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要解决问题,实际上江时予一句话都没怎么说上。
原因自然不用多说,每次话说到一半就会硬生生地吞回去,多余的任何话都说不出口。
几乎都是在听路枭说。
有时候会感觉到路枭的眼泪砸在他背上,以为是汗水一回头看发现是眼泪,江时予又心疼又无奈,他都还没委屈呢路枭怎么先委屈上了。
还把床头柜那碗粥用勺子淋在他身上,像是在品尝食物一样品尝他。
路枭滚烫的呼吸铺在江时予的后脖颈,路枭按着他的手,唇贴到江时予的耳边,轻声喊:“哥哥。”
江时予呼吸一滞,朦胧的视线里只能看见被随意扔在一旁的皮带,视觉受到猛烈的冲击,他忍气吞声,没有回答路枭。
“哥哥,”路枭将手插到江时予的发缝中,按着他的头,让他的脸埋在枕头里,掉着泪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为什么连道别也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路枭带着哭腔又问了一遍。
江时予依旧没有回答。
“为什么,哥哥。”路枭用江时予的后背蹭掉眼泪,企盼得到一个回答。
江时予闭了闭眼,哑着嗓子说:“对不起。”
“不要对不起,”路枭说,“我不想听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弥补我失去你的这两年,”路枭吸了吸鼻子,说,“对不起不能解释你为什么要离开。”
“哥哥,”他抬起了头,把江时予的脸掰过来,泪眼汪汪地看着对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离开?为什么不道个别再走,为什么啊?哥哥,你知道早上起床看见房间里空无一人然后到处都找不到你是什么感觉吗?哥哥,有什么我们就一起熬过去啊,你知道的,我最不怕吃苦了。”
江时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路枭说的每一句话都宛若一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刺激着他的心口,一顿一顿地疼痛。
路枭看着江时予,突然笑了,他把江时予的脸按回枕头里,问:“你为什么考了S大啊?你的成绩不是烂得连二本线都够不上吗?”
江时予不说话,他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考了S大啊?”
不稳定的情绪化作粗重的喘息,一点一滴地吞噬着面前的人,阳光没有能力穿过窗帘,听不见一人的低声呢喃,听不见另一人的小声哽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时予再次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了。
他除了早餐还什么都没吃。
房门敞开着,有香气从客厅外传来,估计是路枭在厨房做饭。
江时予摸起枕边的手机,打开看了眼。
手机明显被人动过,他依稀记得自己上一次开的时候是在微信界面,现在却是在主页面。
他的手机密码依旧是他妈妈的生日,对于路枭看他手机这件事情江时予不意外,也不介意。
江时予估计路枭是想把他自己拉出黑名单,但是没想到江时予昨天就已经把路枭的所有联系方式都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又想了一小会,一直到厨房不再传来动静,江时予才撑着床坐起来。
刚动一下,他就感觉他下半身废了,每一处都传来刺痛,这感觉堪比他被谭帆刺了一身的刀伤。
他倒吸了口气,清了清嗓,尝试着发出声音,想喊路枭,却发现嗓子也不怎么好了。
他只好忍着疼痛下了床,小步小步地往客厅走去。
路枭正解着围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趿拖鞋的声音,立刻回头去看。
只见江时予身上穿着路枭的衣服,扶着墙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向客厅沙发。
路枭立刻加快了解围裙的速度,走出厨房把围裙随意地搭到椅子上,三两步走到江时予身边,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起,又轻轻放他坐在沙发上,像是在摆放一件很珍贵的易碎品。
“路枭,”江时予抬手,扯住正要转身回厨房的路枭的衣角,因为嗓子难受,导致说话有些吃力,“我们……聊聊。”
路枭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江时予的脑袋,说:“先吃点东西?”
“我……”江时予微微垂眸,最后还是点头应下,“好。”
江时予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路枭做的菜了。
路枭说要喂他吃饭的时候,他本来想拒绝,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点头接受了。
路枭给他喂饭和在床上判若两人,他当下很温柔,甚至很小心。
江时予嘴唇有被咬破的皮,于是路枭把菜做得都比较清淡,好在江时予不挑食。
“你不吃吗?”江时予避开又递上来的一勺饭菜,问。
“我吃过了,”路枭柔声,“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别饿着。”
江时予嗯了声。
其实在二叔家的伙食也很好,毕竟是请了厨师来做饭。
但是二叔和婶婶每天都很忙,几乎没时间管江时予,厨师也是做完饭就走了,于是没人看着江时予吃饭。
他没什么胃口,每次都只是淡淡吃几口填肚子就放下了筷子。
路枭今天做得很清淡,但是江时予却觉得比厨师做的好吃。
落地窗外是晴朗的天气。
“瘦了。”收拾碗筷的时候,路枭突然说。
江时予没反驳,点头嗯了声。
他闭上眼,后背靠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厨房传来的洗碗的动静。
好久没有过的生活气息了。
每天都过得跟个死人一样。
今天早上他已经和刘瑞说过不用看着路枭,软件已经卸载了,让他们的人走吧。
刘瑞答应得很快,江时予付了钱后就把所有聊天记录和相关软件删了。
还好删了。
不然路枭看到他手机之后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说不定还得哄。
江时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厨房停了动静,有脚步声出来,接着沙发窝下去一块,江时予便睁开眼,微微偏头看向身旁的人。
“是不是不太舒服?”路枭有点担忧地问。
“嗯。”江时予应着。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路枭突然转移话题,连担忧的表情都突然收了起来,似乎刚刚的关心只是句客套话。
江时予:“……”
“炮/友”这两个字几乎是一瞬间出现在了江时予的脑中。
他别开眼,没有回答。
“哥哥,”路枭凑到他面前,也不知道从哪学的,黏糊糊地喊了他一声,“我们复合吧。”
“……好。”江时予没多犹豫,点了下头。
接着路枭又亲昵地蹭了蹭江时予的脖颈。
……嗯。
感觉挺不错的。
江时予悄悄勾起唇角,心中的荒野吹过一阵妖风,带起一片花海,盛开在荒野中。
这两年路枭一直都很平常,他从来没有在刘瑞的人给他的照片中看见路枭对别人撒娇什么的。
江时予独享这份特殊待遇。
他很享受,同时也很开心。
他抬手勾了勾路枭的手指,用大拇指指腹在路枭的红玫瑰钻戒上轻轻摸了摸。
路枭反手握住他,五指穿进江时予的指缝中,紧紧扣住,然后把脸闷在他的肩窝里,委屈巴巴地说:“好想你。”
江时予顺了顺路枭的后脑勺,轻声说:“我也想你。”
“不许你离开我了,”路枭紧紧搂着江时予,像是要和江时予融为一体,“我现在什么解释也不想听,但是你不允许再离开我了。”
“不会了。”江时予无奈地说。
静静地搂了一会后,江时予突然问:“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种事情说不明白的,”路枭抬头,对上了江时予那双微挑的眸子,“第一眼看见你就注定离不开你了。”
江时予笑了笑,说:“你对我是一见倾心,可是我从来没为你做过什么。”
路枭皱眉,反驳他:“你不记得你为我做了什么吗?可能那只是你的一个小尝试,但是你让整个家里的人除了我爸妈都对我改观了,要知道,我以前怎么解释都没有用的,他们不听我的,一见了你就开窍了……”
“就好像……”他顿了顿,小声嘟囔,“我好像还是我奶奶最爱的那个小朋友。”
江时予一愣,另一只手回搂了路枭一下。他知道原因,因为路家愧对江时予。
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天王老子来了他们都不会接受路枭同性恋的。
“行了行了,”他偏头亲了亲路枭的脖颈,又顺了顺对方的后脑勺,“都过去了,我们之后还有很多在一起的时间。”
“嗯。”路枭点点头。
把话都说开了以后,生活似乎又步入了正轨。
江时予还有事,说完话之后就想先走。
但是路枭不让。
“你要去哪?”路枭站在玄关处,从后背搂着江时予的腰不让他走。
江时予暗自叹了口气,拍拍路枭的手,说:“我爸找我有事,我得跟他聊聊。”
“是我的事吗?”路枭的下巴按在江时予的肩上,温热的呼吸一顿一顿地洒在江时予的皮肤上。
江时予沉默着,没有回答。
他确实是想要和江忠成说一下路枭的事情来着。
见江时予不说话,路枭了然:“那就是了。”
江时予不说话。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我跟你一起面对。”路枭说。
回答他的是沉默。
“哥哥,”路枭的声音沉了沉,“你好像不爱说话了,也不爱对我笑了。”
“路枭,别闹了。”江时予无奈地喊了他一声。
他当下根本笑不出来,在想要如何告诉江忠成这件事。
虽然江忠成说了江时予只要凭自己的实力考回S市后就不再管他感情方面的事,但他认为还是有必要说一声。
“江时予,”路枭同样喊了他一声,一只手依旧搂着他的腰,一只手顺着腰线向上爬,一路爬到江时予的前脖颈,虚握着,身子紧紧贴着江时予的后背,“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
“你自己的病成什么样了你不知道吗?你为什么总是习惯自己一个人面对?我是你的男朋友还是附属品?我也会说话我也会表达,你为什么不用一用我?”
江时予感觉脑子有点绕。
他不太明白路枭的逻辑,怎么从他的病又到男朋友又到用一用了。
但他顺着路枭的话一句一句地反驳了回去,声音平淡:“我病成什么样了我最清楚,习惯自己一个人面对是因为不想牵扯到别人,特别是我的爱人,你当然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不用你,是没必要。”
路枭的卡着他脖子的手力道一直在变。
江时予刚反驳的时候他收紧指腹,听到“爱人”两个字后又猛地松了力道,在听见“没必要”后又再次收紧。
“为什么没必要?”路枭突然往前一推,把江时予按在了墙上,身子依旧紧贴着对方的背。
江时予的手下意识的往墙上撑,就瞬间被路枭扣在了墙上。
“因为我不希望你卷进这些麻烦事,”江时予尝试着挣了挣,发现路枭不仅长高了力气还变大了,“事情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以为我想卷进这些事吗?”路枭声音突然大了点,听起来有点生气,江时予吓得身子颤了颤。
“是因为你我才愿意管的!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你什么都瞒着我!”路枭说着说着,又带上了哽咽,他把脸压在江时予的背上,说,“你现在连骗我都不舍得骗一骗了,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说,你连笑都不愿意对我笑一下。”
“我对你的爱很可耻吗?我是什么很肮脏下/贱的生物吗?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接近我?”
江时予有点不明白路枭都逻辑。
“不是你的问题,”他想回身抱抱路枭,奈何现在被按着一动也动不了,他只好放缓声音,说,“你不要觉得你有错,你做得很好了,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做,等着一个结果就好了。”
没等路枭说话,江时予又继续:“等一切都结束了,等我们大学毕业,我们就出国领证。”
“好吗?小鸟。”他微微侧头看向路枭。
路枭按着他手的力道松懈了下来,深吸了口气,嗯了声:“好。”
“乖。”江时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