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你都看见了?”顾雪芽惴惴不安地启齿,却见苏木站在她身前居高临下,轻微颔首,默认了顾雪芽的询问。
四周立即陷入一片死寂,顾雪芽小心翼翼地迈步,却闻耳畔再次传来冷冽的声音。“你吻他了?”
吻?
顾雪芽瞬间愕然,方才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如果不替谢洲吹气,他很可能会死。这种情况,莫说她是个大夫,就算是个普通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但话虽如此,一想到方才她与谢洲嘴贴嘴被苏木撞见,还是有些惶恐。
“吹…吹气疗法。”顾雪芽吞吞吐吐地解释道,虽然她心中无鬼,但面对苏木严肃的质问时,却莫名其妙地心虚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退婚书雪芽姑娘还未签字。”苏木忽地顿步,用那双冷冽的双眸注视着她。“雪芽姑娘现在是我的未婚妻,却当众吻其他的男人?”
他欺身上前,只在瞬间便贴近她的脸颊,那距离仿佛片刻,便能吻上她红润的唇。
熟悉的檀香包裹着纤细的顾雪芽,终究是男子,顾雪芽想要挣扎却动弹不了半分,愣神片刻后,他对上了苏木那双覆上愤怒的眼睛,才忽地恍然大悟道。“你这是…吃醋了?”
苏木闻言一愣后松开了顾雪芽,他身姿如松优雅地站于原地,抬起双眸矜贵地启齿。“雪芽姑娘多虑了。”
“苏安宁…”顾雪芽忽地唤了唤苏木的名字,随后拽住苏木的衣衫,接着踮起脚尖,贴近他的脸颊,而后将温热红润的唇,落在了他浅薄冰冷的唇上。
暧昧的气息混合着晚风一并贴近苏木的身躯,苏木忽地一愣,那唇部柔软的触感,顷刻间便融化了苏木心底的坚冰,而后荡起一抹紧张的甜。
夜晚的风暧昧地扶过二人的发丝,片刻后,顾雪芽有些羞涩地移开嘴唇,用那双如同小鹿般清澈的双眸,凝视着他,字字清晰道。“那不叫吻,这才叫吻。”
语毕,顾雪芽垂眸走开,独留站在原地一袭白衣的苏木,久久没有离开。
顾雪芽不知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了人烟稀少的角落,想到方才的一切,顾雪芽正调整心情时,却觉身后传来一阵诡异的脚步声。
“谢公子,我不能随你回去。”顾雪芽以为是谢洲,刚话音刚落,一丝冰冷已经抵上了他的脖颈,那丝冰冷中似又有温热的气息,好像一双手捂住他的脖颈。那双手却如同毒舌般将她的脖颈狠狠缠绕,窒息的感受扼住她的气息,顾雪芽费力挣脱,可那双手却更加用力将她缠绕,在挣扎与昏迷中,她听到耳畔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没想到她命这么大,上次坠崖都没弄死她。”
“可她是苏木的未婚妻,苏木是圣上最信任的皇商大人,若我们杀了她,苏木断然不会善罢甘休。”
“老大说了,她捡到鹤宇的玉佩,必须弄死!否则你我都得完蛋!”
……
为何捡到“鹤宇”那块玉佩就得死?这块玉佩是当初自己双腿残疾的原因吗?会和凶手有联系吗?
顾雪芽在思索中无意识地晕了过去,再次睁眼是被耳畔的咳嗽声所吵醒。
她躺在破败又昏暗的屋内,房梁上结满了蜘蛛网,破屋中只有一道铁门,些许的光从天窗上洒落。潮湿的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一群人,那些人脸上生满了烂疮,喉咙更是止不住地咳嗽,顾雪芽想从袖口掏出银针为那咳嗽不止的人止咳,却见男人不过须臾咳出鲜血沾满掌心。
“怎会如此?”顾雪芽起身却觉身体格外沉重,而这不过起身的动作便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迫使她不得不费力喘气,身旁一长满烂疮的病患见状上前扶住无力的她。“时疫伤身,姑娘还是切勿走动,多多歇息为好。”
时疫?
顾雪芽望着眼前之人,烂疮长满全身,身上还能闻到恶臭,咳嗽不止甚至出血,这种种的症状确实像极了时疫。“时疫乃恶疾,若不及时医治会危机性命,待我去寻些药草为你们医治。”大夫的本能让顾雪芽无法坐以待毙,可她话音刚落却觉一阵难以抑制的咳嗽传来,她感到喉咙处有灼热感,而后她吐出了一口鲜血并瞬间染红了她的掌心,她身子不受控制一软无力瘫坐在地。
身旁人见状赶紧端起一碗温水,递到顾雪芽面前。“姑娘别白费力气了,此地关押之人都已确定无药可治,你且喝点水保持些力气吧,这样等死会没那么痛苦…”
等死?
顾雪芽虚弱地接过那碗水,水中倒映出她满脸的烂疮,让人触目惊心,上一世她听过有关时疫的传闻,身患时疫之人官府会用尽全力医治,但总有人或因身体太虚,或医治太晚致使无药可治,最终会被衙差送入破屋等死,以隔绝他们传染给其他人。
“开饭了。”官兵头戴斗笠,提着泔水状的吃食推开房门,微光透过铁门洒落,那扇铁门将他们困在了无法逃离的绝望中,可她并不想就此认命。顾雪芽挣扎着起身,忍受着身体的虚弱和无力,抖动着身躯朝身旁剧烈咳嗽之人道。“可有纸笔?”
身旁那人似乎是个读书人,他咳嗽着从怀中掏出纸笔,顾雪芽拿起字笔艰难落笔,而后费劲所有力气起身,迈步,即使费力也依旧倔强朝着站在那扇门走,艰难地将手中的药单递给押送他们的官差。“时疫虽无药可治,但只要及时医治便有一线生机,官差大人,此药单或许可以一试…”
可那份她费尽心力写下的药单刚被接过,便被无情撕成了碎片。“不必,可治与不可治都无用了,阎王要你三更死,无人敢留你到五更。”官差面无表情地关上那扇铁门,方才还有一丝微光的房屋须臾间便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黑。
顾雪芽脑海中忽地回想起她昏迷时的那句话。“老大说了,今日不是她死,便是我们亡。”看来有人要杀她,上次的坠崖也并非偶然,只是她不懂,为何对方要杀她。她不合时宜地会想起她坠马时掉落捡到的那块玉佩,那块印有“鹤宇”的玉佩,难道跟他有关?
思及此,顾雪芽只觉身体格外沉重,她蜷缩于地面只觉双眼格外沉重,她想就此睡去却听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快来人啊,快来人,又有人不行了…”
那扇紧闭的铁门再次被推开,三两官差带着斗笠走入拥挤的人群,伸出戴着手衣的手在那晕倒的女子头部简单检查后,起身来冷声道。“此时疫患者已呈七窍流血之状,无力回天,按当朝律法当入乱葬岗,弃。”
“诺。”三两官兵将那女子随意抬到简陋的木板上,如同废弃物什般将她抬起,方才还喧闹不堪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因为他们深切地明白一个事实,若是有幸扛过来尚且还能回家与亲人团聚,但若是无法扛过来,等待他们的便是七窍流血后被抛入乱葬岗。
顾雪芽无力地躺在地面,看着那个被抬走的女子,她的面容已经被烂疮所覆盖,可即使如此,也能看到几行鲜血从她眼睛还有鼻腔流出,鲜红的血在昏暗的破屋内格外刺眼,但顾雪芽却只觉身体越发无力。“姑娘,你不要睡……”
她听到身旁的人在唤她,她知道自己不能睡,但她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她感到眼角有一丝潮湿流出,伸手去擦拭后映入眼帘的却是鲜红的血。接着,她感到鼻腔也传来了潮湿之感,只是这一次,她连擦拭鼻腔的力气都没有了。
“快来人啊,又有人不行了……”一阵阵惊呼再次响彻破屋,只是这一次被围住的人,变成了她自己,顾雪芽觉得身体格外疲倦,接着她感到自己被几人合力扔到了硬邦邦的木板上。
冷冽的月光透过乌黑的天空洒落,虽是仲春,但在荒无人烟的乱葬岗中依旧能感到阴森森的冷。顾雪芽觉得身体越发无力,穿到现在的她原本是想要改变往后悲催的命运,却不曾想如今竟要殒命于此。
难道就要死在这乱葬岗了吗?这个念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缓缓落下,顾雪芽抬眸望着漫天飞舞的雨滴,阴森与冰冷将她全部包裹,雨水坠入她的双眸,她费力眨眼,但也是在那一瞬,纷纷而下的雨水忽地静止。
抬眼,一熟悉的身影跌入她的眼眸,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油纸伞为他遮挡住纷纷而下的雨,他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裳,宛如青松般挺拔而立,眸光如水洁如霜雪,仿佛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他的站姿依旧优雅,只眉宇中透着关切,唇齿间透着点点急促的呼吸。
是苏木。
那一刻,她又忽地想起了与他初见时的那个暮冬,那时大雪纷纷,她便是这般无望地倒在雪地中,那个白衣少年撑着油纸伞朝她靠近,为她遮住茫茫大雪予她生的希望,一如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