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局 第34章 第 34 章

回程的马车晃晃悠悠地碾过蜿蜒山路，马车内，顾雪芽静静坐着，神色间透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凝重，从启程至今，始终缄默不语。

一旁原本小憩的苏木，似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压抑沉闷的氛围，微微坐直身子，抬手整理了下略显褶皱的衣衫，而后抬眸，目光温柔且带着关切。“怎么了？”

顾雪芽仿若未闻，没有回应苏木的询问，只是微微侧过脑袋，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望向车窗外。

彼时，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山间景色缓缓后退，不知不觉间，烂漫春日已然悄然远去。

她的目光有些怔忡，心底暗自思忖：春天既已过去，那是不是意味着暮冬也即将来临，那个属于死别与杀戮的暮冬。

“苏安宁……” 良久，顾雪芽终是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纠结与困惑。“你有婚约，为何从来不曾跟我说？”

苏木闻言，有一瞬的愣神，很快，他无奈地轻轻勾唇，绽出一抹浅笑，那笑容很淡很轻，恰似冬日里洒在雪地上的暖阳。

“你在笑什么？既然你和透儿姑娘已经订婚，为何又要毁约娶我？你和她是青梅竹马，你们之间是不是……” 顾雪芽说着说着，话语却戛然而止，因为她清楚地看到，苏木嘴角的笑意似乎愈发明显了。

顾雪芽又羞又恼，不禁怒嗔，下意识地举起拳头，作势要捶打他，然而手腕却被苏木稳稳握住。

“想不到也有你为我的事生气的一天。” 苏木声音低沉而温柔，缓缓将她紧握的手掌展开，轻柔地贴在自己脸颊上。苏木脸颊的温热，迅速透过指尖，传递到顾雪芽掌心，他抬眸，那如墨般深邃的双眸凝视着她，目光里满是深情，“苏透儿不是我的未婚妻，我的未婚妻，自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人。”

“可你分明已经承认苏透儿是你的未婚妻。” 顾雪芽微微扭过头，语气里仍带着一丝倔强与不信。

“嗯。” 苏木并未否认昨晚对顾雪芽说过的话，语调平稳，不疾不徐，“但我的意思是，苏透儿是耀耀的未婚妻，并非我苏安宁的未婚妻。”

“什么意思？” 顾雪芽一时有些发懵，脑海里思绪纷乱，在她认知里，苏透儿是耀耀的未婚妻，不也就等同于苏木的未婚妻吗？

“耀耀是我弟弟苏故的乳名。” 苏木的声音很轻，轻到让人难以捕捉其中情绪的起伏。

顾雪芽瞬间一怔，关于祖翁的那些回忆，如潮水般在顷刻之间涌入脑海，一番思索后，得出一个简单却又冲击性十足的结论，祖翁一直错把苏木认成苏故。

顾雪芽曾经一直以为，至少还有祖翁真心关爱着苏木，可如今看来，祖翁真正放在心上、关心的人，是苏故。

想到这里，顾雪芽的心猛地一揪，除了为苏木感到难过，她也意识到，苏透儿是苏故的未婚妻，而苏透儿是第二个受害者。

不知为何，调查越是深入，顾雪芽心底就越觉得苏故与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怀疑他就是凶手，可事实却是苏故早已死去。

除了苏故，顾雪芽能想到的唯一嫌疑人，便是当年那桩贪污案的主谋。然而，不知出于何种直觉，顾雪芽又觉得那个人不像凶手。毕竟那人的位高权重，谋财害命或许尚可理解，可实在没必要让那些死者死状如此残忍。

或许，苏故并没有死？顾雪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冒出这样一个看似荒诞离奇的想法。但她心中有一个念头无比坚定，无论凶手究竟是谁，她都一定要将其找出。

“苏安宁……” 马车继续不紧不慢地朝前行驶，片刻后，顾雪芽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缱绻与坚定。

“怎么了？” 苏木闻声抬眸，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身姿挺拔，气质卓然，宛如遗世独立的谪仙，矜贵而优雅。

顾雪芽心中千头万绪，有满腹的话想要倾诉，她想先为自己之前的误解道歉，又想要安抚苏木，可话到嘴边，却又都咽了回去。

“没什么。” 顾雪芽嘴角扬起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主动伸手握住了苏木的手，语气坚定，“苏安宁，从今往后，我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

语毕，顾雪芽松开了她的手，但那双白衣下骨节分明的手却抬手握住了她，并再没与她分开。顾雪芽垂眸，他抬眼，两个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似是洋溢起一丝甜蜜，而后，两人又略带羞怯地移开了眼。

马车缓缓前行，不知不觉间抵达了淮安书院。顾雪芽和苏木刚走下马车，便听到一阵嘈杂喧闹的声音传入耳中。

“回来了，回来了！苏夫子可算回来了，我家小姐眼等您好久啦！” 顾雪芽刚从马车上稳稳落地，便见一群人蜂拥而上，将他们围了个严实。

“苏木，你终于回来了。” 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位身着淡蓝色翠水薄烟纱的女子，莲步轻移，缓缓从人群后方走出。女子眉眼含忧，目光直直地看向苏木，轻声问道：“我听爹爹说，你要成亲了，这是真的吗？”

“嗯，成亲仪式就在三日后。” 苏木微微颔首，神色平静。

女子闻言，眉头轻皱，神色间满是担忧，快步走上前，急切地说道：“可你身子中的蛊毒还未解，如今这般就要成亲，当真不会有什么问题吗？还有…… 你真的下定决心要迎娶她过门了吗？当初你的蛊毒，可是她下……” 话说到一半，女子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站在一旁静静聆听的顾雪芽身上。“你就是雪芽姑娘吧？”

“是的。” 顾雪芽颔首，只见眼前这女子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那目光里既没有明显的敌意，却也谈不上友好，平淡得让人难以捉摸，这让顾雪芽心底泛起疑惑，对她与苏木之间的关系也愈发好奇起来。

“既然都要成亲了，怎么不多在外面游玩些时日呢？我们皇商大人怎么不带着雪芽姑娘多玩几天呢。” 说着，她朝苏木笑了笑。

“张姑娘，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苏木微微皱眉，轻声提醒道。

女子听到这话，身形猛地一怔，像是被什么定住了一般，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须臾间，双眸便覆上了一层落寞之色。不过，她很快调整过来，强装镇定地笑道：“怎么可能会忘呢，放心吧，我们明天老地方见。”

说罢，她深深地看了苏木一眼，又意味深长地扫了顾雪芽一眼，才在一行下人的簇拥下，转身离去。

望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顾雪芽心中的好奇愈发浓烈，她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张姑娘是谁？”

“张姑娘是齐王爷的独女。” 苏木神色平静，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齐王？

顾雪芽闻言，下意识地疑惑抬眸。

齐王的名号，她自然是知晓的。在这京城之中，齐王可是声名远扬，身为当今圣上的三皇叔，被百姓们尊称为三贤王，平日里的他，爱民如子、亲和友善，深受百姓爱戴。

然而，顾雪芽心中却清楚，这所谓的贤名，不过是一层精心伪装的假象罢了。她想起上一世，她曾有幸踏入那神秘的王爷府，里面的奢华程度，简直令人咋舌。

每一处装饰、每一件器物，无不彰显着极致的富贵与奢靡，与外界所传的勤俭节约，简直是天壤之别。

更让她难以忘怀的，是那次亲眼所见的场景。

那日，烈日高悬，街头满是饥肠辘辘的灾民，人群中，一个瘦骨嶙峋、几近饿死的灾民，颤抖着伸出枯瘦如柴的手，向路过的齐王乞要一口吃食。

齐王却只是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紧接着，他慢条斯理地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肉饼，轻轻喂给了身旁毛色光亮的黄狗。随后，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那个可怜的灾民，嘴里还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晦气！”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留下那灾民瘫倒在地，绝望的身影在滚烫的地面上显得无比凄凉。

顾雪芽想起这些，心中便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懑，因为在她心中，受百姓爱戴的齐王，不过虚有徒表。

“那你和那王爷之女又有何关系呢，我瞧着你们十分熟络嘛。” 顾雪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语调忽地一高，侧身看向苏木问道。

“我们自幼一同长大。” 苏木似是看穿了顾雪芽的小心思，抬眸笑道。“不过你放心吧，她是我弟弟的未婚妻。”

顾雪芽听闻，原本轻快的脚步猛地一滞，满脸惊讶道：“你是说刚刚那位张姑娘，是你弟弟的未婚妻？可苏故的未婚妻不是苏透儿吗？”

“苏是张姑娘母亲的姓氏，苏透儿是张姑娘的乳名，平日里除了关系极为亲近的家人，几乎没人会这样称呼她。”

刚刚那女子竟就是苏透儿！苏透儿竟然出现了。

事到如今，当年那桩连环凶杀案的所有受害者都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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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