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剑 第6章 06

弦月下的月光并不明朗，却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

冷静自持、高傲又强大的符师会展露脆弱的一面，这让雨轻音很意外。

这个阵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迷雾林随便走走就过了，来到这里虽也看到幻象，不过都看不清，那些人说的话他也听不清，心一烦起招全斩了个稀碎。

闯到这里也基本明白孤月崖是个连环阵，正欲往前走，就看到她站这儿一动不动，神情动容，想必是陷在里面，便出手干预了下。

没想到她呆愣着，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是还魔怔着？雨轻音鬼使神差开口：“莫被迷了心智，看到的、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内心。”

出口就后悔，这什么？听着怎么像在关心她？他皱了皱眉：“赶快清醒过来，这阵法针对符师，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更像了。他索性闭嘴。

张弦倏而笑了，抹干净泪痕：“谢你相助，小道友年少有为，对符术阵法的研究丝毫不逊符宗弟子。”

被符师戳穿偷偷自学符术等同于当众被人扒底裤。

雨轻音脸上表情不自在，嘴硬道：“我只是对五行道术感点兴趣，没学过符术，况且在这里我那点浅薄的知识也派不上用场。”

“那你如何通过迷雾阵？”

“随便走走。”

张弦眉梢微动，随便走走，这是自谦还是……

雨轻音并没自谦，他本就打算硬闯，进入此地后却像逛街一般，什么都没遇到，若不是进入那个模模糊糊的幻象，他要怀疑自己跑错了地。

“如此险象环生之时，你俩竟还有心情闲聊。”张离一身黑底白纹道袍，负着木匣，闲庭信步的走拢来，忽视他手臂上洇红的血迹，整体气态颇为优雅。

离得近了，张弦二人察觉他周身翻涌着红黑色内息，奔腾躁动，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战。

“你遇袭了？”张离是他们三人中最先进阵的，照理说他的进度应该比他们快很多，雨轻音推断，“第三层有妖魔，你无法应对便退来第二层？”

张离的眼睛眨了眨，面不改色：“不，我才破这幻象阵。”

这伤口？见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自己手臂，他再补充：“自己扎的。”

没想到传闻中神秘的张氏竟有自虐倾向？雨轻音仿佛吃到了瓜。

看来这个姓张的修为也不怎么样。张弦再次瞟过他伤口。

第二层设置幻境的目的便是针对妖魔执念深厚的特性。执念越深，越易陷入因其而生的幻象，最终永远活在臆想中，无法自拔。

他陷入时间最长，最后还要通过自毁脱离，这可不太妥。修道之人最忌讳执念偏重，一念成魔可不是说着玩的。

“相遇便是缘分，不如一起闯关？”防止对面两人再问下去，张离先一步开口，再次主动邀约。

张弦没出声拒绝，雨轻音不置可否，三人同时迈步向西南方走去。张离满意地弯了弯眼角，在孤月崖外围他就感知到这俩人气息不同其他人，目前看来他没看走眼。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连环阵。张氏家族也专研大道五行，踏进这里后张离曾扒出几个设阵符纹，纹路繁复古怪，与他见过的所有行符路数都不同，但却又能精准利用孤月崖地形与灵气特点。

如第一层的迷阵，符术借力不在五行之水而在木，很多修士以为是雾迷了眼，却不知是树木花草一直在变换移行。

而第二层的幻境，借力才是水。因此阵眼便在水源，西南向的小潭便是阵眼，也是出口。

不仅如此，每道构阵的符纹上都设了禁制，碰不得，毁不掉。否则他至少可拆了第一层阵法。

“不曾想妖怪将五行之术研究得如此深，这么大的阵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出的，他费这么多心力只是为了抓几个符师？目的是什么？”张离见一行人太沉默，率先打破尴尬。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连环阵本就不是妖怪设的，而是为困妖怪的呢？张弦默默吐槽，但没说出来。虽然这第一二层如此相似，在抵达最终层之前，她不敢确认。

“这个阵与我见识过的其他法阵不太一样，”雨轻音将心中的迷惑吐出，“到目前为止，从不见伤人关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妖魔之气，阵中灵气充沛，待着颇为舒适，可灵气会抑制妖魔功法，他这么做无异在自我压制，这点很诡异。”

诡异的是你吧！张离惊讶的瞅他一眼，就算是修士，就算这里面灵气多，但进入到法阵里，无论是谁都会受到压制，只不过修士受影响程度比之妖魔会轻不少，舒服是万万不可能的吧？难不成这小修士修为远在设阵妖怪之上？

张弦呼吸微滞，下意识瞟向他左手，修长的小指上套了个尾戒。

“你还真是个奇人，”张离爽朗的笑出声，“还未请教道友名讳？”

有什么奇的？雨轻音摸不着头脑，只傲娇的哼了声：“东洲无极剑宗雨轻音。”

“在下千蛇沟张离，不知仙子芳名？”

他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在看别处，张弦见张氏这目中无人的清高就讨厌，也哼了声：“叫我青玄就行。”

呃……这俩人，怎么比自己还难结交？

一个没头脑，两个不高兴，临时组建成闯关小队，在尴尬的气氛中抵达阵眼，碧绿而幽深的小潭。

灵气如流云往潭上行来，水中似有引力，源源不断吸纳这些灵气。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下水。

张离潜得最快，但潭水深不见底，越往下光线越发幽暗，最后只见点点金光游荡在周边，是破碎的灵气光子。若不是周身被水包裹着，仿若置身于星空中。

来不及欣赏异景，变故突生。倏而有鱼从暗处冲射过来，张弦掌心金光闪动，直接将鱼冻成冰。

另外两人也拔剑应对，将鱼斩断。水下开始震颤，越来越多的紫背银鱼如箭般射来，三人不得不围成一个圈并肩作战。

张弦双手交叉绕旋，嘴唇微动，随后两臂猛地挥展，形成一个隔水结界将他们罩在其中。

“这是潭底唯一能借动的空气，坚持不了多久，要速战速决。”

没了气却还能活动，这些已不再是鱼，是被魔气操纵的傀儡。

显然另外两人也发现了，他们每斩断一批，就会有乌黑的血液混着魔气溢出，将潭水污染得更严重。

不可在潭水里逗留，也不能伤鱼。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凝神聚气，打出几道内力，震得水波汹涌，鱼群被内力打伤，上下翻滚。

水压倾覆，如同泰山压顶，张弦手臂金纹迸现，竭力控制住结界平衡，咬牙撑持。

雨轻音二人出手虽粗鲁，但也取得不错的效果，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她操纵隔水结界迅速下潜。

新的鱼群不过片刻又出现在身后狂追不止，有的甚至喷出毒液。一团团魔气附在结界上，烧得张弦手臂亦出现红斑。

张离见状左右手分别覆于他们背心输送灵力，雨轻音了然，知晓不能再拖，直接号动气海，挥出八成功力向上推出一掌，凶狠的鱼群霎时化为血雾，与此同时，三人亦受到同等力量的压迫，被狠狠往无底深处按下去。

火岩焦土，寸草不生，一汪快干涸的泉眼里，三人被猛地推出来，摔在地上。

张弦喷出一口鲜血。

符师到底不是灵海充沛的修士，只能借环境之力来施展修为。方才在潭中水被污染已不可用，而空气与灵力光子稀薄，能结隔水阵已是极限，虽然张离贴心的输送灵力来维持她，但依旧抵挡不了水压的反噬。

而目前这个环境，更是令人窒息。

封印阵中的灵力用于维持阵法，根本不能为修士所用，而这第三层，入目皆是焦土业火，灵气稀薄，魔气漫天，张弦本能感到不适。

闯到这里，才终于明白为何说是针对符师的阵。

若是师兄设阵，第三层以火为基，绝不可能是这番模样。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有人利用魔气腐蚀亦或逆转了此阵。

面前出现一只手，张弦抬头，是雨轻音。

“抱歉，方才情急，用力过猛了。”若他不是冷冰冰的神情，她会很受用。

张弦没有伸手，自己爬起来，又是一阵眩晕，不由得苦笑：“符师真不适合在恶劣的环境里战斗。”说着便从兜里掏出一张储灵符，贴在心口，整个人瞬间舒坦不少。

“你们符宗还真有不少宝贝，这个也是没见过的符。”张离靠近来。

张弦不动声色拉开距离，反怼道：“都说张氏道长高风亮节，惜字如金，怎么你是另类？”无缘无故靠那么近，轻浮！

张离毫不在意，坦荡一笑：“我对认可的人才亲近，而且不瞒你说，你很特别，让我有种熟悉的感觉，让人想靠近。”

在孤月崖外时他第一眼就注意到她，曾以为只是对修为的敏感而不以为意。可方才手触碰到她背心时，那种异样的感觉再度袭来，且更加强烈。

他还沉浸在对那种感觉的探索中，却不知另外两人神情崩裂。

张弦：坏了，该不会是血脉感召？

雨轻音：裂了，有只公孔雀在开屏！

“你们仨旁若无人亲亲我我，是不把我的魔气放在眼里？”

冰冷的声线夹杂着恼怒，一大股魔压顷刻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