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看在她今日帮韦涧素作证的份上,衙差帮她去找上级问了,上级又找上级,最后问到了带着人清点查抄贵重物品的方少卿面前。
方少卿站在一箱箱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面前,愣了足有三息,才道:“去问户部的大人们想不想多拿点银子回去,那些不抄走的桌椅床柜恐怕下一个入住的贵人也看不上,问他们要不要直接处理了。苍蝇再小也是肉。”
最后傅宁珞心满意足地拖回几车品质还不错的桌椅床柜、茶具、厨房用品。
连犯官家里没用完的炭她都拖了回去。省下一大笔银子。
回到家中,还没歇口气,就见到李松泉带着一个内侍进来了。
“松泉大哥,这位公公是…”
李松泉还未介绍,那小内侍便堆满笑自我介绍了。
“傅姑娘,咱家姓周,乃内侍省内谒监,您唤咱家周公公即可。”
“咱家这次来,是陛下和朝臣想问问姑娘,愿不愿意去大理寺当个官差,协助大理寺查案抓捕犯人。”
“让我去大理寺当官差?”傅宁珞本就又大又圆的漂亮眼睛瞪得更大更圆了。
这怎么可能了!
陛下怎么会忽然让她去大理寺当官差呢?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陛下故意派人来试探她的?
周公公笑道:“今日早朝,许多大人对……对姑娘进出衙门颇有微词,傅大人和陛下告罪,说府衙……府衙缺人手,举贤不避亲,傅大人想为姑娘求个恩典,在衙门当差,其他大人诸多考量,并未同意,傅大人便拿出了一份考察名单,希望为府衙添一些人手,几个衙署的大人……”
周公公一段话说得十分艰难,毕竟有些话不好由他来说,要是说得过于直白,容易落人话柄。
“大人们发生了…发生了一些口角。”周公公想到朝上发生的事,忍俊不禁,“后来其他衙署的大人都同意给傅大人一个人手,只是不是名单上的那些,傅大人就说以后能自己办的差事自己办。”
傅宁珞听明白了,她爹这是打太极呢。
话说一半,后一半是不好办的差事还是得找她,这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反而让她在皇帝哪儿过了明路,以后其他大臣就不会总是参奏她进出衙门。
皇帝问她去不去大理寺可能和她爹这话有很大关系。
果然,周公公说:“李大人说,举贤不避亲也没有把自家儿女往自己衙署拉的道理,大理寺正好要让给府衙两三个人手,难免有些人手不济,李大人很欣赏姑娘,就想让姑娘去大理寺协助办案。”
傅宁珞止不住嘴角上扬,恨不得为她爹和李大人拍手叫好。
韦涧素那厮之前还言辞凿凿地说大理寺不会收她,转眼他的上官就把她要去大理寺当官,不知道这会儿他得到消息没。
会不会气得吐血。
“小女愿意,小女喜欢查案断案,不管是哪个衙署,都是替陛下,替百姓做事,小女无法当面叩谢圣恩,请周公公替小女多给陛下磕几个头吧。”
说话间,傅宁珞将韦涧素赔偿给她的荷包放到内侍手里,然后让李松泉将人送出去。
内侍一走,她就高兴的一蹦三尺高,连带伤帮忙收拾家里都不觉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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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回宫后,内侍就把他看到的,傅家小姑娘从犯官家里采买桌椅床柜的事讲给圣上听,圣上好一番乐。
傅宁珞这一次采买,勉强布置齐了家中所需的家具,但装饰一类的物件还差,银子还剩下一些,她却不打算买了。
傅文清下了朝一回家,就接到女儿退回来的六十多两银子。
“爹,剩下的等娘回来,您再让她自己布置吧,女儿摸不透母亲他们的喜好。”
他顿了顿,接过银子,背着手视察了宅子一番。
家里家具都置办齐全了,买的还都是不错的木料,各处破旧腐烂的地方也都修缮了,屋内干净整洁,只缺少一些摆设装点。
“爹给你的钱能置办这么多好东西?你哪里来的钱?”
傅宁珞邀功:“今日大理寺抄一个贪官的家,女儿去把他们不要的家具都拖了回来。只花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呢。”
傅文清惊讶望着乐滋滋的女儿,半晌才道:“做的不错,但以后别这么做了。”
傅宁珞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好,花一百二十两置办到了三百两的东西,高兴还来不及呢,旁人说笑几句又何妨。爹就是好面子。
“对了爹,女儿还听到一件事。”傅宁珞自幼习武,耳聪目明,去贪官家里采买时听到大理寺和户部的官吏谈话。
“户部的人说,今年京兆府春耕安排,户部打算给您两千两支援。女儿采买的一百二十两准备让您还价的。”
“两千一百二十两?”
傅文清刚上任,忙着办案还没来得及找户部要钱。今年寒灾,下面的县衙都在接济受寒的百姓,已经上报过春耕可能会推迟。
以傅文清以往在徐州时候的春耕安排,给百姓们发放一些种子、农具、耕牛,所需银两大约三万两。
京兆府比徐州还广阔,虽然百姓也更富裕一些,但两千一百二十两如何够?
傅文清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他虽然是被皇帝调派来和大理寺打擂台的,但作为一府之主,民生还要排在案子前面。
治下百姓等着春耕,衙门支援越少,春耕的情况越糟糕,那等到秋收,税收便会出问题。当然,傅文清更担心的是百姓吃饱穿暖的问题。
“不行,爹得准备好折子,早点和户部要钱。”
傅宁珞看着父亲要往书房去,同情地喊住他,“爹,您和户部打口水仗肯定会输。”
“这是为何?”傅文清总算冷静下来,知道着急解决不了问题。
大庆朝元宵休沐三日,今日是最后一日大朝会。便是上折子,也要等元宵休沐结束上朝,否则上了折子,户部那些人知晓,反而多了准备的时间。
“听大理寺和户部的官吏议论,前京兆尹每年春耕就只要两千两,因此前京兆尹很擅长收税,且在春耕前,他能在许多富贵人家中筹集到春耕款。”
傅宁珞也是偷偷听到那些官吏背后议论才知道父亲这京兆尹有多难,不由同情地望着父亲。
“女儿听说前京兆尹每年的春耕款大约有十万两。”
傅文清倒吸一口凉气。
十万两。
他一个刚上任、位置还没坐稳、连管辖地有那些富贵人家都还没摸清的寒门官员,去哪里筹集十万两?
一文钱难道英雄汉,原本雄心壮志当一府主官的傅文清此刻很想打道回府,当自己的刺史去。
“罢了,回头为父再找衙门的老官吏们打听情况。先说家里的事。你拖回来的这些东西应当不全是贪官家里的吧?”
“那些轻巧值钱的物什,户部自有自己的用处,不可能给你。你哪来那么多的钱采买这些东西?”
什么都瞒不过父亲,当了一块玉佩的傅宁珞有些闷闷不乐:“我自己的钱,您别管。”
傅文清就走到傅宁珞的昭华院,这个院子是傅宁珞自己选的,整座宅子中第二大的,中间一大片空地,方便她每日习武。
但对于傅宁珞来说,其实还是有点小了,轻功施展不开。
可京城居,大不易,再大的宅子租不起。
傅文清转过一圈。
女儿的小书房还是空的,书架座椅都没有。
傅文清在孩子们念书方面从不吝啬,因此对女儿一个人占据这么大一个院子,还将院子里的一个大房间做了书房,他也没意见。
闺房只有床、衣柜、梳妆台和桌椅茶杯,连一个漂亮的屏风都没有。
简洁的不像是大家闺秀的房间。
傅文清叹息。
“这样就很好了,其他的你娘来了她自己买,你自己再去买点喜欢的吧。书架买好点,你不是喜欢窝在书房的榻上看书么,再买一张好看的矮榻。”
傅宁珞却没接父亲给她的银子,“等我自己有钱了再买,您把钱给娘。”
“那也没有让你一个小姑娘出钱的道理,爹知道你不缺好东西。但那是你朋友和师兄们给的,就是你自己的。你娘要买,她自己出钱。”傅文清宽厚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小女儿的头顶,把银子放在她手里,“当了什么东西?爹给你赎回来。”
傅宁珞顿时高兴了,却只拿了十两银子,拍着胸脯道: “爹您放心吧,我现在是官了,等我赚了钱,就自己去赎。”
傅文清哭笑不得。
他是帮女儿争取到了女官,可没俸禄,只有办案了才有一点赏银。
以朝廷国库的情况和户部那些人的抠门性子,连春耕的银子都扣扣索索,赏钱可能和那些衙差差不多,还不够她自己花用。
女儿正是兴致高昂之际,他也不好打击她的积极性。
“陛下仁慈,封你为大理寺刑案稽查司直,特意提升到了五品,为期一年。”
大理寺司直只有六品,理正才有五品,皇帝是看在傅文清的面子上,才给傅宁珞升了品级。当然,也可能有看好戏的成分在里面。傅宁珞不知道这些,只听到自己和韦涧素那厮一样的品阶,欢呼雀跃,抱着父亲大呼父亲英明神武。
傅文清被她的甜言蜜语哄得开怀大笑,但笑过之后,还是不忘交待女儿进大理寺之后的事
“爹知道你去大理寺有自己的事要做,爹拦不住你。”傅文清一只手轻柔放在傅宁珞肩上,“但你要知道,官场如战场,你虽只是一非正式的女官,大理寺的那些人却不会只当你是个寻常官员。便是科考入仕也会受到排挤欺辱。”
“爹知道你学了不少本事,心气高傲,表面上能吃些小亏,但其实骨子里不懂弯腰的。”
“但你要接受一个道理。这世上并非你想象的那么公平,又能,有才的正义之士并不是都能受人尊重喜爱,反而还可能会受到压制迫害。而愚蠢的,无能的人也并不会放下身段去善待能人义士。”
“你要接受那些不如你的人骑在你头上,也要接受一些在你看来十分愚蠢的安排。”
“你要弯下你的背脊,向那些你或许看不上,但高你一级,甚至品级不如你,事事不如你,但背景比你强大的人。”
“自古以来,脾气耿直的能人能千古留名,但能走得长远,能善终的人极少。无论你在大理寺遇到了什么,爹不强求你忍让,但一定得谨记一条,只要不是大是大非的事,大理寺让你做什么九做什么。”
“明君治国,能臣治民,小吏治事。你现在名义上是官,但其实就是个小吏。要有这个认知明白吗?”
傅宁珞正是情绪高涨,奋发向上的时候,哪里会被父亲的话吓住,拍着胸脯,“爹,您放心,女儿一定听上官的。女儿都打听过,大理寺卿李大人是个好官,才敢不输给您。人家不畏强权,在民间的名声极好。女儿跟着他一百个愿意,哪会不服气。”
“其他人女儿不在乎,女儿答应您,就算他们欺负女儿,女儿也一笑置之。宰相肚里好撑船,女儿心胸很宽大的。”
见她一副恨不得立马为对家那老狐狸效忠的样子,傅文清心中不快了。
“你当那老狐狸好相与?回头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傅宁珞:“爹,您这是酸。女儿不会哭鼻子的,我肯定和大理寺的同僚都相交甚欢。”
傅文清拂袖而去,去忙自己的春耕款项。
正巧,大理寺来人,将赶工做好的腰牌给了她。
这般主动友善,傅宁珞更不觉得大理寺会欺辱她了。
成功打进了大理寺“内部”,公主先前的承诺便用不上,傅宁珞打算换一个其他要求。
皇帝最宠信公主的承诺可遇不可求,日后有需要可以利用这个承诺达成所愿。
但傅宁珞很清楚,眼下公主看重王诘,这个承诺才有力。
日后公主厌弃了王诘,相应的承诺大打折扣,与其等那不可预知的事,还不如应用在眼下。
衙门查清案子本就是职责所在,当时她应下公主的请求也不过是为了带出王诘顺势而为,当然也想借助公主的势力去大理寺当差。
如今得偿所愿,她不贪心,想用公主这个承诺换一些她很需要,但对公主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傅宁珞摆出了求人的低微态度,以退为进,以免公主认为她急功近利,厌烦与她。
果然,公主听闻她只是想要一张国子监考试推荐信,很爽快地给她写了,且收下了她带去的一篮水果和从徐州带来的一方绣工精妙的丝帕。
礼物不贵重,公主却很满意,为她的知进退和大大方方求人办事的磊落态度。
拿到国子监考试推荐信,傅宁珞花了重金找人飞鸽传信告知徐州从小一起长大、有才华却无名气、在如今不糊名的科举中难以及第的世交好友陆大早日赶赴进京,准备一个月后的国子监入学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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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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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