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壑 第8章 呆子

圆形浴池四周笼罩着一层淡紫色的光晕，柔和且模糊。浴池正中央悬着一个黑色的顶喷，正向下洒着细细的水，水声潺潺。黏着的呼吸声弥散着、飘摇着，在空旷的浴室内听起来不甚清晰。

呲——

言青虑扶着池壁的手滑落到一片星河似的水中。

他跪在池中，下巴搭在榆西辞的肩膀上，垂着头，几缕湿发伴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频率，在额前来回飘曳，他微眯着眼睛，呆呆地看着蓝色池水。

榆西辞好像对这个牌子的香氛沐浴汽炮弹情有独钟，每次泡澡都会放几颗。

深蓝池水中的金色云母粉，如无数碎钻一般发出玓瓅的光。水面漂浮着云朵似的绵密泡泡，一团团，一簇簇。

浴池所在的浴室里面没有时间显示器，能看时间的手机也没带进来。

他很难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压抑，实在是太久了，为什么还不结束……

袅袅水汽糅杂着薄荷香，闷得他快无法呼吸了。

嗯——！！！

似乎是不满于言青虑长时间的沉默，榆西辞一把将他推到湿滑的池壁上。

晕眩更甚，言青虑觉得眼前一片朦胧，顶喷在晃、水流在飘、灯带在动、壁龛在转，就连池台角落的风铃花都在他的模糊的视线里跳着舞，他渐渐坚持不住，即将陷入黑暗……

“你敢昏过去试试看。”榆西辞应该是到了临界值，用低哑得不可思议的声音说着威胁般的话。

“没，没有昏。”言青虑攥紧手，逼迫自己从迷离的状态中脱离。他伸手环挂在榆西辞的脖子上，头后仰躺在温润的灰色池台边，一瞬不瞬地盯着榆西辞的脸看。

榆西辞看着言青虑眼角透着大片的粉，浅珀双瞳微动，说：“怎么像个呆子一样。”

言青虑听到这句话，反而开心地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呆子，我很聪明的。”

榆西辞冷淡的眸子锁住言青虑的笑，说：“是，聪明的呆子。”

言青虑没忍住亲了亲榆西辞的喉结，分开的时候，榆西辞眼中的冷被暖驱散，他意味不明地望着言青虑。

言青虑看着榆西辞，是的，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榆西辞也是用这双眼睛，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言青虑不禁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景象——

十一年前，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对于言青虑来说却不平凡，因为那是他入职诺斯的第一天。

诺斯集团大厦共有88层，电梯分为低层、中低层、中层、中高层和高层这五个区。每个区分别配置了20部电梯以缓解高峰期的拥挤等待情况。

入职第一天，言青虑需要先去60楼的人事部报到。那天正好碰到中层区有三部电梯临时发生故障，中区等待区排着长长的队伍。

他不想第一天上班就迟到，所以想尝试乘坐货梯上楼。

他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前台，工作人员给了他一张货梯的磁卡，并告诉他一楼没有货梯入口，需要下楼梯，从负层上去，并表示磁卡的有效时间是20分钟，只能到达60层。

言青虑道谢后，便根据工作人员的指引找到了隐蔽在拐角处的楼梯入口。但他在负一楼绕了一圈，并没有找到货梯位置。于是他去了负二层。

但他依旧没有在负二层找到货梯的入口，想到前台说磁卡有效时间只有20分钟，他有些着急。

正在这时，一扇没有关紧的门出现在他眼前，他赶紧打开那扇门，走出去。

运气很好，他总算在这扇门的背后见到了货梯。

一个环形墙将货梯围在正中央，货梯的前面还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人。此时货梯门正好打开，言青虑在电梯关门前，侧身挤了进去。

他朝男人抱歉一笑，男人比他高出许多，眼眸微垂直直盯着他，目光冰冷。

那是言青虑第一次见到榆西辞，他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以至于有些恍惚。

这个人是诺斯产品的代言人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跟自己一样乘货梯？

货梯？等等！

言青虑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奇怪，诺斯的货梯为什么采用了玻璃井道？不仅如此，货梯里还有一股很好闻的清冷香……

这到底是货梯还是景观梯啊……

电梯迅速上升，地面景象开始逐渐变小。

言青虑来不及细想，赶紧刷卡按下60楼。

但60楼的触控键没有丝毫反应，20分钟明明还没到，为什么刷卡没有反应呢？他又尝试了两次，依旧没有反应。

此时，一只手从他身侧伸出、刷卡、按下60这个数字，触控键亮了。

“谢谢你啊。”言青虑弯着眼睛，转身对榆西辞笑道，“我快迟到了，所以想到负楼层乘货梯，但是这个货梯实在有些……”他环顾了一下这个充满科技感、看起来就造价不菲的电梯，接着说：“有些超乎想象了。”

“不客气。”

这个“男模”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很好听啊。言青虑眨也不眨地看着“男模”的脸。

男模眉梢微挑，眼里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视线从言青虑的额、眉、眼、鼻和唇之间绕了一圈，最终定在对方右眼正下方的小痣上，说：“这不是货梯。”

言青虑尴尬地笑着说：“确实，哪家公司会安装这种货梯啊！”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电梯该不会是什么重要大人物的专属电梯吧？这个男模看着挺年轻的，只看脸的话，实在不太像是身居高位的样子的。

“到了。”男模开口提醒。

轻微的失重感消失，电梯很快便到达60楼，没有语音提示，连开门声都悄无声息。

“谢谢你啊。”言青虑再次向男模道谢，“今天要是没有你，我第一天上班肯定要迟到了。”说完又朝男模甜甜地笑了一下。转身走出电梯前，他侧目瞟了一眼楼层键，数字88亮着。

88楼？88楼不是顶楼吗？他要去顶楼么……这个男模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痛感将他的思绪扯回，榆西辞咬了他的下唇一口，力道正好能让他吃痛，却不会让唇破皮受伤。

他问：“在想什么？”

此时言青虑的脑子已经被闷成了浆糊，他说：“在想我们的第一次。”

榆西辞思考一秒，严谨地问：“什么第一次。”

言青虑乖乖作答：“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乘错了电梯，去了你的专属电梯。”

两个人的这段回忆对于榆西辞来说似乎不算太差，他用拇指擦了下言青虑眼下那颗痣上的水珠，又问：“怎么突然想起那件事？”

言青虑折起臂弯，将榆西辞勾向自己，榆西辞以为言青虑要主动献吻，做好了亲吻的姿势，结果言青虑侧过头，将自己的头埋在榆西辞的颈窝里。浴室隔音效果很好，但他还是贴着榆西辞的耳边说着悄悄话：“因为你现在很像那时的榆西辞。”

次日。

今天是赛演设备搭建的最后一天，言青虑早晨胡乱塞了两口荷包蛋，拿着牛奶盒准备出门的时候，被榆西辞叫住了。

榆西辞对他说：“今天不用去现场了，杜鸣宇会去。”

言青虑想到杜鸣宇一大清早给他发的一连串捶胸顿足哭唧唧的表情包，问他怎么了，他也不回。心下了然，说：“明天上午，军部联盟那边会进行最终的项目验收，我还需要去吗？”

“让杜鸣宇去。”榆西辞问：“你为什么要去？”

言青虑心道：我总不能告诉你，我被杜鸣宇用未来一个月的下午茶给收买了吧？

“他为了这个项目，手里有很多积压的工作都没时间处理，我手里的科研项目又正好卡壳，就帮他去现场看看。”不过他实在好奇榆西辞是如何让威武不能屈的杜鸣宇心甘情愿答应到现场的，“你是怎么说服他去现场的？”

榆西辞说：“我就问他，他栽树是准备让你乘凉吗？”

言青虑失笑，果然只有巨额的项目奖金能让杜鸣宇乖乖就范。

“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参加联盟秘书长的婚宴。礼服和礼物，凯琳已经定好了，下午会送到家里。”榆西辞站在中岛台前，将一颗冰球放入水晶杯中，“明天下午从公司出发，凯琳晚点会把相关信息共享给你。”他从净饮机下方取走水杯，走向简餐厅，坐在言青虑的对面，道：“婚礼临时变更了地址，在西区北部的螺犀湖举办，那地方没有机场，你让凯琳取消之前的航班，我们乘直升机过去。”

“好的。”联盟秘书长是全星域级别最高的行政长官，主要负责调停星域八区之间的矛盾争端和安全威胁，联盟现任秘书长宋翾能力出众，连任两届该职务。这样的人为什么要去无人区附近的螺犀湖举办婚礼呢？

言青虑走向沙发，拿起茶几上的平板回到简餐厅的位置上，开始搜索宋翾的相关信息。

可惜搜索结果里只显示有关宋翾行政事务相关的新闻，个人信息只有寥寥数语。

榆西辞看了眼对方的平板页面，说：“宋翾的未婚妻夏书筠是星域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摄影师，该协会总部于今年年初搬迁至西区北部T09市，螺犀湖度假区离那里很近。”

“难怪了。”言青虑恍然大悟，说，“没想到宋翾那样身份的人，竟然会为了未婚妻去那种偏僻的地方举办婚礼，蛮痴情的。”

榆西辞神色古怪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宋翾结过婚。”

言青虑震惊，指着平板上官方发布的宋翾基础信息说：“宋翾结过婚？可是这上面说他未婚啊？”

“虚假信息。”榆西辞甚至没有看平板，说，“宋翾两年前跟夏书筠秘密结过婚，婚后不到两个月就离婚了。”

“那宋翾的二婚对象是他的前妻，两个人重修旧好，也算是一种痴情吧？”

“其实宋翾在一年前结过他人生中的第二次婚，不过二婚仪式被夏书筠搅黄了，没结成，新娘当场被气跑了。”榆西辞轻飘飘地丢下炸弹，“你现在还觉得他痴情吗？”

“……不算吧……”言青虑觉得宋秘书长的感情生活实在精彩，但转念一想，八卦绝缘体榆西辞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知之甚多？他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宋翾有个亲弟弟，叫宋綦。”

“……”

宋綦，星域银行行长，兼榆西辞的挚友……

大魔头宋綦即将驾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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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