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子看她只是默默垂泪,这几日也算是安稳过去,没添什么乱,本来就没对她有多少的提防,更是松懈了不少。
看小姑娘哽哽咽咽还不出声哭得可怜,不由想起了自己家中的女儿,比漾晴还小两岁,正是爱哭的时候,心中便有几分可怜,但她动了恻隐之心又如何呢?
她只是个仆人,自然是听主子的命令,全家老小都在主子身上,不会也不可能为了一个陌生姑娘放弃所有,她只能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姑娘,这么些天,你也应该猜到我家主子是谁了吧?”
漾晴泪眼朦胧望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又小声抽泣起来。
赵婆子继续道:“你和公子的事情,之前我也听说过。不是老奴自夸,我们公子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才能、这样的家世,在你们京城又能找出来几个呢?”
漾晴只想:这人外头披着一层锦绣皮,内地里却都是狼子野心,这样的人,想强迫她,她宁死也不要屈服。
这种话显然是不能说出来给赵婆子听的,她只能擦了眼泪,勉强压住抽泣声道,“赵婆婆,我……我从小儿在京城长大,从未去过外地,更何况,我父母亲人都在京城……你就发发善心,跟你的好主子说一声,放我回去吧。他那样好的人,往日之时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就让他放了我吧。”
赵婆子道:“姑娘还是没想开,什么放不放的,你到了我们云州去,小意温柔温柔伺候着,英雄难过美人关,过不了一年半载,你们甜甜蜜蜜的,还有什么不答应你的?你这身份,又不是什么贫贱人家的姑娘,说不定之后连世子妃之位还是你的呢。”
漾晴听了只不说话,默默垂泪,赵婆子便也没继续劝,这些事情,还是要她自己转过这个弯来,自己想明白。
次日几人却弃了马车,改走水路。
他们选的是一艘商船,规模很大,上面的人对赵婆子都很恭敬,估计是李和蕴提前打点好的。
到了船上,赵婆子甚至还好心给她准备了晕船药,这几日她已经消瘦了不少,船上日子艰苦,很多人都适应不过来,何况是她这样身娇肉贵不怎么出闺门的小姐,赵婆子怕她出了什么闪失,连食物里的软骨散都停了。
漾晴心中一喜,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她是会水的,若是从这里游到岸上,或者向来往船只求救,许之以钱财,说不定真能成功逃脱。
于是这几日,她都假装晕船得厉害,赵婆子便让她坐在甲板上多看看水面和岸边风景。
漾晴观察了两日,发现这里水流不算湍急,更加放心,当日晚上听到赵婆子鼾声响起来,便偷偷披了衣裳,顺便还把赵婆子的衣裳拿走,想着一同扔到水里,让她发现了也不好喊人。
这船大得很,漾晴站在水边还是有些发怵,但这时候可不能犹豫了,只能一咬牙,便睁着眼睛往下跳,没想到还是发出来“噗通”一声,船上渐渐有了声音,游了一会儿回头去看,有几盏灯光已经亮了起来。
头顶的月亮今晚也并不明亮,只洒下来一层朦朦胧胧的光,让人能勉强能看清楚周围景象。
后头的那条船模模糊糊的像是一只吃人的怪物,那几点灯光代表着它的苏醒,似乎下一刻就要到她身后,将她吞入腹中。
漾晴害怕得要死,愈发游得卖力,再回头时去看,那船行驶的方向却变了,正在速度极快往岸上靠。
一想便明白了,估计是想着直接到岸边去堵她。
漾晴不得不调转方向,向着附近几艘过往船只游过去。
这是没办法的事,虽然不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人,但总不能比李和蕴还差。
也只能拼一把了,许以重利,说不定真会碰到好心人送她回京城。
她本来想向最近的那只船求救,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借着不够明亮的月光,她总算看清楚了近几艘船的图样,更看到了就在不远处,居然有艘官船,这让她大喜过望,本来消耗得差不多的力气又突然蓄满,更加奋力挥动双臂。
摸到船的那一刻,她正好与一双锐利的眼睛对上,这人她正好认识。
霍陆手持一柄剑,发出的寒光似乎比天上的月亮要耀眼得多。
她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李商玄现在不在京城,霍陆在这里,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也在这里?
急急忙忙往这艘不大的官船上去搜罗,果然另一个身影向她走近,伸手给她。
漾晴把手搭上去,自己还没用什么力气,就被拉了上去。
这时候霍陆才认清了她是谁,她本来就是摸黑穿的衣服,不甚整齐,现在又浑身湿透,就算上了船,也在往下滴水,衣服贴合着身体,鞋子也丢了一只,霍陆忙背过身去。
漾晴有种劫后余生的欣喜,但还是决定先装可怜,“殿下……”
李商玄皱着眉看她这副狼狈样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漾晴还没来得及告状,有几艘小船已经靠近,最近一艘上面站着的正是赵婆子。
似乎忌惮着这是官船,那些人并未靠得太近,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一个两个都举着火把,火光照耀在他们的脸上,在这黑夜里好似狰狞的厉鬼。
漾晴害怕极了,情不自禁就去搂住李商玄的腰,拼命往他怀里躲。
赵婆子的声音顺着水声传来,显得很是阴森可怖,“这女子是我家主人的逃妾,还请官爷送还,日后必有重谢。”
漾晴心中虽然笃定了李商玄绝不会见死不救,但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只能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我才不是,殿下救我。”
看这艘船上人数寥寥,对面却人多势众,漾晴又惊慌起来。
赵婆子虽然是宁王府的人,也去过京城,但并不认识太子,两人在船板上举止亲密,心中一惊,要是让二公子看中的人跟了别人,她焉还有命在?
忙又道:“我家主人是洛南明家的长公子,还请官爷请个方便。”
漾晴看他一直还沉默不语,手却放在了自己的后腰上,不由小声催促道,“商玄哥哥,快赶走他们。”
她的催促总算起到了作用,李商玄搂住她的腰,没让她露脸,已经是初夏,天气热起来,江面上的夜却还是很冷,李商玄说话的时候也沾染了几分江风的凉意,“你恐怕是认错人了,这是我的未婚妻子,并不是你要找的人,还是赶紧走吧,别吓坏了她。”
赵婆子今夜真是气得不轻,她怎么也没想到,漾晴看起来乖巧柔顺,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深夜跳江洑水逃跑,还把她的衣服都拿走了,让她个老婆子只能穿着里衣出来喊人。这种羞辱和被骗的愤怒糅合在一起,早把她气的面目全非,往日还有一点儿慈祥的脸,此刻和夜叉也没什么区别。
虽然没看到漾晴的脸,但她身上的衣物总不会认错,看这人似乎打定主意不放人,搬出来洛南明家也不畏惧,两眼不由泛出凶光,“官爷,你可是打定主意了?这小娘皮分明就是我家主人的逃妾,你在朝为官,应该知道明家是怎么样的……”
漾晴缩在他怀里,仍然感受到赵婆子的视线直直朝自己射来,身上的衣服湿透了,风一吹不由瑟瑟发抖起来。
李商玄似乎察觉到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打断赵婆子的话,“正好,我接下来便要去洛南,可以当面问问他,这究竟是他的逃妾,还是我的未婚妻。”
听到船上男子和明家长公子认识,赵婆子也吃了一惊,宁王妃的确出身明家,但二公子和明家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赵婆子随口一说,想着洛南就离这不远,借着明家的名号吓退面前这人,好让他乖乖把漾晴交出来。
去明家对峙,她自然是不敢的。
洛南川南一带,前几年水匪众多,两岸每隔数十里就有官兵驻守,她们举着火把大张旗鼓,恐怕已经引起了注意,若是真起了冲突,对方还是官船,恐怕更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赵婆子不甘瞪了漾晴一眼,只能下令,“走。”
漾晴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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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艘船上根本没几个人,更别说侍女了,漾晴浑身湿透,连衣服都没得换,只能勉强穿了李商玄的,把袖子卷那么两卷,腰带扎得紧点,也勉强可以蔽体。
做完这些,又解了头发努力绞干,她刚才精疲力尽,又在惊惧的情况下被风那么一吹,早已连打了几个喷嚏,再不把头发擦干,恐怕要真的生病。
等做完这些,李商玄进来,开门见山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刚才那些人又是什么人?”
他语气听起来不是很好,带了些冷冷的质问,漾晴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披散着的头发还带着潮气,经历了这么些天,本来就害怕极了,见到李商玄,对方非但不安慰她就算了,居然还要凶她。
她的眼泪说掉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