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焞睡了一个下午,元熙帝的大太监万泉过来看他,郑焞正好穿了衣裳出来,万泉笑道:“陛下命老奴来看看,陛下说郡王午膳进得不多,别睡着睡着饿着了。”
转述的原话,元熙帝是真的很疼爱郑焞,吃饭这种小事都看在眼里,郑焞也和元熙帝亲厚非常,笑道:“大伴伴,我出宫去公主府,烦你和太爷爷说一声吧。”
“诶。”万泉很自然的应下了,还顺口说:“三位哥儿姐儿一直养在公主府,郡王想他们了。”
郑焞笑一笑,疾步走出去了,快走到景运门,赵栎跑着追上来,道:“等一等我,我和你一道儿。”
“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听听你的意思。”赵栎一本正经的说话,是真的有事,只是这个事不在这里开口,在景运门外上马,赵栎道:“先去公主府。”
三个孩子一直住在明德堂,此乃鲁阳公主的居所。郑焞前往见朴斋,这是驸马的住所。
公主不召,驸马不至,公主与驸马,不是寻常夫妻。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传膳了,见朴斋内入眼可见的清一色的男仆,还不是年纪小的,清俊的小生,是一群中年男仆了,在摆饭桌。
郑焞与赵栎自外而来,郑可贤和一个少年自内而出,郑可贤深望了半年不见的儿子一眼,旋即垂下拱手道:“见过两位殿下。”
郑焞看到了在郑可贤旁边的少年。怎么说呢,就像武定侯萧长龄一样,他父亲温文尔雅,身边总有人敬他如兄如父。
在旁的少年和郑可贤一起拱手,朝赵栎就是普通的拱手礼,他们已经见过多次了,相互熟知,朝郑焞少年深深一鞠,道:“臣,张逸谦见过武陵郡王。”
张逸谦,西宁侯第六子。
今年夏天郑可贤秘密前往凉州,把张逸谦带了回来。
到了如今,如果不出意外,他会被招为驸马,东阿公主的驸马。
只见他长得颀长而清瘦,前额方正容颜好,后脑勺马尾辫轻轻的涤荡着,一双眼睛明亮而有神,浓郁的少年稚气。
也是,张逸谦年十六,堪堪到可以婚配的年纪。
元熙帝在立国之初定制:凡男年十六,女年十五以上,并听婚娶。
四人落座用晚膳。如果不是宴请,像这样有个外人的场合,用餐的时候讲究食不言,不仅是不言语,碗筷之间不会发出碰撞的声音,喝汤不会呼出声,吧唧吧唧那种粗俗的声音自然也是没有的,一屋子连着男仆二十几人,一幕幕的过去像一场哑剧。
等到端了饭后茶点,张逸谦向郑可贤道:“伯父,小侄回去了。”
郑可贤道:“你明日再来,我们接着讲书。”
张逸谦颔首,还先去内室拿上了他的书,再与两位郡王殿下告辞后离开。
张逸谦进了京城就被收在国子监读书,读到不太懂的地方,就来向郑可贤请教,今天就是来请教功课的,几乎天天来请教功课。
“好了,我们去明德堂看看孩子们吧。”
赵栎在张逸谦的面前很正经,很有兄长的……不是,是舅兄的派头,他不在才把端着的摸样放下来。
郑焞道:“你说有事和我商量,是什么事?”
赵栎眼儿扫过郑可贤,道:“我的事不急,我们先看过孩子们,你去我那里我再告诉你。”
郑可贤站起来笑道:“是呢,先看看孩子们,你……”
郑可贤看向郑焞,顿了顿,道:“孩子们小呢,都要把您忘了。”
三人前往明德堂,明德堂很大很大,是一个有上百间房屋组成的建筑群,三个孩子分散着住开,孩子哭闹起来谁也不会打扰了谁。
在暖阁内,阿羔被屏风团团的围住,奶奶的声音清澈的传出来。
“不嘛不嘛,我不穿这个。”
刚刚擦拭过身子,要穿衣裳,他的奶娘许氏耐心的和他说话,道:“那穿哪一件?是这一件?还是这一件?”
屏风里面拿进去的肚兜都是红色系,各种各样的红色。
阿羔被扎在襁褓里,在软榻上滚着道:“我不穿红色。”
“我的祖宗诶!”许氏坐在小兀子上哄着阿羔,让丫鬟们再去拿别的肚兜。
郑可贤等三人走进来了,丫鬟妇人们见了静静的行过礼,也不会高声的说话,默默的做着事情。
“爷爷!”还是阿羔自己发出尖锐欢快的童音,两只白嫩嫩的手伸出来,要郑可贤抱抱。
许氏起身朝三人蹲礼。
郑可贤把阿羔抱起来,转向郑焞,笑道:“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阿羔的眼睛一闪一闪,好奇的把郑焞望着。
郑焞伸手抱他,才把他抱过来,阿羔就扭身,光出来半个身子往郑可贤身上扑,好几个月不见,他不太认识郑焞了。
“你爹爹啊。”赵栎这几月时常来见阿羔,倒是比郑焞还和他熟稔了,隔着襁褓拍他的屁屁。
“嗯~嗯~”阿羔白白净净的小脸,嘴巴撅起来,然后就哭起来了,背着人趴在郑可贤身上,委委屈屈的。
赵栎看看自己的手,还被唬着了道:“我的手又不是铁砂掌,我可没打你,我就碰了碰你。”
阿羔越哭越大声,几乎嚎啕大哭。他虽然不太认识郑焞了,但是还隐约记得伤心,郑焞和谭慕妍一起不见的时候,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找不到,老伤心了,哭了好几天。
“算了,我先走了。”
阿羔这样哭,明显是耍脾气呢,郑焞也不哄他,另外两个孩子看一看,哭倒是没有哭,太小了,对父母还没有产生依恋呢,父母是走了还是回来了,他们没得感觉。
郑焞来看一看,确认过他们被养得很好,就和赵栎离开了。
他的郡王府已经大致建成,还有局部的不成,是大量的花木移栽了不知道这一年冬天能不能顺利存活,还有空余的位置要种植花草,时节不对,等明年开春再种植。所有建筑的部分已经完成,家具器皿一些从公主府搬过来一些新添置的,都已经安置完成。
武陵郡王府原来应该是清和郡王府,预备着清和明年十三岁开府,本来也建得差不多,在赵栎的主持下赶工几个月,就建造完成了,郑焞可以住在他自己的郡王府。
里面的一众侍从大部分是宗人府所派遣,小部分是陛下皇太孙和太孙妃所赐。
侍从们很多熟面孔,郑可贤自己就是宗人令,一些侍从就是郑家旧仆,转入宗人府再派遣过来。
郑焞夜游过他的府邸,和赵栎道:“哥哥费了很多的功夫,多谢了。”
“还可以吧。”赵栎讪讪的笑,是真有点感慨的道:“东阿的府邸,我就想着我来营造,必定很像个样子,属臣们劝谏也就罢了,你的府邸我还真过了过瘾头。”
东阿的公主府和武陵郡王府相连,本来他们赵氏三兄弟姐妹是要住一起当领居的。
“尚未开宴乔迁,你这里冷冷清清的,去我那里住吧。”
赵栎是十三岁有了郡王府,郑焞经常过来住,只是这两年,郑焞娶妻,他也娶妻,就少住了。
赵栎这次邀郑焞去乐陵郡王府,因为心里真揣着事儿,所以这样的邀请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有些话在自己的地盘上才好说话。
命侍从端上酒菜,赵栎边喝边道:“张逸谦这个人你看过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郑焞不会轻易的去判定一个人,道:“看不出来。”
“就是这句话,人的好,看不出来。”赵栎端着酒盏,徐徐升顶,酒液从上倒下来,赵栎张嘴接着,喝了一半撒了一半,行为有那么几分靡废,道:“人的情也不是说来就来。见一面就有情,是见色起意,不是情。情应该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可是张逸谦这个人过来,就是为了做驸马而来。怎么情还没有就要把身份定了。”
郑焞陪着赵栎喝了一杯,他一滴没有撒的喝干了,道:“我想长辈们既然要这样定下来,这个人总不会差的。”
赵栎哼笑着,道:“我们是什么人,能在我们面前出现的,都是人杰,差一点他们都到不了我们面前,只是这个情是没来由的,倒和这个人也无关。”
赵栎少有的想起了他的郡王妃张珂,按照他张口就来的要求选出来的。要才学过人,要持家有道,要性情温驯,要有美貌可称绝世,一条条张珂都符合这些要求了,只是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
“你和我商量的就是这件事,你要反对?”郑焞想一想赵栎到底在反对什么,道:“你想让东阿别招驸马了?可是东阿不招驸马何以为公主。”
不是说东阿做不了公主,而是她现在是破例成为公主。
帝王之女才为公主。
储君之女按制是没有公主头衔的,无论是鲁阳公主,还是东阿公主,她们晋升为公主的时候,举朝没有人反对。
郑焞成为赵焞成为武陵郡王,现在都有反对者,说与礼不合。
做一个公主,就无人反对了。
因为她们有身为公主的责任,有些王朝公主不够用或者舍不得,还有把宗室女加封为公主,甚至把宫女封为公主拿来用的。
东阿公主招西宁侯的六子为驸马,是各方势力博弈的结果。
这个张氏,在前朝的前朝,就是凉州节度使,掌控西北。前朝的前朝末年,以河西地区敦煌为中心建立了归义军,鼎盛的时候割据一方建国称王,后来被另一个大族曹氏所篡。到了前朝末年,前朝哀帝北征驾崩以后,西北十一州尽入胡手。十一州的汉人百姓响应张氏的号召,再度成立了归义军不断的起义抗击胡人,等到元熙帝要收复西北失地的时候,遥封张逸谦的祖父为霸城将军,双方人马内外相和,不到两年西北十一州光复。
朝廷设陕西都司,领实土卫十。张逸谦的祖父封西宁侯,镇守西北,为陕西总督。
乍然听一下,好像西宁侯比宁远伯权势要小,辽东都司领卫二十五,州二,皆实土也。
实则不然。
陕西都司的实土卫十皆在嘉峪关以东,嘉峪关以西,无建置。
嘉峪关以西没有卫所,张氏是无冕之王。陕西总督这个位置不是世袭制,会有权力的更迭,嘉峪关以西永远是张氏的地盘,至于张氏能把地盘扩张到多大,或者说能守住多大的地盘,就凭张氏自己的本事了。
相当于朝廷对嘉峪关以西施行羁縻政策,附则受而不逆,叛则弃而不追。
就是没有实际的有效的统治。
谭慕妍以前问过的,朝廷为什么不治理澎湖,不管东北,又不管西北?
因为朝廷从普通百姓,从农民手里收上来的赋税,防御不了这么辽阔的疆土,这是元熙帝一个人的军事才能无法改变的事实,还要感激元熙帝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君王,没有穷兵黩武。
要改变这种现状,就要改革赋税制度,向士族乡绅收税。
这件事情,上百年都没有成功。
一个皇族,要和整个士族乡绅为敌,这个王朝都可能被颠覆,前齐灭亡的根源就在于此。
现在改革开始了,为了稳定各方势力,东阿公主要招张氏子为驸马。
东阿享受了公主的荣誉,也要承当公主的责任。
东阿的驸马来了。
啊啊啊,才十六岁啊,比男主出场的时候还要年轻呢!
赵栎要商量的事情还没有写到,下一章写,很好玩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2章 张逸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