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花 第1章 第 1 章

周荔看着父母发来的催婚消息，眉头稍稍拧了起来，但思考再三后，她还是静静地敲下了一个“好”字。

她今年才28岁，是个谈结婚不早不晚的尴尬年龄，说是早，毕竟她毕业工作也才6年，还未在职场彻底站稳脚跟；至于晚，对于一个接近30岁，在社会上几近“大龄产妇”的论调的年龄来说，那确实是有几分急迫了。

再加上目前周荔和男友交往接近十年，对于古板的父母来说，这已经是大大超出他们的承受范围了。

不过今天周荔并没有心思去处理这些私事，要说有什么比结婚更重要的，只有今天要来的一名大客户。

在会议前，周荔的老板已经提前给整个律师事务所的员工都提前打了预防针，连扫地的陈姨和巡逻的王叔都收到了消息，所有人都严阵以待，生怕今天的会议出了什么差错。

周荔虽然和这位客户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但还是打算在会议前去洗手间好好整理一下仪容仪表。

她把舒适的平底鞋换成了五厘米的中跟鞋，鞋跟踩在地毯上让人像是踩着棉花糖。洗手间里不止周荔一个人在整理妆容，周荔很快就认出来了是好几个年轻的律师和助理。

“周总。”她们纷纷转过头来和周荔打招呼。

“吴律，黄律，林律。”周荔一一回应了。

吴律正在仔细地涂口红，她用余光瞄了一眼走过去的周荔，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开口向周荔搭话。

“周总，今天的客户你有收到什么内部消息吗？”

周荔愣了一下，仔细搜寻起老板说过的话，最后只找到一个有用的线索：“是男客户。”

“周总你这消息还没有我们灵通，”吴律收起细管口红，“黎琛白，29岁，单身，海归，还是集团高管，这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周荔心想自己已经有好多年没听见钻石王老五这个名词了。

“周总又不是单身，哪里有心思关注这些。”一直沉默的黄律终于插上话了，周荔记得她才25岁，刚拿到律师执业证没多久，这会身上还有点稚气。

周荔面带微笑，没有回答她的揶揄。

“我听秘书说了，这客户是老板校友，妥妥的海归，这会空降到集团当高管，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业务要给我们做。”吴律再次使出了自己的情报收集技能。

“集团里不是有法务么？再不济也会有合作的法律顾问单位，怎么会想到我们。”周荔皱了皱眉，以校友这层关系来说，确实没那么铁，更何况国外的学校留学生数量都快赶上本地学生了。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了，一会开会看看怎么说。”吴律把套裙稍微拉高了些，露出了大腿的肌肤。

周荔看了一眼并未说话。

律师是很现实的群体，他们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毕竟能当上律师的人都是经过重重考验的，他们是精英中的精英，要想在这个群体里出类拔萃，单靠业务能力还不足够。

虽然令人感到不适，但这是社会运行的规则。

就连吴律这样的律师，也没少要和客户陪喝酒，至少周荔见过几次她喝完酒还要赶文件的样子，她深知不努力就会被抛下这条定理。

林律的年纪和周荔相仿，二人私底下比较聊得来，等另外两个律师先行离开后，林律才和周荔搭话。

“她们两个一直这样子。”

“我知道。”周荔不会把那些带刺的话放在心上，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进度。

“不过你也是时候要考虑了。”林律顿了一下，剩下的词她没说出来，但周荔已经接收到了。

这才是早上，就已经有好几个人催婚了，周荔虽然表情不变，心里却起了惊涛骇浪。

结婚这件事，为什么会值得那么多人关注呢？

林律先离开了，周荔站在镜子前，她仔细端详自己。

挑不出错的淡妆和服装，就连头发丝都处理好了，她脸上带着微笑，眼睛弯弯的，却没几分真情实感。

她的裙子盖过膝盖，只露出一截小腿。

周荔深吸了一口气，心想今天估计会很漫长。

她不是律师，没有业务压力，但如果能拿下单子，对律所的发展是极为有利的，光是跨国集团的合作伙伴这一点，在投标的时候都能多加两分。

更何况，她也有点想知道那是怎样的钻石王老五。

*

前台已经战战兢兢盯着门口有好一阵子，好几名助理也以喝咖啡的由头在前台旁边的咖啡桌徘徊了一段时间。

周荔隔着办公桌看到他们这副样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老板刚刚发来消息，他在楼下和客户碰面了，晚点就会带上来。

周荔从自己的办公室走出来，极快地和前台打了个眼色，前台机灵地迅速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没多久所有人都准备好了。

而周荔则是去会议室再次确认材料和设备是否准备完毕。

就在她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大楼的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三位男性，其中一位就是律所的老板。

周荔隔着会议室听见外面闹哄哄，心想看来这会他们是到了。

她不慌不忙地检查完桌面的材料，咖啡和白水也准备好了，温度刚刚好，中间的屏幕是近几年的案例展示和律师团队介绍，小礼品也放在了她的位置底下，周荔没有急着坐下，而是站在会议室的门边等待客户的到来。

她静静听着脚步声，心里开始倒数，在确定客户走到会议室的那一刻，她大方得体地先行拉开玻璃门，然后稍稍侧身让出位置。

一切都很完美。

周荔抬头，只见“钻石王老五”穿着定制的西装走进来，他长得高，肩膀又宽，把西装撑得很好看，头发也是精心处理过的，一张脸和他的衣着一样精致，白净的脸上看不到一丁点瑕疵，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礼貌的笑容，眼睛却没有弯，黑色的眼睛极快地在每个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只留给周荔一个眼神。

而后他轻声向周荔说了句谢谢，声音不大，嗓音低沉，倒像是在说悄悄话。

周荔想到了一个词——点到为止。

老板没有客户高，他跟在客户旁边，很是殷勤地把引导客户走向主位，等待客户的助理也坐下来后，老板才解开西装扣子坐下来。

团队的律师也跟着坐了下来，周荔负责把门关好，她的位置被安排在最末尾，吴律则是在她的左手边，正对着的是林律。

“黎总，刚刚比较匆忙，还有好些团队成员都没能给你介绍上。”老板带着虚假的笑容，开始一一介绍起在座的参会人。

周荔心想，看来老板和这位校友是真的不熟。

“这位是吴律，她现在是我团队的授薪律师，办案经验丰富，对案件有自己的独特见解。”

在介绍到吴律的时候，她有些激动地站起来，险些碰倒了手边的杯子，周荔眼疾手快地把杯子扶正，才免于意外发生。

“黎总你好。”她的嗓音很软，成功吸引了黎总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极快地略过吴律的裙摆，然后移开了目光，轻轻地“嗯”一声。

大家都有些心领神会。

男人嘛……周荔也是这么想的。

“……这位是周荔，我们的行政部总监，她负责管理律所的行政事务，有时候也会参与到项目里面去，也是我的得力助手之一。”

老板提到了周荔，周荔和其他人一样稍微站起来一点，向客户点头示意。

黎总只轻轻点了头，没有说什么。

介绍完毕后才是正餐，负责汇报的是团队的二把手，周荔已经提前把遥控器放在他的手边，在老板的授意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

二把手侃侃而谈，详略得当地过了一遍PPT，黎总时不时点头，又时不时让助理记下来什么，周荔观察着他的动作，喜欢喝咖啡还是水，已经喝了多少，她都在心里默默计算着。

等到展示完毕后，黎总旁边的助理也准备好了。

“谢谢大家的展示，我们这边还有一些资料想跟大家分享一下。本次我们拜访贵所不是正式的合作邀请，只是一个先行的意向征询，目前我们黎总刚从S国回来还未正式上任，听闻贵所的业务能力强，名声在行业内也好，因此我们也是想找到张律师看看是否有合作的机会。”

周荔和对面的林律互相打了个眼色，原来是想清理门户，不然也不会这么快找上他们律所了。

对于空降的领导来说，已有的团队确实很难用上手。

“黎总和我是校友，讲这些话是太客气了。”张律师——也就是老板，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听闻黎总是毕业后一直都在S国，对吗？”

“是的。”黎总惜字如金，这会才开始愿意说点长句，“对于集团的法律团队，我更希望以法律顾问的形式来合作，到时候可能需要贵所派两名律师来驻点，至于集团已有的法务我有别的安排。”

别的安排，应该就是开除了。周荔安静地听着。

“而且，我们在H岛也有律师团队，一些涉外的项目需要双方协作。”助理很有眼色地接下话，周荔还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很显然他以后会变成第二个黎总。

老板点头，和客户继续说起业务合作相关的事情。

剩下的都是律师团队发挥的时间了，周荔拿起咖啡壶，根据她的观察，这会黎总的咖啡应该只剩一半。

她脚步轻盈，没有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地走到黎总的身侧，刚想拿起他的杯子，不曾想黎琛白轻轻抬手挡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但周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暗示。

这位黎总似乎不想久留，这也意味着合作不一定能成。

桌上的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老板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也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打雷的轰隆声。

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暗了，黎琛白抬手看了手表，要离开的意思很明显。

老板还想再挽留下，但掌握主导权的人不是他，饶是他再想争取，恐怕是无力回天。

周荔见缝插针把小礼品递给老板，然而老板捏着礼品袋子愣是没找到交过去的机会，只好又把袋子塞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旁边的吴律。

乌泱泱一大堆人从会议室走出来，老板提出送黎总去停车场，吴律找准了机会也跟了过去，原本热闹的会议室马上就冷清下来。

周荔把会议室留给其他人收拾，自己则是快步回到办公室，林律紧跟着后面，一关上就开始迫不及待讨论起今天的会议。

“看到了吗？她的表现。”林律没有说出名字，周荔心领神会，老板是个人精，还知道带上吴律。

“就看今晚拍马屁有没有拍准了。”林律露出了略微嫌弃的表情，“也是太拼了些。”

“我觉得大概率是拍错地方了。”周荔开始收拾自己的包，“他不像是那种人。”

周荔其实也没多少把握，毕竟她没和黎琛白说过话，但是直觉告诉她，黎琛白不会接受这份“礼物”。

另一方面她有自己的私心，这样好的皮囊竟然拿来做这种事情，未免有些浪费了。

她俩又说了些悄悄话，恰好周荔的手机震动起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周荔看到上面的名字，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

“男朋友？来接你了？”

“嗯。”周荔换回平底鞋，她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外面下起大雨，要是坐地铁还得走好一段路，周荔不擅长在雨天挤地铁。

她和同事一一道别，很快就到了办公楼的正门，灰色的家用车停在一边，周荔挥着手小跑过去。

也就在这时，她偏过头去看见了吴律和老板从侧门走出来，他们脸上显然没什么笑容，尤其是吴律脸色苍白，那礼品袋还挂在吴律的手上。

紧接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停车场驶出，和跑过去的周荔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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