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天黑得早,顾佛禹算着时间出门接人。在楼下站着等了许久,直到路旁的悬浮灯都亮起,仰望二层小楼,属于晋榕的那一间屋子还亮着灯。
童恺拎着自己的东西恰巧路过,见状慢悠悠地踱过来,“怎么才来接人呀?”
顾佛禹:“你带路,我上去接他。”此时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了,他的到来也没引起什么轰动。童恺送他到晋榕的工作间门口就告辞了,“我没有权限,你自己进去吧。”
晋榕正一个人扶着额头坐在操作台前愣神,余光瞟见他来了,想撑着台面起身,然而手腕不知道是不是今天使用过度,竟一下没撑住,重新跌回座椅中。
顾佛禹心里一紧,忙向前几步,蹲在他的座椅前,扶抱着他站好,将他瘦削的身体拢在怀里,“怎么了?”
晋榕面色不好,低低回了一声,“没事。”虽说靠着顾佛禹站稳了,又忍不住微微弯下腰干呕了两声,眼眶因为胃液的返流有些湿红。
顾佛禹伸手去摸他微微颤抖的腕子,顿时感觉到一股凉意,连声问道:“哪里不舒服?胃里?心口?中午认真吃饭了吗?”,晋榕靠在他怀里,也不答这些问题,虚喘了两声,只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想回家。”
“好好好,先回家。”顾佛禹将他向外带了几步,晋榕跟着走几步喘几声,茫然在他眼里一闪而过,垂下眼睛停在原地不动,道:“走不动了,你背我。”
顾佛禹去掰他的身子,想看他的表情,晋榕低着头不让他看,也不说话。可就是能感觉到那股难过,这股难过像条小蛇,在他心上狠狠咬了一口。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在晋榕身前背身半跪下来,拖着长嗓音道:“皇上,咱可以起驾回宫了。”左右手都背在身后疯狂勾着手指头,示意他上来。
晋榕乖顺地趴了上来,还是不说话。顾佛禹双手发力,牢牢箍住他的腿根,直起身来,道:“等皇上养胖了,小的就背不动皇上了~”
晋榕道:“那早着呢。”顾佛禹道:“小的我以前在外养猪,擅长妙手增肌。”
晋榕哈了一声。
顾佛禹背着他稳稳当当地走下楼,走在灯影幢幢的长街上,走向他们的家。如此又走了一段,晋榕突然闷闷道:“我以后恐怕都这么麻烦了。”
顾佛禹道:“这有什么麻烦的。你真该看看那些打了三次进化液进化失败的人瘫在床上的样子,我上个月见过一个,麻烦多了。”
“这没有可比性,他们会好起来,我不会。”
顾佛禹道:“我自愿伺候你一辈子。”他答得干脆果断,突得晋榕心口一跳。顾佛禹继续道:“我从你消失的那一天起就想好了,只要你能回来,不管是什么样的,我都和你过一辈子。”
“什么样都行?”
“什么样都行。”
“可我已经变了很多。”
“我不觉得。阿榕就是阿榕。”
“那我要是变成树了呢?”晋榕边说边把冰凉的手从他的衣领里塞进去。顾佛禹哆嗦了一下,道:“哎哎、树可不会把手伸到我的衣服里……要真变成树了,我就给你栽在城主府里,顾家所有子孙后代都要给你浇水施肥。”
“那我要是变成鸟了呢?”“我就给你在最高的楼上筑巢,你就负责给我放哨,裁决官来了叫一声,总统府的来了叫两声,你一叫我就打他们,说他们吓到我的鸟了。”
“那……”晋榕没再说话,他体虚神弱,累了一天,又趴在这样一个温暖宽厚的肩膀上,很快就睡着了。
顾城主吸吸鼻子,压下了自己的眼泪,又迈着步子向前走了。
再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
晋榕醒的很及时,刚到城主府门口就迷迷糊糊醒过来,别别扭扭地要下地。
顾佛禹不给他下,背着他在门口转圈,一个劲儿地喊:“有始有终啊陛下,还没落轿呢!”晋榕勾紧了他的脖子,既要环顾四周警惕有人来,还要分心去捂他的嘴,“小点声!小点声喂。”他害羞且无语,直接把脸埋在顾佛禹的颈窝里。
此时顾佛禹的光脑适时地震动着响了起来,晋榕趁机拍他肩膀,“你放我下来,好好接通讯。”
顾佛禹道:“你帮我点一下,我背着你也能接。”
晋榕笑骂他:“你就让人看我们俩这样?”
顾佛禹没脸没皮,挨了骂也当挨了亲,快步走进内门,进了房间,嬉笑着把他在沙发上放下了,“又不会是什么大事,随便接一接怎么了。真紧急的通讯会直接弹出的。”
他贴着晋榕坐在沙发侧边扶手上,接起通讯,果然不是什么大事,是顾支理的通讯,接起来却是晋闻道的面孔。只听得那洪钟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给我看看阿榕。”
顾佛禹向侧面一倒,就倒进晋榕怀里,把全息扫描正对向他,“喏,你哥找你。”晋榕正想打的一个哈欠卡在嘴里,张大了嘴:“啊?”
晋闻道穿着一身橙黄色的囚服,除此之外完全看不出他与重案犯监狱的联系。画面里沙发床铺桌椅一应俱全,地板由高强度合金打造泛着冷光。不知道是不是受环境与顶棚惨白的灯光影响,他一向温和的面庞显得有些锋利,见晋榕突然出现在画面里,他努力放轻声音问道:“你今天怎么样了?”
晋榕小声地叫了一声“哥”,然后开始告状:“挺好的,就是他都没给我存你的联系方式……”顾佛禹反驳道:“他在监狱里啊!根本联系不上啊!”
晋闻道:“你为什么不给他存我联系方式?”
顾佛禹直呼冤枉:“晋大,你的通讯被监视成那样,我不敢给他存啊!”
谈话之间,晋闻道身后的床铺突然隆起一个被子包来,里面钻出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来。他人还没靠过来,令人熟悉的尖酸刻薄的声音就先到了:“晋闻道,你在和谁说话?你一开口我感觉地震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接着魏茯苓的一张俏脸就出现在了画面里:他甚至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袖,下半身是一条极宽大的条纹长裤,顾佛禹总觉得眼熟 。与晋闻道相同,电击项圈、身份识别手环、预注射退行液脚镣是一个都没有的。真不知道是来坐牢还是来度假的。
顾佛禹惊讶道:“你、你你???你你你!”
魏茯苓:“你什么你,我没有名字吗?你你你什么时候把我从这破地方摘出去?!”
顾佛禹眼睛尖尖,瞟到他脖子里深红色的瘀痕,眼睛瞪得像铜铃,变身结巴:“你!?你?!你?!”他转向晋闻道:“你的清白!?”
晋闻道“嗯”了一声。
魏茯苓得意地微笑,故意膈应他:“喂,姓顾的,我们俩现在也算妯娌了,叫声嫂子听听。”
顾佛禹不答。
魏茯苓故作惊讶:“什么?你不会到现在还没吧?应该不是你清心寡欲、求仙问道、外强中干的原因对吧?”
顾佛禹的嘴角抽动了两下,眉毛也抽抽,感觉如果他在身边,下一秒就要抡起拳头挥上去了。
晋榕听着好笑,低咳了一声,拉住他的衣袖,垂下头,发丝滑进他的颈窝里,有一种微妙的示弱的味道:“你别听他的”,又捏捏顾城主的手指,简简单单就把毛捋顺了。顾佛禹顺势从他怀里坐起,坐到他右边的空位上了。
托魏茯苓的福,寒暄与叙旧在阴阳怪气中结束了。
晋闻道开始讲正事:顾支理已将饶家数十人下狱,并安排在晋闻道牢房的隔壁。故而他特意借了通讯来问下一步要做什么。
顾佛禹道:“重中之重是逼问饶铁的能力是什么,他当年递交的个人能力说明报告绝对是隐瞒了什么!二次进化后怎么可能能力仅仅是抚平金属划痕与重构材料表面花纹这种烂招?我之前就是太信任他了,没往怀疑他的方向去想,如果没猜错,他的能力与当年爆炸楼塌必定有极大关系!”
晋闻道点头。
顾佛禹继续道:“还有饶鹰……按制度送到裁决官审判庭去了。饶铁到现在还没有动作,我总觉得不对劲。其他材料我会让人继续去挖,饶家人交给你了,你在里面就看着办,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魏茯苓突然插话:“你说的这个饶铁,是不是有一把很长的胡子?”顾佛禹挑眉,道:“有胡子是有胡子,但不长。”他信手调出饶铁的照片来,那是一张合照,在雄伟的广安旧城的中心广场上并列站着七个人,正中间是顾佛禹的父母顾循楷与秦茂茂,右侧是晋芷余、饶铁、傅魁星,照片左侧的部分损毁严重,连带着那两人也看不出相貌来。相片里他们都很年轻,每个人都笑得非常官方、和善,是广安竣工仪式的残留资料。
魏茯苓仔细辨认了一下,“啧”,他确认道:“不仅认识,这人小时候可能还抱过我。他以前常来找魏然。”
顾佛禹与晋榕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是自然派的。”
魏茯苓摊手,表示他不清楚,他提醒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要是没一把把他按死,就是公然挑衅自然派,你就要做好他们反扑的准备。你看我,我就是前车之鉴,现在只能蹲在这里。”
年轻的顾小城主在突如其来的家破人亡后信错了人,又在断垣残壁重建的忙碌中忽视了轨道的偏离,现在他得耗费千百倍的精力才能纠正这个错误了。
但这都难不倒现在思想上已成熟、战略上有定力的顾大城主,他信心满满,发表演讲:“自信人生五百年,会当击水三万里,爷爷我干的就是他自然派!”
大舅哥虽然起步晚,但他进度快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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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现在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