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丫鬟们留了下来,何管家踏着风雪走了。
又下雪了,李拂爱抱着红铜竹手炉,站在屋檐下看着雪。
抱月抱着青色绣竹的白貂毛斗篷出来,想给李拂爱披上,被李拂爱摁住了手臂:“不用了,你看我,身上一层又一层的,再套都要冒汗了。”
中午刚起床的时候抱月就给她多套了一件衣服,她穿着桃粉色的毛毛衣服,下身是浅粉色的裙子,手上又是暖乎乎的手炉。
只有头冷了点,但是现在又没有风,再套就要出汗了。
抱月没法子,只好把斗篷放回去。
又劝李拂爱:“小姐不如去屋子里看吧,架个炉子围炉煮茶,既有意趣,又不伤身子。”
围炉煮茶,还能烤个橘子呢。
李拂爱想着以前看过的围炉煮茶的视频,双眼一亮,也不再看雪了,自己就跑到屋子里把斗篷一套。
“咱们去花园里的乐雍阁吧,在那吃茶看雪肯定好看。”她把斗篷绕脖子一转,自己就披好了。
“小姐别急,还有帽子呢。”抱月拿来风帽,细细的给李拂爱系好了带子,又提议道,“小姐带着喜儿和祥巧和老爷一起去吧,我留在院里和那些丫鬟们说说都得做什么。”
院子里的东西还有些没归置到位抱月得全看一遍才行。
抱月不去,李拂爱的风雅心思熄了一半,但烤东西的滋味还在勾引着她。
嗯……还是去吧,叫着周守全也好,这里毕竟还是人家建的。
“好吧……那我带着祥巧去,我走了。”李拂爱换了个白铜山水图的手炉拿着,冒着雪踏出了房门。
虽然身处京城,在内陆,但这里的雪总是很大,总让她有种在家乡看雪的错觉。
但京城没有海,只有一个听旁人说很大的湖。
而她的家乡临海,一下雪,海浪推着雪花就成了一片连绵不绝的白色利刃。
走到周守全的正院时,帽子上早落下了一层雪,一拍就簌簌的往下落。
推开门,周守全坐在桌子后面,桌子上是一摞摞纸。
可能正在工作。
“有事?”周守全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边问。
李拂爱把帽子解下来,顺便拍拍进来之前就没雪了的帽子,看着周守全那一堆纸问:“督公现在忙吗?要是忙就算了。”
周守全把笔一放,哼笑道:“你还知道体谅我?不忙,你说吧。”
李拂爱也不再卖关子,两步走到桌前:“咱们去花园里的乐雍阁围炉煮茶吧,又能吃东西,又能看雪,听着就舒服。”
“你倒是会享受。”周守全看着他满桌的事,又看看小脸红润的李拂爱,不阴不阳的说。
李拂爱靠着桌子,还以为周守全在夸她呢,只是,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督公放假在家,我有好玩的也要叫着督公才行啊。”
不管了,反正顺着周守全来就对了。
“……走吧”周守全把被她压到的纸张抽出来抚平,默默站起来。
他们两个人出行,扫园子的下人们也出来扫雪,雪纷纷扬扬的下着,他们走到花园里时,一条条小道已经清扫好了,远离他们的花园的另一端,在飞雪和枝影间交错着漏出来几道人影。
是在扫雪的下人们。
李拂爱把毛绒绒的帽檐往外拉开一点,眼前就只剩风雪和树枝的遮挡,一下就能看清了。
她手里拿着手炉都觉得脚下发凉,更何况那些在雪地里一直扫雪的人呢。
“督公,等雪停了再叫他们扫吧。”李拂爱扣着手炉的两边,询问周守全。
周守全的目光扫向李拂爱,他颇有点无奈:“要是等咱们回去时还下着雪,你来开路吗?”
“咱们想走的时候再叫他们扫不就得了,中间那段时间叫他们自己待着去,那边也不必扫了,咱们又不去那。”李拂爱解释道。
周守全回头正视她两秒,然后叫过身后不近不远跟着的人:“开阳。”
后面立刻就走上来个人,长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整个人普普通通,是那种丢到人群里立马就认不出来的人。
“去,叫他们停了,过段时间再出来扫。”
他们走进乐雍阁,里面已经架好了炉子。
李拂爱放下手炉搓搓手,把帽子先解了下来。祥巧帮她把斗篷解了下来,然后挂在一边。
她先走到炉子旁烤了烤火,两只手捂住两边脸颊两秒,然后推开一点窗。
趴在窗沿向外看去。
窗外的枝头上都挂着雪,满是清冽又提神的气味。
“快坐下吧,要得了风寒,你就在自己院里看雪吧。”周守全在桌边坐下,朝着在窗边站着的李拂爱说。
而祥巧开始烤茶饼了。
李拂爱听话的回桌旁坐着,托腮看着祥巧行云流水的动作。
一杯茶很快就好了,祥巧端到桌上,周守全让给了李拂爱。
李拂爱也不客气,端起来就喝了一口,然后给出了好评:“好喝。”
第二杯茶上来后,周守全只品了一口,并没有评价什么。
两人就在屋里对坐静静喝茶,一时间只有炭火烧灼的声音。
轻轻的一声响,李拂爱放下茶杯,托着下巴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鹅毛大雪,微微合眼,竟有种遨游天地、人独立之感。
周守全也不打扰她,和她一起享受难得的宁静。
“祥巧,橘子还没烤好吗?”李拂爱突然睁眼问。
一室的悠然安静被她打破,周守全刚起的风雅心思被拦腰掐灭。
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突然感觉嗓子有点疼。
“就快好了,姑娘。”祥巧从炉火后抬起头,脸蛋都被烤的红润光滑。
像个品相极好的红苹果。
李拂爱等着烤橘子,两只手开始一闭一合的摁开干果。
咔的一声,一颗果仁就躺在了她手心里,她两只手指捏起来,胳膊抵在桌子上,摆在了周守全面前:“督公,吃吗?”
周守全看了一眼,一手接过,投进了嘴里,两下嚼碎了吞进肚子里,然后又抬起手来放到李拂爱面前。
他还要。
而李拂爱已经把下一颗果仁喂进自己肚子里了。
“嗯?”李拂爱疑惑。
“你要我自己剥吗?”周守全摊着手问。
李拂爱放了一把干果在周守全手心里:“你自己剥去,我自己吃着都不够。”
她收回手,却突然发现周守全脸色特别红润,跟坐在炉子后的祥巧有的一拼。
“你的脸好红啊。”她随口说了一句。
周守全把手收回去,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
“嗯,是啊。”李拂爱咔咔的开干果,余光看向祥巧,祥巧还在炉子后边呢,脸颊还是红红的。
她开干果的手一顿。
嗯?等一下,不对啊!周守全搁这离炉子两米远呢!她离得更近都没红脸。
而且周守全这声音怎么怪怪的。
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她把干果皮拍下手心,然后又拍了两下手,拍下灰,站起身,一只手摸到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探向周守全的额头。
周守全就坐在原地让她摸额头。
手下滚烫的温度让她一惊,她放下两只手,把凳子往后一推,站了出来:“要死了,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啊?”
她拉着周守全就把他薅了起来,转头吩咐祥巧:“快把督公的斗篷拿来!”
“哦,好!”祥巧把从炉子后站起身来,快速行动起来。
李拂爱给他穿上斗篷,又叫祥巧去关窗:“窗,窗也关上。”
周守全不知道是烧傻了还是病的糊涂了,反应慢了不止半拍,他把自己的胳膊从李拂爱手中解救出来,从李拂爱手中抢过帽子,拿在手里:“我自己来。”
他戴上帽子后一手摸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摸了摸李拂爱的额头,发现自己真的发烧了。
李拂爱转头就叫门外守着的人都进来:“来人!叫大夫!督公发烧了!”
“你小声些。”周守全在她身后弱弱的说了一句。
李拂爱都没管他说了什么,她自己套上斗篷、戴上帽子,往周守全手心里塞了个手炉,就回头抓着他往外走。
一行人又匆匆的赶回前院,一进屋,周守全就被李拂爱扒下了斗篷和帽子,她还要扒他外衣的时候,周守全炸毛了。
“我自己来!你出去!”周守全红着脸,一只手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衣襟,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衣带。
李拂爱这才反应过来,她两只手还握在人家衣服上呢,她撒开两只手,收到腿边,尬笑着说:“你来,你来,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她转身,两三步就跑到外间了,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只能听见里面安静了一会,然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然后又安静了很久。
听里面没有传来被子挪动的声音,李拂爱略有些担心,不会是又出啥事了吧?
她趴在屏风上,没有贸然探头去看,先问了一句:“督公?”
寂静中突然响起了声音,吓了周守全一跳。
周守全捏着被子的手一颤,然后迅速拉起被子钻进了被窝里。
“嗯?”周守全躺下后,声音都变的钝钝的了。
“没事,就是怕你出什么意外。”听到他的声音,李拂爱放下心来,从屏风后转出来,看到了乖乖在被子里躺好的周守全。
“呵,我能出什么事。”周守全纵使病了,但还有心思嗤笑她。
“这可不一定,比如突然晕倒啊,头晕想吐啊,左脚绊右脚摔倒啊,都有可能啊。”李拂爱被嘲笑了也要报复回来,不怀好意的说。
周守全无声的凝视她,整个人只剩那张红红的脸对着她:“李拂爱,你咒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