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枭和邓实正在校园里闲逛。
“你说老师会不会说我俩一点集体荣誉感也没有啊?”邓实一想到老班那骂人的狠劲,就瞬间打了个寒颤,“要不还是回去看比赛吧?”
“不回,心情不好。”路枭说。
“祖宗啊,您这阵怎么老心情不好,”邓实都要哭了,“今儿谁又惹您了啊?”
“雷顷,你去帮我揍他?”路枭扯了扯唇。
“不!揍不过!”邓实猛地摇头。
“您俩约会呢?”一个非常不爽的声音传了过来。
路枭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了……江时予。
“没有,枭哥说他心情不好,我陪他散心呢……”邓实看了眼路枭,又看了眼江时予。
刚准备走,路枭就突然勾住了他的肩,对江时予说:“是啊,约会呢,你怎么不继续和你雷小兄弟私会去了?”
“别闹,”江时予走到他们面前,拍了拍路枭搭着邓实的手,对路枭说,“我有事问你。”
路枭挑了挑眉,犹豫了会,松开了搭着邓实的手,又扭头对邓实说:“玩儿去吧。”
“好嘞!”邓实立刻跑得不见了踪影。
路枭看向江时予,问:“怎么?”
江时予拉着他的手,带他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后,问:“你中秋和谁过的?”
“……我,”似乎是没想到江时予会问这个,路枭没想好该说什么,最后一咬牙,老实说了,“和自己过的。”
“我遇到张玲了。”江时予说。
张玲是路枭他妈,猛地从江时予口中听见这个名字,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嗯了声。
“她和一个外国男生搂在一起,”江时予说,“那时我和我爸去买灯笼,碰巧就遇上了。”
路枭皱了皱眉,说:“不用管她。”
“我没想管,我就是来告诉你一……”江时予说。
“等等,”路枭突然打断了他,说,“你中秋那天回来了?”
江时予嗯了声,说:“陪我爸放灯笼、拜月亮,吃月饼啥啥啥的。”
“你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他突然又问,“是因为我吗?”
“不是,”路枭否认了,说,“是因为我妈。”
江时予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路枭倒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他犹豫了挺长一段时间,最后鼓气了点勇气,问:“你和我打架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江时予愣了愣。
他还以为路枭早就忘了这事了。
“我……”江时予在内心纠结着要说实话还是编个借口。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借口,说:“我和我爸吵架了,就……我那天说我在你家,然后他说我宁愿到你家待着也不愿意回去陪他,就为这事吵了一架,之后我心情就一直不太好了。”
没一句真话。这是路枭对这些话的判断。
江时予看上去说得逻辑都对得上,毫无漏洞,甚至可以说一句那天他去A市是因为他爸让他离路枭远点。
但为什么在A市会把他忘了?
这一点只要出现,江时予的话里就全是漏洞。
“江时予,”路枭深吸了口气,问,“为什么不知我说真话?”
“真话啊,保真。”江时予笑了笑,说。
但说完他就后悔了。
虽然不明显,但他看见了路枭眼里闪过的一丝失望。
他的心里抽了抽,却又没有办法。
他不想说自己抑郁症这事,他怕会带起一堆的连锁反应。
他抑郁这事,只有四个人知道。
他自己、他爸、他妈、苏医生,然后就没人知道了。
班主任算半个,江忠成应该只是简单说了江时予心理有问题,但并没有具体提到是得了什么病。
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些。
他不想让别人觉得他缺爱,不想让别人全都小心翼翼地对他,他想做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都想。
他也从来都把自己当一个正常人看,他不希望别人觉得他是一个病人。
他也害怕面对自己异于常人的那一面。
“你不想说就算了,可以不说。”路枭笑了笑,看得出很勉强,“但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对不起,”江时予说。
“不用对不起,你有自己的秘密也……正常。”路枭说。
江时予嗯了声,没再说话,就这么靠在墙边发愣。
过了会,他突然说:“和我淡恋爱挺累的吧。”
路枭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就这么干愣了会后,路枭才摇了摇头,说:“不累。”
“如果你真累了要告诉我,”江时予小声说,“我随时……都可以离开。”
后半句话他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他也不知道路枭到底听没听清。
“累了的是你吧。”路枭也靠到了墙上,偏头看向他。
“没,”江时予说,“和你待在一起真挺开心的,还很轻松,郁闷了就抱一下,烦躁了就打一架,高兴了亲一口,说不定上头了还撸一把。”
他说着,莫名笑出了声,仰头看向天空,阳光有些刺眼。
“多好啊。”他闭了闭眼,笑着感叹了一句。
路枭盯着他,有点出神。
江时予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脸颊旁有一快很浅的酒窝,闭着的眼睫毛轻轻颤了颤,一滴泪珠就这么突然地、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路枭愣了愣。
江时予没有睁开眼,没有别过脸,眼睛和鼻子都是平常的颜色,也不知道那滴泪珠是怎么掉下来的。
路枭伸手,替江时予掩去了那颗泪。
“为什么哭?”他轻声问江时予。
“我没哭。”江时予也轻声回答。
他睁开眼,也偏头看着路枭,眼里没有任何湿润。
“放屁,都掉眼泪了。”路枭又轻声说。
“哟,可心疼死你了吧。”江时予轻轻地笑着。
路枭愣了愣,然后也笑着说:“是啊,可心疼死我了。”
江时予盯着他,突然勾了勾手指,唇角微弯,说:“过来让哥亲一口。”
路枭飞速地四处看了几眼,确认没人看这边后,飞速在他脸上亲了口。
亲完就迅速离远了,生怕别人看出什么。
“胆这么小呢,"江时予看着他笑了几声,“还以为你的流氓心能打破同学的目光呢。”
“我们不是正常情侣,”路枭说,“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的。”
“我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是不是正常人……”话说到一半,江时予突然就顿住了。
他还是在意的。
他是病人还是正常人。
他偏头清了清嗓,笑道:“算了我脸皮没厚到那种程度,你当我没说。”
路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是个人都会害怕的。”
江时予嗯了声。
他害怕?
应该是吧。
害怕什么?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两人之间一直有一根刺悬着。
路枭知道,江时予也知道。
但他们都不会特意碰那很刺。
但江时予很怕那根刺会在某一天掉下来,而他们两个会在那一天出事。
所以他在说出“郁闷了抱一下……”这些令人幸福的事的时候,他会有点感慨。
毕竟如果他真正郁闷,是绝对不会找任何人的。
“走吧,”江时予离开墙面,说,“去看比赛。”
“好!”路枭笑着点点头。
因为今天他俩都没比赛,所以基本上就都是在操场上瞎晃,聊天也是瞎聊,听路枭讲故事。
讲的什么故事江时予也都听了,会用多久忘掉他也不清楚。
放学的时候,路枭问江时予:“一起吃个饭吗?”
江时予愣了愣,说:“不……了吧。”
他今晚要见苏医生。
“你有事啊?”路枭问。
“是有事,不过……你要真想和我吃个饭,”江时予突然凑到了路枭耳边,轻笑了一声说,“约个会什么的,我也可以为了你推掉。”
路枭偏了偏脸,用手捏住了江时予的下巴,飞速扫了眼周围,然后在江时予的唇上碰了碰,又飞速离开,说:“不用,你要真有事就先忙吧。”
“谢谢。”江时予缩回了头,拍了拍路枭的背,走到路边拦了辆车。
路枭看着车开走后,吐出了一口气。
他没猜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看不清江时予这个人,也怕看清了江时予这个人。
他这几天心里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有时候会觉得情绪高涨,有时候又特别郁闷。
失眠倒没有。
这几天他一直在听江时予的那两条语音,挺助眠的。
还有烟花下那条视频和那张照片。
说实话路枭自己都忘了在以前还没注意到江时予的时候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他走到一旁的巷子里,点了根烟。
“呦,路枭。”挺欠的音调,拖着嗓音,从巷口走了进来,双手插兜,见到路枭后,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手里正捏着把小刀。
“认识?”路枭吐出一口烟,冲那人挑了挑眉。
“不认识,”那人挥着刀朝路枭刺了上去,“但我认识你。”
路枭没躲,盯着那人的动作,把烟叼在了口中,然后在刀距自己还有四点几厘米的时候,一掌劈在了那人手腕上。
接着那人手里的刀就掉到了路枭手上。
路枭把烟从嘴里拿了出来,又吐出一口白烟,说:“出来混还是先打听一下这块地性什么吧。”
说着,他对着那人的肚子就是一拳。
他今天心情好,没用全力打。
那人踉跄了几步,刚准备还手,身后就传来了叫唤声。
“别!别打别打。”声音是林笙的,他依旧戴着棒球帽,冲了上来,拦在两人之间。
然后又扭头对那人说:“这人是予哥掌心宝,别打!”
“就是因为这个我他妈才打的!”那人指着路枭,说,“他凭什么啊!凭什么?!”
林笙冲路枭抱歉地笑了笑,然后扯着那人的手说:“别闹,我求你了,我不想被予哥揍,而且最近予哥心情不好……”
“他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这傻逼!”那人咬着牙说。
林笙快崩溃了:“哥你快别说了……人张敏都没说什么,你讲义气也不是这么讲的啊……”
路枭一直沉默地抽着烟。
江时予心情不好?
因为他?
啧。
江时予到咖啡厅的时候,苏医生已经到了有一会了。
“苏姐。”江时予在她对面坐下了。
“心情挺好?”苏医生问。
“嗯,”江时予笑了笑,“很明显吗?”
“挺明显的,让我猜猜……”苏医生思考了会,然后说,“你见你男朋友了。”
江时予点了点头,说:“我国庆假去A市的时候怕想到他,一直都让自己忙着,之后我居然把他忘了。”
“忘了?”苏医生看起来有点震惊,“你在逃避他?”
“我也不知道,”江时予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说,“就是怕我习惯他,又怕他会离开。”
“我问你啊,”苏医生说,“你谈恋爱是为了什么?”
江时予一愣。
“我……”他思考了会,然后说,“我不知道。”
苏医生盯着他看了会,然后也轻轻叹了声,说:“你喜欢他,他喜欢你,然后就在一起了,没有想过为什么而谈。”
“是啊,”江时予说,“就这样在一起了,谈恋爱为什么要原因?”
“是啊,只是谈个恋爱,又不是一辈子都绑一起了,说不定哪天……嗯。”苏医生突然意识到自己今天活有点多。
江时予给她说让她不要把江时予当成一个病人来交流。
但她今天说的这些,有一半都带主观了,对……病人的影响不好。
“万一呢?”江时予说,“万一就看对眼了,非他不可了呢?”
“那就试着去习惯他,”苏医生说,“试着去面对你害怕的东西,新的旧的都试着去面对,你也别逼着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慢慢保持就好了。”
“苏姐,”江时予盯着桌面,说,“我能直接问吗?”
“问什么?”苏医生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病的根源。”江时予说着,重重地吐出了口气。
路枭回到家后,也没心情吃饭了,洗个澡就直接睡了。
但是睡不着。
翻了好半天的身,他猛地醒悟了。
这是失眠了啊。
他坐起身,叹了口气。
把房间灯重新按开后,他从手机中点开了几条音频来听。
不是江时予的语音,是他随便找的助眠音频。
听了十分钟,依旧毫无睡意。
最终他只好选择了去听江时予给他发的那两条语音。
“比赛加油,小鸟。”第一条播了出来。
“早点睡,晚安。”第二条的语调说得明显比第一条轻柔了许多。
好,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