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天殿常年不问世事,青衫身影四处难寻。
今日却在初霁殿外,曲径通幽的交汇之处,出现了青衫身影。
严格之在人来人往的路旁,摆了两方桌凳,竖插一幡,上书——卜测凶吉,分文不取。
字还是斩珀写的。
四周白雪皑皑,青衫修士与一白衫孩童沿途而坐,何其引人注目。
往来膳房的年轻弟子,纷纷驻足探看,连巡山黑衣途经此处,步伐都慢了一些,只觉得这一大一小,一青一白着实奇怪。
毕竟,白衫斩珀曾在初霁殿以灾祸传言,闹得沸沸扬扬,八岁稚子莹润如玉,显眼非常,又怀抱一只暗红灵兽,怎能不惹人议论。
“那不是藏锋殿的灵兽吗?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有个青衫,又是呈天殿的人出来算卦。”
“谁敢去算啊,据说呈天殿算卦,不是下下签就是大凶,尽触霉头。”
斩珀指尖轻抚谬论兽细长绒毛,听得耳畔窃窃私语。
这些个白衫黑衫的师兄们,也不顾及声音会传入他耳,聊得是肆无忌惮。
然而,斩珀怀中有谬论兽,再多闲言碎语,都不及掌心柔软绒毛来得重要。
许是严格之觉得斩珀年幼,被他可怜兮兮拖来,特地强塞了十几枚灵石,让谬论兽陪陪斩珀。
此时冰霜覆盖的天人山,未曾飘雪,竟有一丝暖阳惬意挥洒余晖,斩珀又有谬论兽在怀,心平气和,安详得恍若隔世,当然是师兄说什么,他就写什么。
仅仅驱使碧玉青石笔罢了,他绝不推辞。
只不过,驻足探看议论者繁多,竟无一人敢上前豪气一声“给我算算”。
显然是被他们议论之中的下下签大凶,给吓得心有余悸。
他们站在一旁,不上前,却不愿走,仿佛乐得要看谁来做第一个倒霉鬼。
斩珀捏着谬论兽小爪,闲来无聊问道:“严师兄,为何忽然要给人算卦了?”
“新晋弟子入山,该算算是否与天人山五行相冲。”
斩珀觉得不对,又问:“那为何不是刚入山时占测?”
“没空。”
严师兄的回答敷衍了事,一听就假。
而且他端坐桌前,双手环抱,一双严肃惯了的柳叶眼微眯,怨气极深的模样,不像是等人上来算卦,更像是等仇家打擂。
无人上前,斩珀更是清闲,他怀中的谬论兽能屈能伸,为了十几枚灵石团成一团,乖巧听话的卧于斩珀怀中,懒散的闭目养神。
斩珀捏它趾掌,约有一寸,尖爪稳稳缩起,头顶尖角圆润光滑,斩珀伸指一戳,谬论兽闭着眼懒洋洋扇了扇耳朵,仍是睡得香甜。
这般懒惰小兽,爪小角钝,也不知是不是没有自主觅食的能力,才赖在话玉堂,用自身辨明是非对错的本领,讨些灵石吃。
世间灵兽成千上万,斩珀估摸着谬论兽也许是天人山诞生的天地灵物,正要与严师兄打探一番,忽闻一声——
“斩珀!”
远远见了齐子规,一路小跑,雀跃而来。
他白衫飘飘,脸上尽是喜意,笑得酒窝颇深,可爱得鬓发飞舞。齐子规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见了斩珀就叽叽喳喳:“怎的许久不来用膳?我都等饿了,刚吃完出来寻你,就见你抱着这小灵兽……哎呀,你和这位师兄在这儿做什么?”
齐子规眼眸透着稚嫩孩童的好奇,注意力从斩珀怀中暗红谬论兽,转去了一身青衫。
“……青衫?啊,是呈天殿的师兄?你们、你们不是——”
齐子规骤然闭嘴,显然是想起了初霁殿时,云长老说青衫会躲开人走不会撞见的话,不敢直言。
可他不说,严格之就皱起眉来,自然懂得旁人如何评价他们青衫修士。
顿时,他言语都冷漠些许,问道斩珀:“你朋友?”似是不喜欢如此话多的孩童。
“是。”斩珀放下怀中小兽,难得伸手牵了牵乖巧懂事的齐子规,维护之意可见一斑。
他走到严格之面前,认真介绍:“他名齐子规,与我同是传音殿新晋弟子,又有同室之谊,望严师兄点拨一二。”
斩珀说着,也不管严格之答不答应,伸手拿起桌上三枚天理铜钱,递给了齐子规。
“来,今日我与严师兄摆摊算卦。你学卜算长老所说,扔一扔这三枚铜钱,师兄给你解卦。”斩珀对齐子规向来耐心细致,还颇有深意的夸大其词了一番,“这位呈天殿的严师兄,上知星象下知堪舆,定能与你算出一方好卦象。”
齐子规捧着铜钱,眼眸困惑。
他不过是来打声招呼,好奇这青衫之人怎会与斩珀一道,怎么忽然就叫他摇卦了?
正好卜算长老一课之后,齐子规对卜算卦象充满兴趣,赶紧站在桌前,转起了天理铜钱。
六次翻转,声音清脆,缓缓落出地山谦。
严格之见斩珀处处维护,自是知道齐子规与他不一般,解卦也爽快利落。
“地山谦,君子之卦,端方谦和,海纳百川,此生虽有波折,但万事守心,平安顺遂,能成大器也。”
严格之解卦迅猛,言简意赅,没有一丝拿捏作态,寥寥几句说完,就看向斩珀。
“怎的不写?”
“写。”
斩珀听了他句句用词,摒除了吉中小凶之签文,像是特地为齐子规挑过,不提命中磨难多舛,勉励齐子规守本心本性,谦逊对人。
这卦解得甚合斩珀心意,不枉他如此热情介绍。
他勾起笑意,指尖一扬,碧玉青石笔腾空而起,将齐子规的好命谦卦写得清清楚楚。
方才听得半懂不懂的齐子规,见了斩珀笔下清晰字句,顿时眼睛一亮,“斩珀,师兄与你占的一模一样!”
若说当初斩珀一张批命薄纸,让齐子规以为是友人的善意安慰,此时青衫师兄说的谦卦守心,方成大器,便是真真正正的信了自己的命格。
本就怯懦畏惧的齐子规,竟然欢呼雀跃起来,他笑得嘴角扬起,抑制不住得了两次好卦象的喜意。
“多谢严师兄,多谢斩珀。”
齐子规连连道谢,倒引得严格之挑起眉来,“哦?斩珀给你占过?怎么说的?”
齐子规闻言,扬声便答:“他亦说我秉承本心,破除万难,能成大器!”
说着,他解开腰侧锦囊,取出了小心保管的纸页,“师兄请看。”
严格之解卦颇为随意,但对推演卜算极为在行,他取过这张叠好的命纸,展开就见熟悉笔迹。
确实是斩珀所写。
短短几字,写的不仅是齐子规之命理,更是助他解难脱困的诀窍。
一个“修行勿急”,已然给出了谋求平稳的最佳选择,严格之卜测推演数年,眼高于顶,霎时看出了斩珀批命之功力。
他手捏薄纸,仔细端详着远不及他胸膛身量的斩珀。
小小孩童,发冠高束,言行举止有礼,初见就知这孩童不凡。
严格之忽然想不起八岁稚子应是什么模样,总不会是斩珀这般,眼神沉稳莫测,悟性极高,又会诸多本领。
先不说他在话玉堂挥笔撰写天人论事之气度,就说这随手卜测凶吉与命途,还愿指点迷津的胸襟,叫严格之不禁皱起眉来。
“师兄有话不妨直说。”
毕竟是给予十几枚灵石雇来谬论兽的师兄,斩珀对他着实客气。
严格之眉峰沟壑更深,眼前孩童过于懂事守礼,他反倒不好直言了。
“师兄、师弟,此处可以卜测凶吉?”
严格之还未想出如何问询,竟然来了一位黑衣弟子,面嫩身矮,声音羞怯,一看就知是监礼殿年轻弟子。
斩珀虽与薛昆锐不和,但与这些弟子无仇无怨,便伸手替齐子规取回命纸,让严师兄好好干活。
严格之指尖一空,垂眸就见斩珀叮嘱齐子规小心收好宝贝纸页,深有主见,还视线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催他“快卜快算,写完我要同齐子规去玩”。
脾气很大,傲慢非常。
严格之身负重托,轻哼一声,坐回桌前。
他对问卦黑衣说:“自己掷三枚铜钱,六次字花,我给你解。”
黑衣拿起桌上铜钱,随着几声铿锵,卦象明晰,严格之开口就道:“你本无欲无求,但诸事不利,往后小心池水。”
“小心池水?”黑衣弟子脸色一愣。
严格之对陌生弟子没什么好耐心,皱眉补充,“今晚巡夜避开水池。”
说完便转头催促,“还不写?”
“写——”斩珀拖长声音点头,抬手驱使碧玉青石笔,很给面子。
这黑衣弟子得了一句“避开水池”,木愣愣的离去,没走两步就被驻足观看者细问。
“呈天殿怎么占你的?”
“是否说你面带凶兆,今晚有血光之灾?”
嘻嘻哈哈调侃声里,黑衣弟子不知所以,如实回答:“确实说我不顺,但他叫我……今晚避开水池?”
观者闻言,俱是一愣。他们不是没有逮住呈天殿算过运程,皆是神神叨叨,大凶不利。
“如此明确?”
“难道这次真的准了?”
没人不会对如此准确的卜算动心,更何况一听就是在提醒黑衣弟子远离水池小心落水!
行走天人山,多少人仰望青衫能掐会算的能力,有这第一个问卦的得了回答,观看者渐渐蠢蠢欲动,慢慢迟疑的走去了卦摊前。
严格之虽冷漠高傲,见人前来问卦也不挑剔,寡言少语:“自己掷钱六次。”
解卦极快。
“风山渐。话玉上的天机谶言你不必苦学,学来无用,浪费时间。”
“火地晋。研读典籍,小心烛火,否则引火烧身,难逃监礼殿大刑。”
“水-雷屯。好高骛远必无所得,再不听从长老安排早晚打断腿。”
斩珀坐于一旁,听严师兄判词,句句凶残,仿若毒咒。
众人眼神惊疑不定,脸色都不好看,铁青着一张脸,看碧玉青石笔挥洒自如,如实将判词写在了纸页上。
方才严格之好话说尽的解卦,似乎只存在于齐子规身上。
斩珀垂眸看着笔尖写出的卦象,只觉呈天殿修士解卦不谈好事,仅谈坏事,实在是用心良苦。
既可助信者避祸,又可规避问卦者下次叨扰的麻烦,言语虽然不中听了些,胜在一举两得。
这般外冷内热的态度,斩珀没由来想起川菱,心中只叹:不愧都是呈天殿的青衫,行事果决爽快,一片好心,却得罪人于无形之中。
好生惬意自由。
斩珀悠然感慨,余光一瞥,就见齐子规蹲下来去看那懒洋洋踱步的谬论小兽。
齐子规孩童心性,伸手想去摸那小兽,果然见到谬论兽往后一跳,凶狠的撅蹄子,把齐子规惊了一下。
“你得给他灵石才行。”斩珀笑道。
齐子规得了指点,眼睛浑圆放光,爽快从怀中取出一枚灵石,好好摆在谬论兽面前。
见石眼开的暗红小兽,抖了抖绒毛,伸出短胖小爪,扒拉灵石格外欢快,不客气的笑纳之后,耳朵低垂顺从,任由齐子规伸手抚摸起来。
斩珀见齐子规摸得小心翼翼,难得勾起嘴角,绒毛灵兽果然是治愈利器,再是无趣苦闷的境地,有这乖巧可爱的谬论兽,他连驱使碧玉青石笔抄录,都变得欢快起来。
前来问卦的人本就不多。
严格之几句危言耸听的“大刑伺候”“打断手脚”,吓得后方一列队伍避而远之,卦摊渐渐回到了最初无人敢上前的冷清。
斩珀收了笔,递了严格之厚厚一摞卦象,提醒道:“数量看着不少,可里面并无几个新晋弟子。”
严格之接过来随手翻看,“来者有缘,不来者无缘。我也是为了交差罢了……”
斩珀心想,严格之这哪里是摆摊算卦,明明是太翁钓鱼。
也不知这些主动上门的倒霉鬼里,有没有他想找的上钩之鱼。
这散漫随性的态度,倒是合乎他所知的青衫秉性,这天人山呈天殿挑人,难道都是比懒?
他心中困惑萦绕,却见严格之一脸深思的看他。
“斩师弟。”严格之放下手中纸页,饶有兴致的说道:“我还未给你解过卦。”
斩珀哈哈大笑,端得是孩童天真烂漫。
他声音稚嫩,说得极为认真,“我的命,可不好测算。”
这条八千七百年陨落重生之命,见惯了三界恩怨情仇,过完了世事沧海一粟。
他连提笔著书,都觉轮回无常,如今短短八年孩童之身,严格之就算给他卜算,又能推出个什么天理昭昭来?
然而,严格之极为严肃,伸手就捞过铜钱,硬塞给他。
“掷。”
斩珀感念严师兄十几枚灵石,给他换来了手感绝佳的谬论兽陪伴,也不推拒,将三枚天理昭昭的铜钱,随意甩在桌上,清脆旋转。
六次阴阳,卜测一瞬。
他依然得了个山地剥变水山蹇。
不愧是他的卦象,与当初连竹所排之卦,一模一样。
果然,严格之见这六三爻、六五爻、上九爻动,眉头渐渐紧皱。
他解卦极快,此时不禁迟疑起来。
“此卦福祸相依,命途坎坷,你一生应当过得孤寡凄苦,不得善终。”
字字在说得病入骨髓,无可救药,一旁竖着耳朵听见了的齐子规,霎时脸色苍白,似是想起了山下流言蜚语,还有斩珀逝去的父亲,几欲张口,又急得脸颊通红,不知该如何帮斩珀辩驳一二。
斩珀却是坦然以对,还笑着点头,“师兄解得不错。”
“此卦祸事缠身,人尽皆知,小人当道,辛苦劳心。不过,我偏生是个不怕凄苦孤寂的性子,入了天人山,我必登天穹大宝,得道成仙。命途坎坷不得善终又如何?此生不行,我便等下一生,生生不息,轮回往复,我总会如愿。”
“狂傲至此!”严格之一哂,语气竟是欣赏至极,充满兴致的问道:“你年纪小小,有何愿望如此执着?”
斩珀曾有许多愿,此时事事过眼云烟,只有一人一仇必报之。
他笑意未减,从未悔改,“我要杀一人,我亦要取回他害我失却的所有东西。”
“何人?”严格之问。
“忘恩负义之人。”
“忘恩负义……”
严格之笑意收敛,视线上下打量他,似是怀疑他年幼至此,懂什么大是大非,又似在回忆往事。
少顷,严格之眼眸深邃,直视斩珀,问得掷地有声。
“天下皆是忘恩负义之人,难道你要杀尽天下人?”
斩珀忽觉严格之极像连竹,或是呈天殿修士人人如此,听见杀人不惊不讶,天生反骨一般,乐得煽动他去杀尽天下人。
严格之看他,仿佛定要一个回答。
可斩珀心思百转千回,十分想将川菱的叮嘱抛之脑后,回严师兄一句:你去问我师父吧,这问我答过了。
没等他选择坦白,一道熟悉的憨厚之声传来——
“严格之,你在这里作甚?”
郭从树身穿黑衫,手提刀刃,阔步而来,见了桌旁斩珀,眉峰一皱,“啧。”
啧。
斩珀也不想见到他。
这位监礼殿大师兄,在斩珀擅闯宵禁那晚,告状姿势流畅无比,一看就是谢之漓同款状纸成精。
斩珀本以为,严格之冷漠得不会搭理。
谁知严格之眼眸一瞥,回道:“算卦解卦,怎的,不行?”
语气虽冲,居然认真的回了郭从树的问题!
郭从树看了看桌上卦钱,伸手挠了挠头,也不管斩珀还在,直接提了要求。
“难得见你算卦,那你等等,给我师弟算算。”
“叫来吧。”严格之居然没有拒绝,还愿意等!
斩珀震惊两次,瞪着郭从树离去,眼睛一瞥,看他身旁选择性太翁钓鱼的师兄。
“严师兄与薛长老的弟子倒是关系不错。”
“别的弟子我不认识,我与郭从树是不错。我与他同年入山,深知此人胆小怕事,好大喜功,竟意外是个恪守底线之人。不可交心,却能交命……”
他见斩珀一脸沉思,收起了一丝感慨,说道:“怎么?”
斩珀难以言说心中错愕,他本对胆小如鼠又爱告状的郭从树印象不佳,有了严格之这详尽评判,却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斩珀嘴角撇了撇,“我只是没想到,师兄也有好言好语夸赞旁人的时候。”
也许唯有此时,严格之才能见到斩珀任性的小孩儿脾气。
他见有趣,笑着拖长声音,阅尽千帆一般教导师弟:“我不过是说实话罢了。你在天人山待久了便知,交心之人可能会害你,交命之人才值得全心信任。”
话里有话,斩珀眨了眨眼,听出一番惨遭交心之人背叛意味,刚升起心心相惜的惨烈,想要细问,视线余光却见远处四个黑衣身影,一大三小,尽是熟人。
是了。
薛昆锐庇佑谢之漓等人,郭从树作为监礼殿大师兄,自然有好事不会忘了这三位师弟们。
来者步伐极快,三两步走到桌前,斩珀懒得在严格之的卦摊与谢之漓冲突,施施然坐于桌边,百无聊赖的挑起碧玉青石笔,看齐子规怀抱谬论兽,瞪大眼睛瞧他们。
谢之漓与斩珀四目相对,稚嫩眼眸尽是恨意。
无论山上山下,他和斩珀俱是血海深仇,没一刻占到了好处,此时有严格之一身青衫在场,他不好发作,抿着唇握着匕首,浑身杀气。
这般不掩饰的直白仇视,严格之都察觉到了。
“你这师弟,和我师弟认识?”
简短一句,已将斩珀归于自身羽翼之下。
郭从树闻言,抬臂撞了撞谢之漓,谢之漓咬牙切齿,毫不收敛道:“是这斩珀胡言乱语,批我命数,还以恶毒之语诅咒我!”
小孩儿告状,幼稚非常,郭从树又是一撞,暗示谢之漓别多话,安抚他一般说道:“你严师兄在此处,平日恩怨都给我放下。他的卜算之术于呈天殿都有名气,若是斩珀那小子给你胡乱批命,你严师兄定会与你拨乱反正,还你清白。”
说得义正辞严,全然不把斩珀放在眼里。
毕竟他们山门之外、纪事司之内两次相遇,都不愉快,这刚正不阿能够交托性命的胆小大师兄,自是看不惯斩珀这般擅闯宵禁,不守规矩的弟子。
斩珀也不与他们争辩,抬指驱使碧玉青石笔飘浮起来,随时准备记录谢之漓的命格。
倒是谢之漓见了那碧玉青石笔,赶紧从郭从树的右侧,躲到了左侧,唯恐自己离斩珀太近,被碧玉青石笔再来一个大“凶”糊脸。
小孩儿之间的情仇,严格之看得明晰。
他眼中的斩珀,沉熟稳重,懒得招惹是非,想不到竟如卦象所说,祸事缠身,出门一见,就遇到三个小仇家。
于是,严格之思忖片刻,伸手捏起三枚铜钱,向谢之漓亲切说道:“既然是郭从树都这么说了,那我定会帮你们的卦看得清清楚楚。来,先掷卦,随后解。”
言罢,怕他们不懂,一字一顿解释道:“三个人一同出卦,一同解。”
谢之漓双手捧过铜钱,满含困惑的看了看王学仙、洪世望,又仰视郭从树。
郭从树知道呈天殿修士怪癖多,抬手拍了拍师弟,道:“都听他的,无妨。”
师兄都那么说了,谢之漓当然遵从命令。
三枚铜钱转于桌面,斩珀坐在一旁,看得清楚:
谢之漓掷了个泽水困。
王学仙掷了个雷地豫。
洪世望掷了个风天小畜。
卦象清晰,洪世望那最后一次天理硬币尚未平稳躺好,严格之就迅速解了卦象。
“第一卦,仗势欺人,作茧自缚,大凶之兆。”
“第二卦,家财散尽,再不悔改,晚景凄凉。”
“第三卦,优柔寡断,助纣为虐,难得善终。
“啧啧……”严格之说得极快,面前四人俱是雷劈当场,还要听他一句补充,“我看你们监礼殿是不是风水不好,要不要请呈天殿为之改改风水,怎么三位新晋弟子,命中带衰,皆有血光之灾!”
齐子规瞪大眼睛,转头去看斩珀,显然是想起斩珀悄悄与他说过的命数。
斩珀倒是悠闲自得,驱使碧玉青石笔写得清清楚楚,还坦然感慨,“你们瞧,我确实是准的。”
一话出来,谢之漓暴跳如雷,抓住郭从树衣袖告状,“师兄,定是那这斩珀与青衫串通,故意来作弄我们!”
郭从树抓了抓头发,苦恼非常,“格之从不胡乱解卦……”
谢之漓怎么肯善罢甘休,见师兄不与他做主,径自莽撞冲了过去,大声呵斥道:“斩珀!在这天人山你还敢妖言惑众,我这就抓你去纪事司,叫师父定夺!”
许是王学仙和洪世望被卦象再度打击,没能跟上谢之漓的步伐。
那暴跳如雷的谢家贵公子,冲杀上去,就要用匕首胁迫斩珀,先下手为强。
斩珀端坐桌边,见惯了这厮撒泼模样,他正想驱使碧玉青石笔,再给谢之漓一道大“乂”袭脸,补完那天每写完的“凶”字,谁知眼前一道红影比他更快,一闪而过!
“啊!”谢之漓一声惨叫,猛然捂住脸颊,指缝渗血,站立不稳。
呆愣的郭从树赶紧伸手,接住了师弟往后仰躺身躯,定晴一看——
谢之漓被抓得鲜血横流!
严格之作壁上观,更是眼神狠厉,冷笑道:“我提醒过你了!”
血光之灾此番应验,王学仙与洪世望俱是小脸一白。
原本斩珀于他们身上挥墨批命,已叫他们心惊胆战,全靠司天监谢太史多番卜算推演,处处批驳斩珀造谣生事,才打消他们后顾之忧。
谁知此时,前脚青衫说道“血光之灾”,后脚谢之漓血光满脸。
怎叫他们不感到害怕。
再看罪魁凶兽,黑色眼眸微眯,凶相毕露,锋利趾爪踩在地上,还悠闲抬起来温柔舔舐,丝丝血痕没入毛皮,似是这浑身暗红的绒毛,浸润了血海深渊,都是淋漓人血凝结而成的血污,隐隐弥散出血腥气!
郭从树抱着谢之漓,见那谬论兽开始清洗尖角血痕,气得慌成一团。
他磕绊许久,才痛苦嚎道:“谢师弟,你、你怎的如此糊涂!”
“郭从树,你教的好师弟,藏锋殿灵兽面前也敢放肆?”
严格之眼眸狠厉,瞥过郭从树怀中痛哭流涕的谢之漓,又扫眼见两个黑衣弟子失魂落魄,惨淡眼神与那些畏惧呈天殿之人的视线如出一辙。
他看得怒火中烧,心中万千厌恶,终成一声——
“滚!”
斩珀:好担心谬论兽爪爪小,角角软,没法觅食被饿死哦。
谬论兽凶狠舔舐血爪: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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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