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你太惯着柘儿了,怎么能拿那么大的买卖给柘儿试手呢。柘儿下手没轻没重的,好好的一匹狼,硬是给他训成了狗,那泼皮孙二被他收拾了一顿,想是再也不敢去拦三爷的轿。”赵姨娘和陈柘来到书房,话是明贬实褒的,陈云自然听的出来。
“姨娘说的哪里话,柘儿有胆识有魄力,又一身的好武力,西街商铺的采办交给他我也放心。”陈云瞧了陈柘一眼,“柘儿年纪到了,是该历练历练。”
陈柘朝陈云拱手,“谢谢二爷。”
陈云点点头,“生意中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问西街管事的林掌柜。”
陈柘嘴有些笨,道了谢之后便不知如何说话,倒是赵姨娘在旁殷勤的攀着过往的亲故,说什么承蒙二爷关照,要多多走动之类的话。
今日玲珑不在,在陈云跟前伺候的是小厮玉白,给赵姨娘二人倒了茶。
二人喝着热茶,赵姨娘又是一番感谢吹捧之词。倒是陈柘半天也蹦不出一个字,只坐在椅子上一手拖着瓷杯底部,一手拿着杯盖半掩着杯口,嘴上呼呼的吹着热茶,偌大的身体像是缩在了一团,拘谨的很。
玉白也是个机敏的,见陈云无心喝茶,眉头微皱,便知云二爷不愿与这二人拖延时间,急着处理公事,找了个由头将二人打发了,把二爷引进了书房。
这边赵姨娘跟陈柘刚出来,小厮就已经带着厅堂里的人往书房里走,赵姨娘眼睛往厅堂一扫,里面光椅子上就坐着四五个掌柜,个个精神饱满,身旁都跟着一两个小厮,嘴里都还在商讨着什么,一片繁忙。
“瞧瞧这一府的人,如今二爷说话就占了个十成十,你也不要每天光会舞枪弄剑,要不就是跟着霖三爷后面胡混瞎混,他也不过是仰仗二爷,你要是能攀上二爷这条线,得他青眼,那才是一辈子也不用愁了。”
“瞧那几个,都是城中的大商户,平素里当官的来了都不放在眼里的,还不是围着云二爷殷勤的转。”
“儿子省得的。”
陈柘和赵姨娘在街市口分开了,赵姨娘乘轿回了家,他就去书院邀了朋友三四去酒馆喝酒,席间嬉笑怒骂,完全褪去了在陈云面前的拘谨。
“这过去云二爷是个爱玩的,铺子都交给府里的那些老伙计打理,娶亲之后反而励精图治了,外面的朋友也一概不来往了。”说话的这位是倪秀,他们这群人都是权贵之家的旁支庶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自诩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但往往钱银不多,喜欢去巴结那些有脸面的,得些钱银或者混吃混喝,吃喝玩乐。
“真是可惜呀,倪秀你还算沾过云二爷的光,得了些赏赐,这云二爷当初虽喜怒无常,没有长性,高兴起来一掷千金也是有的。我们到没这个福气。”胡俊叹息到,又看了眼满面红光的陈柘。“陈柘你难得请我们喝酒吃肉,莫不是有什么好事。”
陈柘往常在这群弟兄里向来是经济最不宽裕的那个,在兄弟面前也只是唯唯诺诺的跟着应和,如今手上得了笔大买卖,自然是在酒席间好好吹嘘了一番。
席间几个精怪的朋友心里只道是傻人有傻福,但表面上还是不停的祝贺敬酒。
是夜,陈云回到房中,见薛锦坐在软炕上,穿着个袄子,身上披着白狐裘,手里还抱着个小火炉,丫鬟春杏在内间收拾床上的被褥,陈云朝里喊了一句,“不用收拾了,今晚二奶奶和我睡。”
“嗯。”薛锦也没多推辞,只张嬷在旁边说了一句,“二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张嬷嬷是陈夫人那边派过来的教养嬷嬷,碰到不合礼法的事说两句也是有的。
张嬷嬷平常只是对着丫鬟们说说还行的通,教训主子倒是僭越了。
“要你多事,主子想怎么做都是有道理的。”玉白端了杯热水进来,“这件事要是去夫人那里嚼起舌头,打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仔细二爷罚你。”
陈云紧挨着人坐了,在小火炉那把手暖的热一些,就在一只手搂着薛锦,另一只手在腹部轻轻按揉了起来。
边按还边叮嘱他多喝些热水。
晚上睡的时候,照旧是陈云睡在外侧,薛锦睡在内侧。
只是这天晚上和以往不同的是,两人靠的很近,胳膊挨着胳膊平躺着。
临睡前陈云还在薛锦白净的额头上吻了吻,轻柔的说了句,“做个好梦。”
薛锦身上干净之后,陈云反而不留宿在他房中了,但两人已有了些夫妻举案齐眉的感觉。
“夫人这段时间可还好,大爷在京总是记挂着您,这不刚站稳脚跟,就派我来探望您呢?”薛家过来的管事薛青眼含恭敬,朝薛锦屈膝拱手。“这些就是京中时兴的衣裳首饰,还有一些宫中赏赐,别人想要都没有的,大爷特意吩咐按太太的份额拨给您的。”
“多谢哥哥挂念,我已经嫁作人妇,这么远的距离,还劳烦他想着。”薛锦眼神示意秋菊,秋菊把砌好的茶水端给薛青,然后就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秋菊清点了一下礼品明细,写好了名录,就吩咐小丫头“叫吉庆和余庆过来搬东西。”
秋菊又吩咐春杏在门外候着,亲自陪着吉庆和余庆把东西搬去太太的私库锁住了。
秋菊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薛青从大堂出来,春杏伴在他旁边,两颊绯红的同他打闹。
秋菊摇摇头,这妮子,总是不庄重。看主子现在身边没人照顾,也没去训春杏,快步径直回了大堂。
秋菊一进屋,却看到书房里的主子,眉头微皱,仔细阅读着手里的信件,听到她进来的声音,抬起的头眼带怒意,见是她,没说什么继续看着手里得信。
这书房是二爷给主子打造的,书架上满满当当摆着主子的藏书,只要是主子的心意,没有不满足的。主子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是秋菊记得,书房修缮好的时候,主子专注打量的眼神和微微上扬的笑意。
在公候府的时候,主子最开始住的很偏僻,小小的院子在最靠近角落的东北角,不远处就是下人院子。
门前冷落,因为是哥儿,不受重视,如果不是当时的大公子发现了当时的主子,带着主子一起上学识字,慢慢的被老爷太太重视起来,按照府里拜高踩低的环境,主子哪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恐怕和其它受冷落的妾生子一样,成日里只能和奴婢下人们厮混,到年纪了能配个中等富商之家,就算是不错。
门第越高,也越发会看人下菜碟,三六九等分的明明白白,可即使主子后面受了重视,也没有自己的书房,再怎么说,他也不算是儿子,笔墨纸砚不属于他,闺阁里重要的还是刺绣女工,即使他用上笔墨纸砚,遍览群书,旁人也只会觉得他不务正业。
第三章
陈云领回家一只非常小的白猫,这小狸奴长到了陈云的心坎上,虽然第一次见陈云,但在众人堆里偏偏跑到了陈云脚下蹭,而且陈云摸它它还会乖巧的打着呼,虽然不让抱,抱就会挠人。
最近陈云跑了一趟陈家的田庄,看着光秃秃的山景,干旱的土壤,陈云觉得很是惊讶。
他印象里的古代就像水墨画一样,绿水青山,小桥流水人家,绝不会像现在看到的这样,乡村环境如此之恶劣,水土流失看起来相当严重。
村民衣不蔽体,面黄肌瘦,见到他却感恩戴德,说感谢主子免了一半的地租子。
陈云震惊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他在的是江南最富庶的田地,而这最富庶的地方,依然是百姓勉强维持温饱,到处是光秃秃的被砍伐殆尽的山坡。
看着歉收的土地,陈云明白,如果免了一部分地租子,这些签了合同又交不出粮食的农民,便只能去卖儿卖女了。
但是免了这里的地租,却会产生很大的经济缺口,如今整个陈府养了三四百的奴仆管事,各商业街的门市铺子,一睁开眼就是花销。
而且每块田地固定有十分之一的税负,每年定额折成现银送交官府,天塌下来地里就算颗粒无收这个也是雷打不动。
陈云绕着田间地头巡视,到处都是荒凉景象,他心下越走越没底,陈云本身也没有当过农民,对种植可谓是一窍不通,第一次出现了问题,他毫无解决的头绪。
坐在回城的轿子里,陈云仍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今天气干旱,土路崎岖,马蹄踏起扬起尘沙。
刚到一处茶庄歇脚,陈云指挥小厮将马匹牵入马棚吃草,十几个看家护卫随他进来,众人见他这个排场,纷纷避让,唯有一个坐着喝茶,穿戴整齐的人站起来,非常精干,见到陈云立马迎了过来。
“主子今日怎么亲自过来田庄了。”陈丰盛殷勤的给主子倒着茶,“原想着忙完这阵,地租子和粮食就打点好了一并给您送过去的,听前面庄子的庄头说您今天可能过来,庄子里早预备下了房间,主子不嫌弃就去陈家庄稍作修整,明天再赶路也不迟。”
陈云见着暗沉下来的天色,点点头。
陈丰盛他爹原是陈云父亲在外的庄头的领头,专替陈家收拢全部地租和收成的,不是陈家族长最信任的人可干不了这个职位。
陈丰盛他爹还在时,因为办事得力,便求着免了陈丰盛两兄弟的奴籍,陈丰盛小时颇有些聪明,他爹于是有了让他科举入仕的想法,但是到了三十岁还没考上秀才。他爹一死,渐渐就远离了陈家的利益中心。现在手头上只管了陈家十个庄子里的两个。
但有着以前的积累,在这靠近陈家庄的地界,土财主还是不成问题的。
坐着马车回陈丰盛家,陈云意外的发现,虽然今年天气干旱,但是陈丰盛管的稻谷长的很喜人,陈云观察着附近的环境,发现陈家的地比较低,又靠近水源,是上好的汙田。
看来陈丰盛他爹退下去的时候还是留了一手的。
陈云当即要下去看看,陈丰盛也跟在了他的后面,一人背对着他们在田间松土,陈丰盛叫了声“大哥,家主来了。”
这人转过身,穿了身褐色的粗布麻衣,每日在阳光下劳作,皮肤的颜色黄黄的,眉峰间有两条深深地沟壑,近看还能看到手臂上的褐色的痣,见到陈云,粗声粗气的跪下磕了两个头。“主子好。”
“你们这地,倒比前面那个庄子的好不少,可见是用心管了的。”
“主子谬赞了,都是奴才们的份内事。”陈丰盛朝着陈云弯腰拱手。
“丰收,你手底下有那么多壮丁农户,怎么不用起来,怎么还亲自下田了呢。”陈云问。
“这不是公家的地,这是我们自家的地。”丰收粗声粗气的说。
丰盛一听这话,就怕这个小主子有想法,忙说:“这几亩地算不上好,是庄子里离河道最远的地,历年产量还不如前头的地,是丰收经常带着壮丁们挖沟渠引水过来,今年天干,这里都收成了,前面就不缺水的地收成更好。主子放心。”
丰盛素闻这个小主子喜欢什么就捧到天上去,不喜欢什么恨不得抽筋扒皮,最是爱憎分明,上一秒笑,下一秒就打断腿驱逐出府,喜怒无常。
又见这个小主子一直不说话,眼睛一直在田野间逡巡,心中正是忐忑,“我们什么都是主子给的,虽然如今脱了奴籍,可主子的再造功德这辈子也不敢忘。”说着便要跪下。
陈云刚刚一直在观察这里的田地结构,一看果然精妙,便没理会,见他要跪下急忙拖住,“士农经商,你如今已是童生,我一介穷商,跪我岂不是折煞我。”
“在主子面前不敢托大。”丰盛知道这陈家在内务府是有三品的官职在的,老爷死后应是陈云的兄长陈启承袭官位,陈启当年随老爷在塞外经商、熟悉道路等有利条件,自愿以低于朝廷运粮三分之一的费用运送军粮,粮食送到,却不想返乡中途被敌军拦截,至今生死未卜。
皇帝封赏了陈启母亲正三品诰命夫人,还特许陈启二十岁时入京,去内务府入部挂名,顶替陈父旧年的官职和生意。
所以虽然现在的陈云不过白衣,但丰盛态度还是十分恭敬。
“好了,丰盛,今日我过来一趟,收获颇多,你也就不要在我做这些虚的。”
“丰收,我瞧你对治理干旱颇有些经验,你把这些经验整理一下,丰盛,你也帮着画一下从河道到这一片地的平面图给我,尤其是水渠还有蓄水的池子,如何引水蓄水这些,帮着丰收汇总给我。”
“主子,这…”丰收面露难色,他哪有什么治旱经验,不过是一天到晚挖地种地,水少了就想办法灌点,水多了就放一点,至于挖的那些蓄水池,不过是挑水麻烦,便带着伙计一下一下挖了。
丰盛推拉了一下丰收的臂膀,丰收见丰盛表情,赶紧应下了这个差事,丰盛也恭敬的回答,“主子放心,
我会协助兄长的。”
在陈家庄巡视了一周,陈云边走边嘱咐丰盛,丰收务实,丰盛灵活机变,这次下乡他尤其看好这两个人,但能不能委以重任还有待考察,第一个事就是让这两兄弟组织庄头们筑堤、开河、挖池,然后每一月进城汇报一次进度。
陈云天擦亮就回城了。
刚回府首先就去探望了陈母,赶路颠簸,风餐露宿加上做晚上没休息好,本身就是没养好的病体,这下更显得整个人萎靡不振,眼角青黑。
为了避免陈母担心,临进家门特意洗了澡换了衣服才回家。
刚进陈母住的的西院,就见陈母正和薛锦站在大门口,陈云一进来,还没开口,就看到陈母急匆匆的朝自己走来,面色焦急还带着一些悲伤愤懑。
“你这个不肖子孙,被狐媚子迷住了心的,家里有好的你不看,偏偏去那里找那个狐媚子,我都打发到田庄了,你还不顾身体找了去。”
陈云:?
急忙辩解到,“娘,您是不是…”
“你不要叫娘,你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娘的位置,我身边统共就只有你一个了,你父亲,你哥哥…”陈母说到这里,已经忍不住抽泣,身体也在颤抖,薛锦急忙上前扶住了陈母,嘴上说着“身体重要,娘现在最重要是保重身体。”
“我稍微对你严格一点,将将好了半年,就忍不住去外面偷腥。还偏要去找她。”
“娘,我真的不是去找她。”陈云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见陈母如此动感情,再激动一点,恐怕马上要撅过去。
“你也别瞒我,我知道你们父子都是一个性子,死犟,想要什么,做了什么决定,死也不会回头。重感情,喜欢什么一辈子也不会变。”陈母说完这句话,脸上已满是泪痕,薛锦适时递过手帕,陈母擦干净了眼角的眼泪,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开口说到:“我当年没拦住你爹,没看住你哥,现在他们都不在我身边了,死的死丢的丢。”
“你要是非那个狐媚子不可,拖着刚刚好一点的身体跋涉百里也要找她,就从我的尸骨上踏过去。反正我活着一天,就不可能让她再进门。”
“娘,我不会再找她了。”陈云见他妈这副情态,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他本身也没找过啊。
见陈母得到这句承诺,面色和缓了一些,陈云急忙过去握住陈母的手,“娘,您瞧您激动的,伤了身体怎么办。”
陈母瞧了他一眼,“半年才刚养回点肉,又瘦下去了。”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娘,我身体好着。”陈云走到这边,面前就是薛锦,刚刚一场大戏,倒没留意到全程观看的这一位。
虽然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好奇,对陈云的婚前轶事没有探索欲,面上淡淡的,见陈云望过来也只是微点一下表示回应,眼神一接触就立马收回了。
“薛锦,你这一向可还好?”陈云主动询问。
“倒是不错,娘一早等着你回来,早预备了餐食,现下冷了,我去吩咐厨房热热。”
“快去吧!亏你还记得这个。”陈母这才发现陈云舟车劳顿,回来挨了半天骂,饭都没吃上。
薛锦走远之后,陈母瞧着他的背影说到:“锦儿虽是哥儿之身,生育是困难些,但到底是大家出来的闺秀,细心,贤良,都是再好不过的。”
“配你是绰绰有余的,你也不要挑他,不要冷落了他。”陈母继续说到,“大家闺秀,和那些专门学着勾搭主子们的妖精们自是不一样,你也不要不识货,一位的只被那些东西吸引了,见不到真正的好。”
“孩子谨遵母亲的教导。”
陈母见陈云恭敬的应下了,心里还是不免担忧,这都过来大半年了,听张嬷嬷说,两人就是同处一室,也是疏疏离离,一周都同不了一次房。
和陈云当年纳第一房妾黏糊的场景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陈母琢磨着要不再挑一个温良的良家女子进来,可又想到当年给国公府三年不可纳妾的承诺。
唉,算了,过三年也好,到时候管家的职责她都过给薛锦,没准到时候陈云也有了嫡长子,薛锦到时候有权利又有孩子傍身,到那时就算再纳妾也翻不到天去。
[亲亲]各位宝宝们晚上好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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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