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笔脾气,斩珀最为清楚不过。
喋喋不休,欢脱雀跃,它还极为喜欢在众人面前大声密语,虽然唠唠叨叨,但十分谨慎。
恰如此时,斩珀所见石碑上弯曲扭转的纹路,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胡乱画写,也就只有他与仙笔相伴多时,能一眼看穿。
斩珀寻思如何不着痕迹的回应一二,谁知石碑深处再度闪烁出一阵青光,刺得斩珀抬手捂眼。
……这是见势不妙,抹去痕迹了?
斩珀疑问一起,便听得碑林深处老者一声喟叹。
“虽是拓下了杂乱图画,但又出现了断章残篇。”
“字句倒是容易,可就苦了弟子们推算解译的功夫了,也不知道此番诏令在暗示什么……”
“唔,‘深蓝’‘空旷’,仍是天机子闲来无事的感慨么?”
斩珀目不能视,老者却随着一阵一阵袭来的青光,喃喃自语。
他似乎习以为常,叨念着能够看清的字句,已经开始解读起了石碑变幻的内容。
这耀眼光亮,持续时间极长,一如斩珀在天人山仰望的青影,萦绕四周,久久不散。
若是能够与仙笔对话,斩珀必然要呵斥一句“别叨叨了”。
可现在,他只能遮着青光,忍耐着仙笔持续不断的刻写石碑,以仙笔万年不改的口若悬河,伴随着阵阵青色光芒,散播于天人山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刺眼青光才缓缓熄灭。
斩珀寻回视线,赶紧抬头一看,方才刻满了密文的石碑,如他所料的改头换面。
身旁石碑,刻写着仙山云纹:“星辰蔚蓝,我心空旷。”
再一块石碑,变作篆书花体,写道:“惬意悠悠之闲暇,恰逢此时百转千回之心绪。”
语句闲适,皆是废话。
斩珀总觉这悠闲自得的感慨,仿佛仙笔故意为之,成百上千的石碑刻痕,悉数变了模样,唯独掩映的青苔,仍旧如斩珀初见之时,生机盎然。
终于,在漫漫前言不搭后语之中,斩珀发现了一道熟悉的刻痕——
“说点什么好,不能被旁人看出我刚才写了什么!”
……全是方才唤他的螺纹繁书,尽是仙笔焦急情绪,千百年未曾变过。
斩珀失笑当场,顿时百感交集。
他恨不得出声提醒一句:就算你什么都不说,也没人能看懂那些扭曲螺旋的鬼画符!
毕竟仙笔是他神魂铸就的本命法器,这天上地下,能够懂它胡乱写画的,也就只有斩珀这位主人罢了。
见了这焦急的语句,斩珀断定这确实是他的仙笔无疑。
想不到他的笔,还能机敏聪慧的翻出了数百种字体刻痕,层层叠叠刻写石碑,欲盖弥彰挽回方才一时失言。
小心谨慎,却小心谨慎得毫无必要。
斩珀心中宽慰感慨,又觉得不愧是它。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稍加暗示,应了仙笔的惊喜问询。
却觉得以仙笔的脾气,若是得了回应,能持续散出刺眼青光,将整座天人山笼罩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他这辈子也别想睁眼看清仙笔的字迹了。
罢了罢了,既已分别多年,也不急于一时相认。
于是,斩珀默不作声,权当没有瞧见。
他正要装作一窍不通,询问老者关于仙笔的事情,霎时脚下水痕,一道道震颤起来,与另一片突兀的波纹交缠共鸣。
斩珀垂眸循着波纹,望向碑林之外,似是有人踏足水面,疾步而来。
没等他见到那人身影,一道平静低沉的声音,从水纹远远荡漾之处清晰传入。
“师父,今日可有谶言待解?”
这询问之声,斩珀何其熟悉,是他那一面之缘的师父连竹。
此时,他的师父,却唤作石碑深处之人“师父”,那这位老者应是他名义上的师祖了?
师门骤然壮大,斩珀一个孤寡人士,不仅有了师父师姐师兄,竟然还有师祖。
斩珀困惑万千,没来得及出声,就听老者扬声回道:“有。”
不过片刻,石碑深处掀起一阵清风,回荡碑林,扑簌作响,斩珀见到数百张长绫纸卷,如纸鸢凌空,掠过石碑上方,直往连竹之处。
过眼几幅字句,皆是石碑之上,深邃字迹的拓印,看起来数量众多,却都是仙笔故弄玄虚的七扯八扯,并无用处。
长卷到手,连竹又问:“碑林里来了旁人?”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道:“无事。”
斩珀惊讶于连竹能知他在此,斟酌着要不要回应一番,却听老者笑意未减,“不过是一缕神魂,误入此处罢了——”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斩珀站立不稳,狠狠往后一倒!
“斩珀!”
待他回过神来,身前传来了齐子规担忧的呼唤。
斩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初霁殿门外,身前是琢心幻境笔锋锐利的八个大字,再无青色水波、巨大碑石,更是不知碑林深处的老者,是否清楚他这一缕神魂,当要称呼一句徒孙。
他辈分忽然小了起来,斩珀总算有些“我还年幼”的感悟了。
只见齐子规小跑而来,满含忧虑,左右打量。
“你有没有受伤?”他一腔关怀,真挚可爱,“这后续的考验难不难?”
“不难。”斩珀笑着回他,压下了寻得仙笔踪迹的惊讶,“我安然无恙。”
话语一出,齐子规松了口气,拍了拍紧张的胸口,放下了悬吊的心。
可是紧随其后的赴涓流,闻言神色一沉,语气都急切了一些,“你没能进入呈天殿?”
“我……”
斩珀确实是进了,却不知他进入了呈天殿碑林之中,算不算通过了琢心幻境的考验,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他不答,忽然有人替他答。
“都是被琢心幻境丢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进得去呈天殿?”
话语冷嘲热讽,声音格外熟悉,斩珀转眼一看,果然是谢之漓。
谢之漓脸颊伤痕未愈,仍是一身黑衣,双手环抱站在一旁,许是等了许久。
毕竟,监礼之关就被驱逐出境,若不能站在初霁殿外,见到自己所恨之人一样落败,他怎么会甘心。
斩珀本不想多谈琢心幻境之事,见他如此笃定,霎时勾起笑意。
“可惜,我刚从呈天殿出来,正要等着青衫来迎。”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赴涓流一扫脸上忧愁,顿时惊喜异常,紧紧盯着斩珀。
齐子规连连欢呼。
“真的吗?”他抓住斩珀的衣袖,乐得没规没矩,“以后你就是呈天殿弟子了!”
“真的。”斩珀欣然回他,“我于呈天之关,见了一位青衫师兄,他与我比试武艺,输给了我,便说我过了这关,能入呈天殿了。”
斩珀随口胡诌,逗得齐子规笑容灿烂。
他丝毫不担心谎言难圆,反正寒尘是他师兄,既然在幻境里惹怒了他,总得做些什么赔礼道歉才行。
周围等候许久的弟子们,听了这话,皆是透过来错愕目光。
“青衫?斩珀真的去了呈天之关?”
“我去了琢心幻境两次,次次在藏锋之关落败,想不到他如此年幼,居然通过了呈天之关!”
“我又何尝不是?这四个关隘,我也只去了三个……哎,比试武艺我必然不会输的,可惜……看来没机会了。”
议论之声,渐渐吵杂,无数落选弟子,语气遗憾,神情艳羡。
毕竟天人山中能入琢心幻境弟子繁多,唯有呈天殿青衫才知晓呈天之关有什么考验。
然而,青衫修士何等孤傲,他们每每见了,躲都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机会去问上一句:呈天之关何等模样?
谁知,这年仅八岁的小师弟,不但去了呈天之关,还轻而易举的比比武就给过了?
实在是让他们大为扼腕。
莫说诸位弟子,连齐子规都眨着眼睛,充满了好奇。
“这呈天之关怎么是比试武艺?我还以为你会和青衫师兄,双双占测,看看谁的卦象更准呢?”
斩珀笑出声来,只觉齐子规的猜测着实有趣,十分符合他们眼中青衫修士的脾气。
可他继续说道:“许是青衫师兄知道了我能占会测,偏偏另辟蹊径,想看看我的资质。其实今日这一交手并不痛快,若是再见他一面,我定要好生讨教。”
否则,怎么能平息他一腔怒火,教会这寒旋之少说废话呢!
冰天雪地的初霁殿外,斩珀半真半假的言语,传入了长老耳中。
云亦思与他相熟,听了便扬声笑道:“我信你能入呈天之关,但我不信你所说,会有青衫与你比武。”
斩珀转头看他,只觉云长老眉目温柔,连身上灰色狐裘都透着亲切。
于是,斩珀笑道:“却有此事,不然,你叫我青衫出来,一问便知。”
要是云亦思允了,将寒尘唤来,斩珀恰好要问问这个性情诡异的师兄,入幻境而来,到底用意如何。
云亦思手持折扇,笑掌一拍,“听你这话,你是知道与你比武的青衫姓甚名谁啦?”
“自是知道。”斩珀点头回道,“他名寒尘,字——”
这字还未出,云亦思脸色骤然苍白,厉声打断道:“可不能胡说!”
然而,晚了。
初霁殿外,数百弟子听得一清二楚,还有肃杀刀刃横飞而来。
斩珀眼见长刀寒光,薛昆锐不知发了什么疯,全然不顾众目睽睽,一招杀来。
“你见过寒尘?”
声随刀动,好一个先斩后问!
云亦思持扇相击,犹如那日入山之时,护佑斩珀一般,唯恐薛昆锐手刃弟子。
“薛长老,稚子无辜,问清楚再说。”
“无辜?!”薛昆锐声音怒起,脸上疤痕愈发狰狞,“这琢心幻境之中,绝无外人可入,他能见寒尘,你自然知道:必定是他与寒尘关系匪浅,才能见得幻象。”
说着,薛昆锐长刀一划,杀气四溢,“那我便问你,如何见得寒尘?”
这话斩珀没法回答。
他见的并非寒尘,而是寒尘假冒的自己。
可薛昆锐一双黑眸血气上涌,必定会逐一去问为何寒尘要假冒他,又为何与他打起来,少说得揪着李凝铁这个该死之人,翻来覆去解释万遍。
恩怨纠葛,麻烦至极。
斩珀对薛昆锐可没那耐心。
他眉峰一皱,稚嫩声线理直气壮,“我怎知如何见到了他?那是琢心幻境,你该去问灵泽圣人才是!”
一句呛声,薛昆锐神色了然,愤恨哂笑,看向云亦思。
“云长老,这就是箫主命你收的好徒弟。当日他能凭一人之力,悄无声息入我山门,来了山中不肯安分,又敢擅闯宵禁、蛊惑杜岚初,这般手段,这般城府,敢说与寒尘没有关系吗?!”
声声质问,惹得云亦思也是一脸愁绪。
他伸手牢牢护住斩珀,不肯退让。
“当日之事,自有缘由。但斩珀并未说错,琢心幻境之事,当问灵泽圣人,我敢保证,斩珀与寒尘并无关系。”
“你有什么立场保证?”
薛昆锐声如冰霜,眼神一凛,饶是云亦思护着,也要持刀向前——
“不轨之徒,杀之!”
狂刀带风,冰雪纷飞。
斩珀立于原地,得云亦思开扇庇护,仍是感受到薛昆锐扑面而来的肃杀冰寒的刀锋。
能够浇筑出风雪刀的武修,手持本命长刀,招招逼近,轻而易举就能破掉云长老折扇招架,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
薛昆锐视线紧盯斩珀,可他刀势愈发凶残,怕是要将云亦思一起杀了。
场面乱作一团,各殿弟子都吓得连连后退,不敢上前。
这狂风暴雪之中,赴涓流饶是想要上前帮忙,都被自家师父凌冽的刀法,卷得难以前进半步。
僵持不下之际,忽然一道凄厉箫声,破空而来。
已被逼得站立不稳的斩珀,忍不住屏住呼吸、捂住耳朵。
只觉身体轻盈一下,被人掠走一般。
再睁开眼,已是离开薛昆锐数丈远,视线一转,就见年少轻狂的箫主,长箫离唇,细眉一挑。
“薛昆锐,诸多弟子在场,你这是作甚。”
他年纪极轻,对待监礼殿长老态度随意,一身殿主气魄,未曾因他少年容貌而减少,声音更是带着质问而来。
可惜,薛昆锐视线并不看他,仍是紧紧盯着斩珀。
“做我该做之事,护佑山门,斩除祸根!”
云亦思赶紧禀明,“箫主,这薛长老听闻斩珀在琢心幻境见了寒尘,所以才怒火中烧,但斩珀无辜,我可作保。”
虽说是云亦思作为担保,但箫主眼眸一眨,显然知道云亦思为何敢保。
他修长手指一转长箫,点了点头。
“寒尘是吧……”
箫主叹息一声,竟然神色有些同情似的,看向薛昆锐,“难怪你会发疯。”
“不过,琢心幻境的是非定论,当让宗主定夺。你一监礼殿长老,不分青红皂白,不守天人规矩,就要杀我传音殿弟子,如此莽撞——”
箫主少年心性,意有所指般以箫代手,点了点自己脸颊,讽刺般提醒道:“岂不是让脸上伤疤白留了!”
他这一话,说得在场众人屏住呼吸。
薛昆锐脸上伤疤,人人皆知,却无人知道怎会留下,此时被箫主明确点名,数道视线犹如利刃,含着好奇、畏惧、困惑,直直向疤痕看去。
斩珀也是看得仔细。
那是一道形状独特的伤疤,不像刀刃、剑尖之类的利器所伤,像是钝重的野兽趾爪,硬生生撕裂了皮肤,落下的伤口。
有了谢之漓脸上谬论兽的抓痕,两相对比,更是能够定论:伤薛昆锐之物,不够锋利,却还是将他伤得至深至痛。
连箫主一语提醒,都叫薛昆锐表情痛苦狰狞,好似这一句宛如尖刀,挑破了他的心底脓疮。
薛昆锐凝滞在原地,手持刀刃矗立冰雪之中,一身黑衣肃穆,宛如血海罗刹,一双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斩珀,似恨斩珀入骨。
像是认定了斩珀与寒尘有关,要将斩珀碎尸万段。
斩珀气极,扬声问道:“寒尘到底是谁?”他也要把这厮拖出来碎尸万段才行。
“嘘——”箫主以箫点唇,笑得无奈宽容,“再提这个名字,薛长老怕是要连我都杀了,我可不会再护你。”
他的话并非玩笑,而是暗含威胁。
箫主虽然看起来年少心性,却不如云亦思温柔护短。
斩珀听得出来,若是他再追问一句寒尘,箫主必定将他推出身侧,任由薛昆锐处置,给他一个咎由自取。
斩珀眉头微皱,忍了这一时意气。
初霁殿前肆虐的狂风暴雪,渐渐停下。
箫主护着斩珀,云亦思隔绝在薛昆锐与箫主之间,犹如传音监礼大战,不分胜负,难以平息。
忽然,凌空而书的“璞玉琢心,天人入世”八字幽幽闪烁,不多一会儿,便如墨迹褪去,于空中消失了影子。
在场屏气凝神的弟子,见状惊疑不定起来。
这琢心幻境,以八个大字开启,难道此时,它就关上了?
万幸,一道洪钟之声缓缓传来,清晰无比,解了众人困惑。
“怎的站在外面。”
宗主声音如同沉稳梵音,仍是听过数次的恢弘浩渺,字字回荡于心,“都入殿来吧。”
弟子们跟随长老、箫主,进入了熟悉的初霁殿。
殿堂灯火璀璨,宗主身影威严,端坐于高处,仍如斩珀初见之时,穿一身白青长袍,绢绣着肃穆红黑暗纹,双目平静如常,并不评判初霁殿外一番争吵,淡然从容如虚影,只为了做出琢心定论而来。
“四关已过,琢心幻境已以呈天之鉴,纳呈天之徒。”
宗主之声,仍是缥缈,垂眸看向诸多弟子,徐徐道来。
“你们皆入琢心幻境,就应当知晓,幻境之中恩怨取舍,相系本心,生死一瞬,可见性情。今时今日,灵泽圣人由琢心幻境留下圣言——”
“愿以己之身,救天下之人,谓之‘善’。”
“能舍生忘死,意志坚定不可动,谓之‘德’。”
“心性至纯至简至透彻,不藏一寸私心,谓之‘福’。”
“福德善念,可呈于天。”
宗主之声,句句如黄钟大吕,悠然深远,福德善念之定义,清晰可见,听得殿中弟子纷纷垂眸,懊悔于自己在幻境之中所作所为。
言语会骗人,字迹会诓人,唯独面对生死一瞬之时,他们心中真实的念想,便再也遮掩不住。
自宗主传音以来,人人皆知呈天殿选,要纳福德之人,要选品行端正之徒。
但他们于生生死死、恩怨情仇走了一遭,才深刻明了:这福德何其困难,若是命都不要了,又要福德善念作甚!
一腔愤愤不平,又忍不住视线轻瞥白衫斩珀。
他们虽是不知道藏锋之关、呈天之关何等模样,但斩珀在监礼之关,挥墨执笔,救下了众人之命,他们是输得心服口服。
舍己救人、舍生忘死、心性至纯至简至透彻,于他们眼中,唯有斩珀一人担当得起。
然而,宗主传音而至,众人听得清楚——
“今日,便得斩珀、齐子规、赴涓流三人着青云衫,入呈天殿。”
三人?!
初霁殿中,无人不惊讶,无人不诧异,本来凝聚在斩珀身上的视线,又分了两分往赴涓流和齐子规身上去。
那赴涓流在巨蛇之前,身姿矫健,确实当得起一句舍生忘死,意志颇坚,他们勉为其难能够认同宗主所言。
但这齐子规,怯懦幼稚,软弱可欺,哪里配得上宗主评判!
初霁殿中,没人敢低声议论,神色都写在了脸上。
齐子规一脸惊讶,并不比旁人困惑得少。
“我并未通过藏锋与呈天之关……”
他低声呢喃,脸颊通红,似是想要与宗主辩解,是不是选错了弟子。
突然,一道清丽女声从殿外传来,打断了他磕磕绊绊的微弱声响。
“弟子川菱来迟,代呈天殿来接宗主之令!”
斩珀转眼一看,自家师姐身穿青色短打,冒冒失失,急切奔来。
众人规矩守礼林立,偏偏就她像个赶场奔走的江湖侠女,跑进来没规没矩,直奔主题。
“今日哪些人要入呈天殿?赶紧跟我走。”
她说得随意,仿佛殿中繁忙,继续加派人手去端茶送水。
宗主竟然不怒,稳坐殿上,只有他身旁箫主笑道:“川菱,你好生没有规矩,就不能坐下来听宗主细讲吗?”
“哪有时间细讲?”
川菱抱拳往殿上一揖,“岑主已得天机谶言,吩咐殿中弟子赶紧推算,此次不知为何,天机诏令频繁,更是夹杂了数种密文篆书,连岑主也不能一眼勘破。”
“此事关系重大,并不是我没有规矩,而是呈天殿事务繁忙,不容有误。”
斩珀习惯了川菱直来直往,想不到她面对宗主、殿主,依然如此直言不讳,还有些嗔怪箫主的意味。
箫主不再说话,倒是宗主宽宏大量。
“既然如此,你便领了弟子去。”言罢,宗主右手一抬,语气温和,“我待与其他弟子细讲。”
这般体贴,足见呈天殿在天人山何等地位,又看得殿中弟子,眼神羡慕,悔不当初。
须臾之间,斩珀、齐子规、赴涓流三人,竟双脚离地,腾空而起。
川菱见状神色惊讶,甚至欣喜拜别,“多谢宗主!”
她话音一落,领着三人不过片刻,就转瞬立于呈天殿青瓦飞檐之前。
雪石立柱威严肃穆,翠竹松柏,青光闪闪。
斩珀未曾到过呈天殿前,却没想到此生初遇,是被川菱驭兽一般,瞬息移形换影,牵过来的!
“师姐,你有这么急吗?”
没了旁人,斩珀的语气也变得随意。
他还想慢慢从初霁殿走向呈天殿,好好寻一下天人山中这神秘的雪峰之路。
可惜,川菱确实急,她边走边道:“你以为我在诓骗宗主?这呈天殿是一个青衫都派不出来了,我这急匆匆出来,待会得多做多少事情,你们得好好帮我才行。”
“可是师姐,我、我还有话想问宗主……”
齐子规身处初霁殿前,仍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川菱娇俏眉眼,扫过这怯懦孩童,难得见他可怜懂礼貌,宽慰道:“要问宗主的话,问我们岑主也是一样的。待你穿了青衫,这天下问题,皆有所答,别再拘泥于神出鬼没的宗主了。”
斩珀一听,就觉得师姐是在诱骗孩童。
一言一语透着“不要回去浪费时间,快跟我去干活,忙完再说”的暗示,却听得齐子规眼眸泛光,乖巧点头。
许是有了齐子规的回应,川菱心情大好,看向沉默的少女。
“赴涓流也不用担心,待我们这时忙完,要有什么疑问要有什么诉求,都可说给我听,必然帮你安排妥当。”
越说越怪,斩珀听着,就像川菱急需人手,唯恐齐子规、赴涓流不领情不帮忙,心下了然。
看来,这呈天殿确实被天机诏令忙得焦头烂额,全被调去辨识仙笔的闲言碎语,不得空闲了。
川菱略作安抚,步伐匆匆的领着三位师弟师妹入殿,还没忘记抱怨。
“往日青光都是送出一句两句谶言,今日长达数百卷绢帛,尽是繁复论调,着实稀奇古怪。”
斩珀闻言点头,他亲眼见到长绫纸卷纷飞,当然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仙笔喋喋。
可苦了这群修士,恐怕通宵达旦,废寝忘食,只得几句废话,好生可怜。
他心中感慨,步入呈天殿僻静殿堂,果然不见旁人身影。
斩珀见四下无人,齐子规与赴涓流已算生死之交,不再顾及许多,开口就问:“师姐,我曾见了一个青衫修士,他说是我师兄。”
“你师兄那可太多了。”
川菱不以为然,毕竟呈天殿青衫在殿外稀少,殿内到处都是,“殿中算卦的、推演的、懒散摸鱼的,都是你师兄。”
斩珀知她心大,声音稚嫩困惑又问:“可诸殿长老都认识此人,他名为寒尘,字旋之——”
“你怎么可能见到他?!”
川菱骤然止步,转头看向斩珀,眼神骇然,“此人已经被师父逐出天人山,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斩珀说一句:别叨叨了
仙笔:嘤嘤嘤,好吧,我不叨叨了,可是主人你真的好凶,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就不能温柔的叫我停下吗?你可以说,下次再聊,还可以说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换一个别的,为什么要凶我?主人,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可我是想跟你分享一下快乐,是因为我喜欢主人,才一直写一直写的啊。
斩珀:你叨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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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