有我父亲进京买物件的时候,才得以在拍卖行窥见一二的物件。”
“而且,这位贵妇人的穿着,还只是她们那个阶层的平日打扮,要是等封了诰命,上了宴席,那服饰才叫一个五色生辉,珠光宝气。”
问的人惊呼一声,过几日就把这话传遍了学堂。
紫蝶的闺蜜坐在堂下。
意玉趁着小厮门搬物件的间隙,打量了在场的人。
紫蝶的闺蜜特地讨好地一笑,以为能获得两分青眼,毕竟她看这贵妇人性子好,应该会回她一笑。
够她吹好久的,也够特殊了。
但意玉看着她刻意讨好的笑,只是淡淡地扫过,没有其他的神色。
但让闺蜜觉着自己被排挤歧视了,心里咯噔一下,仿佛被人看穿,当成猴子一般的无聊戏码。
她总算明白了紫蝶被戏耍的感受。
意玉只是礼数都不做了,对她只有不喜,但并没有歧视,她没有歧视这个东西的。
她虽有礼,但对于这种欺辱紫蝶,耍紫蝶当傻子一般的恶人,没有好脸色。
依照紫蝶给的特征,意玉平静地看了了一圈,等小厮收拾利索,禀告后,连个眼神都没留,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的富贵人家转身离去。
优雅,高贵。
自此之后,没人再敢说紫蝶是外来的孤女,也没人敢在背后嘲讽紫蝶。
算是真真的一劳永逸,紫蝶也不必在午夜梦回担忧别人自她走之后,会不会背后骂她心性小,背后拿她当反面例子。
提起她,只有惧怕,羡慕,以及说“我同国公女儿同过窗”的炫耀恭维。
一旁,方才还颐指气使嘲讽紫蝶的夫子,站在堂长身侧,唯唯诺诺地听训。
但堂长并没有责备他,只是扯出个极为和善的笑。
就当夫子以为堂长大人有大量时,堂长笑说“你可以滚了”。
夫子蒙楞了。
他赶忙凑上去说堂长您真会玩笑,结果却劈头盖脸挨了校长狠狠一巴掌,堂长歪着嘴,阴阳怪气:“你还想待着不成?”
“这是谁家啊?这是谁家人啊?你这都敢给我得罪?!”
“这是国公府,东京的国公府!国公府啊!”
“刚才那位贵妇人见到了没?那般温柔刀,吓得我一愣一愣的,即便打听到是个不受宠的继室,同紫蝶这继女关系不好,但女儿遇难,仍旧能看似无龃龉,表面笑呵呵地为紫蝶撑腰,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人家国公府的脸面,人家要一直对外,连个口子都破不开。”
“要是个没落的国公府,我道个歉送点钱动用关系也就过去了,学堂仍旧能归我所管。可这家的主子,你知道是谁吗?”
“啊?谁?”
“如今权幸,当朝抵御千军万马的大将军,薛洺!权势滔天,手段血腥,阴狠毒辣,修罗阎王!圣上都得忌惮的人啊!”
“如今你欺辱了他的女儿,就是在打国公府的脸,在打薛洺的脸,就是在打圣上的脸啊。”
堂长没好气摆手:“你如今让这位的女儿受了欺凌,等着死吧。”
“我也得跟着你死,别说留你一口饭了,我家里八成都得遭审查。这学堂的堂长位置铁定都保不住了,哎呦。”
“谁?!”
夫子吓得跌跌撞撞。
他欺软怕硬惯了,没想到这次碰上个巨硬无比的茬。
薛洺?
这个传闻中浑身煞气,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阎罗将军?
不得一刀杀了他?!
不是,不都说现在社会都是这样吗?资历老的欺凌小的,他为何不能耍耍威风?
夫子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
为什么啊,为什么他没有早知道?早在他对紫蝶态度差,但紫蝶以礼报之时,就该明白啊。
他还以为是她端,她脾气软,原来是大家风范。
早知道他就把这人供着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和薛大将军搭上关系。
不悬着把刀在头上,这种踩高捧低的人家永远不会觉着自己有分毫的不妥。
*
意玉寻到紫蝶之后,就立马向东京报了平安,寻找的人手也都歇下了。
紫蝶听了意玉绘声绘色说那群人反应的话,乐得合不拢嘴。
心里的郁气,以及怕他们会背后挖苦的后顾之忧,也早早消了。
意玉见自己的安慰起了效,心里总算舒了一口气。
紫蝶在明州修养,最后留忆了在明州的日子,好好告别了几个认识的街坊姐姐伯伯,便要回东京了。
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意玉明明才及笄没多久,可却极为会照顾人,她同意玉的感情逐步升温,现下已然熟悉了意玉的怀抱。
她投身进了意玉的怀抱。
鼓鼓囊囊说:“我好开心,总算卸下了心头大事……”
而后,便没声了。
意玉一瞧,紫蝶因为大喜大悲,晕了过去。
元旦快乐呀宝贝们[彩虹屁],昨天晚上没更新,跨年了就不虐了,今天补上[撒花]。
下一章的剧情有点讨厌,大家准备一下[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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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