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拂青被这样的鼓动不免心热,她不想谭慕妍的长子,想一想留在公主府的次子。女性当家的氛围中,养出来的公子应该会温柔体贴更加尊重女性,像郑公子那样,对妻子维护周全。公主府连垂花门都没有,这个格局就是对女性的开放,让人住得舒服。但是想到这些实在太早了,吕拂青看向谭晗的身影。
谭晗有往东南沿海外任的打算,他外任可以做七品知县。
他请任的陈条都递上去了,他出去不是避世,是真的要为一方百姓做实事,他将自己到任后如何治理地方,从教化百姓,收受赋税,清查当地积年旧案,到如何发展当地百业,作为一个县级的行政衙门如何和相连的卫所相处,等等都做了大致的陈述。
楼氏对谭晗文武皆通的称赞,是吕澈对他的称赞,实在是过誉了。
阁老姚大钦看了他陈条的最后一条召他当面辨析,有些话,书中不能尽意,他在阁老面前力陈东南地区卫所的积弊,他的主张被姚大钦一一挑剔,姚大钦直骂道狗屁不通,唯有一腔热血,还算勇气可嘉。
首辅现在在改革,都没有改革到地方卫所的头上,可见这一块多么难搞。
军权一向比民政还要复杂,谭晗真敢说。
谭晗是太年轻,还没有布局天下的能力,连这份眼光,在姚大钦看来都还没有。
所以姚大钦才要收他在身边做一个中书舍人,要让他看清天下的局势,明白治大国如烹小鲜的道理。
多年以来,在求学做官的路上,谭晗不能说是自学成才吧,也是凭借着自己严苛般的自律,日以继夜的努力和卓越的天赋才到达这个位置,在他人生中还没有一个导师一样的人物,现在姚老愿意教导他栽培他。
姚大钦是阁臣,还是兵部尚书。
面对姚老对他的赏识,他是迟疑的,除了知道真相的几个人,所有人不知道他与生俱来的缺陷,所有人都默认他会留在京城,如果放弃中书舍人的位置,他自己看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有问题……不是,他为什么要被没人知道的真相干扰呢。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每一个读书做官的人都应该心怀这种理想与追求,为此,他的选择都会是正确的。哪怕他将来执掌一方位高权重,手掌了军权,有这四句话在心中,他永远是谭晗,是大齐的臣子。
在直入中枢的权力面前,谭晗反复鞭挞自己,自问可以经受住考验,他回头扶吕拂青上马车,看到妻子和母亲一样欲言又止的神情,他道:“四叔把宅子托给我,我应了。”
现在吕澈楼氏住的宅子是吕都事多年前买下来的,吕撤外任宦海沉浮这宅子空着可惜了,就托给谭晗,让他看着寻一个租客。对方的人品才学最要紧,居京城大不易,他们选租客以人品才学为上选,这两样若在谭晗这里过了关,就是对方穷一些付不起租金也无妨。吕家祖籍鄱阳,租客最好出自江西,仕族之家在外在京城,这么点帮扶是应有之义。
谭晗应下了,就是留在京城了。
吕拂青明显展颜,谭晗握住吕拂青的手,道:“这段时日让你忧心了。”
是忧心啊,谭晗没给自己选一个安逸的好位置,给自己选了一个硬骨头。那个县在两省交界也是夹在两军都督府之间,问题很多。女儿还小带着怕受累怕水土不服,而且公婆都在这里,她若是孝顺的儿媳应该把女儿留下来替他们承欢膝下,她又舍不得。
吕拂青感受到谭晗对她的珍视之意,心中熨帖,道:“大哥,无论是今年明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这样说话等同于他们夫妻情爱,永恒不变的誓约。
不然真过了十年二十年以后,他们孩子有好几个了,父母又老了,她就在雅溪老家侍奉父母,管丈夫做官又调任到哪里了呢。
许多貌合神离的夫妻,官宦之家的夫妻,就是那么过的,人到中年妻子在老家待着,自己携娇妾上任。
十年二十年后,他们都三四十,四五十了,怎么会如此多情呢,吕拂青的脸色一片绯红了。
“好。”
谭晗看着吕拂青笑,吕拂青怎受得了英俊内敛的丈夫那样看她,以帕掩面。
这种场景,换成郑焞谭慕妍这对小夫妻就要胡作胡为了,谭晗和吕拂青含蓄守礼,只是彼此依靠着穿梭在繁闹的市井。
马车在一处银楼停下。
是谭晗要买小孩子的银镯,女儿胖胖的手臂似藕节,原来带的银镯子小了,要换一对。
吕拂青看一看样式道:“家里有差不多的。”
“再看看。”谭晗挑出一对来托在掌心上预估着大小。
对面的掌柜不想放跑任何一单生意,笑道:“本店新制了一批子母同心镯,还没有让客官挑选过,两位可要见一见?”
这都是售卖的话术,掌柜抬出一整个一层层的梳妆柜,这个柜子也设计得精巧,抽屉是可以向两边移动的,一层一层阶梯似的打开,银光闪闪。
子母同心镯就是两对两对大小不一,样式一样的手镯,母子戴一样的镯子。
谭晗赏玩着,道:“有点新异。”
掌柜默默退下。
镯子要试戴,夫妻之间把玩着,外人看不得。
吕拂青脸又绯红的跟在谭晗身后。
最后他们逛到书铺,谭晗拿了很多的新书让吕拂青坐在雅间阅览,他道:“我去把葳儿接过来。”
谭葳,谭庭栖的大儿子。
谭庭栖不在家的日子,他的妻儿谭晗照看着,谭葳的学堂离这里不算近,谭晗骑马过去。
到了学堂离放课的时间还早,谭晗就是趁早来的,突击检查谭葳上学的摸样。
今天休沐日先生告假走了放学生们蹴鞠,一群少年们没了管束无法无天,几次破坏规则几个人缠斗在一起抢球,真是好胜心强的,把对方的裤子都扒拉了下来也不让对方挣脱。
少年正在发育的身体暴露了。
第一次是真不小心的,把对方的裤子扒拉了。
第二次或许也是不小心的,又把一个人的裤子扒拉了。
第三次……
后面就是存心的,少年们对发育的身体,好奇与探索,还有几个年纪大的,应该没有那么无知就是猥琐了,只是年纪小的男孩子也不会感受到对方猥琐的气质。
谭葳被扒拉掉了,他虚岁十一,哪哪都是光溜溜的,完全一具小孩子的身体。
有个大一点的少年嘲笑道:“龚方川和你一样高,都睡过家里的丫鬟了,你这样不行啊……哈哈!”
谭庭栖生得高大,妻子程氏也不矮,养出来的儿子就长得高,只是发育是一点还没有。
谭葳把裤子提起来,反驳道:“睡丫鬟有什么了不起。”
反驳缺乏底气,男孩子们一些幼稚的胜负欲。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哪里无毛办事都不牢,没长毛就是输了。
“有什么了不起……哈哈!”另外一个少年笑着道:“你这样睡不了别人只能被别人睡……哈哈!”
“你……”
这句话的侮辱之意很明显了,谭葳扑过去打他。
对方年长了几岁,十岁出头的少年们长几岁很占优势了,谭葳打不过,只打得两个人不可开交,滚在草地里,谭葳刚才匆匆系上的裤腰带又松了。
“好了,好了……”几个人下场劝架,有人拉开谭葳趁机摸了他两把。
小孩子是不懂他被猥亵了,又是在那样混乱的场合,他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摸了。
“好了!”就是摸了谭葳的人,他叫冯健,还出手教训了和谭葳打架的丁严朝,道:“大家都是兄弟,说话有你怎么没有分寸的,你这么大的个儿就和谭葳打了一个平手就是你输,还龇什么牙,快给谭兄弟道歉。”
这冯健出身不凡的,是颍国公府的旁支,他爹有本事的,在边关为将,他压着丁严朝道歉,丁严朝只能把这个歉道了。
谭葳系好了裤腰带,这事冯健给他出头了,丁严朝也道歉了,就是了结了。
少年们打打闹闹说说笑笑都是寻常事,你要认真太过了,还是你气量狭小了。
谭晗在暗处看了全场,静静的退下去。
少年们一群群的出来,冯健一直是这群人中的财爷儿,道:“今天我们去哪里喝酒,同春台还是海棠别居?”
一些要蹭吃蹭喝的,道:“冯大哥说了算。”
冯建看向谭葳道:“谭兄弟今天是受了委屈的,就让他来定吧。”
一番话都没有给谭葳留拒绝的余地。
谭葳也没有想着拒绝,只是他们往外走,看到了谭晗站在外面。
“四叔!”
谭葳对谭晗很是恭敬,谭晗不仅是叔叔,还是他的启蒙老师,现在也抓着他的功课。
“谭叔叔安。”
一群少年都是有礼有节的摸样。
刚才的事,谭晗也不直接点破,只和谭葳道:“刚才你和丁严朝打输了,你知道输在哪里吗?”
输得裤子都没了,还能不叫输。
谭葳挨了训没话说。
冯健脸色一变,又立刻缓过来,还出来解围,道:“是丁严朝以大欺小,谭兄弟的功夫已经很俊了。”
谭晗不管他,朝谭葳起手式。
这就是要当场指点他的意思,谭葳耻而后勇,像箭一样冲上来。
谭晗几乎复原了丁严朝的招式,在相同的地方,把谭葳重新打趴下。
冯健脸色又变了变。
谭晗把谭葳拎起来,也不朝冯健等人发火,还很温和,道:“你们去喝酒吧,他还要再练练。”
“嗯……”
一样的招式其中裹挟的力量不同,以谭晗的实力能把这些少年全打趴下了。
龚方川又是畏惧谭晗的气势又是羡慕谭葳有这样厉害的叔叔,还憨憨的道:“谭葳,严师出高徒,你努力啊。”
“嗯!”
谭葳也为有一个这样的叔叔而自豪,再来,输了再打过。
叔侄俩人在学堂的校场上过招,其他人都走了,谭晗就真的只教他武艺,一招一招的拆解,怎么才能打赢丁严朝,都打出了好几条路数。
“你让人给激了。这也没什么,有人还能爆发以一杀十,你却不能,这才是你最大的败点。”
“弟子受教了。”
校场上谭晗是严厉的师傅,校场下还是慈和的长辈,他和谭葳同驰一匹马,道:“你婶子在书铺等我们,本来要送你几本书今日也算了,接了你婶子我们吃饭去。”
谭葳还是无忧无虑的孩子,大大咧咧道:“不要送我,四叔,你上次送我的书我还没有读完。”
“来,你来驭马。”
谭晗还教谭葳骑马,接了吕拂青三人在外面就食,回到鸣玉坊天黑了。
吕拂青要去接回女儿,谭晗在喝茶,道:“先陪我去见三嫂,我有事与三嫂相商。”
谭晗照管谭庭栖的妻儿,对谭庭栖的妻子程氏敬重无比,什么是敬重?就是现在出了事会和程氏商量着来。
程氏怀孕了,过两个月就要生了,听了这样的事哪有不生气的,都要气哭了,道:“葳儿才多大,他们就合起伙儿来欺他不懂事!”
“三嫂先别恼,幸而今天让大哥看见了,大哥已经震慑过他们了。”吕拂青和程氏坐一处,给她顺气。
程氏还是担心不已,道:“那往后怎么办?他们还会欺负人吗?这个学葳儿就不上了?”
“这样的事情外面多的是,三嫂只让葳儿躲了不是正解。”谭晗平静的道。
是真的很多呢,上层的人家男女不忌,下层的人家,在重男轻女之下男女比例失衡,僧多肉少,没有女子就两个男子在一起互相泄欲。
猥亵个年幼的小男孩,常事。
而往往人是这样的,小的时候被大的欺负,大了再去欺负小的。
程氏全无主意,道:“那要怎么办?”
谭晗有点自责,对于这种事情,谭诩已经疏忽过去了,谭葳也没有给他考虑过,谭晗道:“我来就是请三嫂允准的,谭葳不懂事就让他懂事,无论是男女还是男男,我带他出去让他长长见识。”
“……”
程氏是很传统的妇道人家,这事就想到丈夫,道:“这种事情应该庭栖来教导儿子的,只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麻烦叔叔了。”
谭晗道:“我把谭葳当做是我的儿子,三哥不在家,他的教养就是我的责任,事情既然发生了,也不等他了,我来处理。先让他长了见识,那几个人我也会细细的查,学堂他还是得去,他要自己学会分辨,什么人是真兄弟,什么人是想靠近你,对你意图不轨。”
程氏一直焦虑的心看着谭晗安心不少,其实细细想来,谭庭栖来教儿子还没有谭晗靠谱呢,程氏道:“尽托与叔叔了,我知道会有些花费,叔叔尽管告知我。”
“我们两家不用这样计较,告诉嫂子,只是要让嫂子知道这个事情,免得误会了我带侄儿出去鬼混。”
谭晗很少笑谈,这种时候难得说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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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人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