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兴在仓库对面又腾了一间房,游青碧便让琅然和江月蘅住在一起,她搬过去和东宁一起睡。
琅然的伤口不算严重,第二日便可以自行走动。江月蘅的伤也渐渐愈合,慢慢好转。
姗姗跑得很勤,各种素食小粥和山中野味变着法子送到江月蘅住处来。
张鹤兴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借口过来查看伤口,对江月蘅道:“这位仙君应该尚未娶妻吧?”
游青碧正收了晒好的被褥给江月蘅送去,走到门口,听见张鹤兴的话,愣了愣,脚步停了下来,站在门口不再进去。
一旁的姗姗低垂着头,脸颊绯红,极是不好意思地道:“爹,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不等姗姗离开,江月蘅直言不讳:“虽未成家,但已有中意的人。”
“哦?”张鹤兴看了看姗姗,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急忙摸着胡子呵呵笑道:“仙君如今身在蜃气楼里,说起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意中人了。”
江月蘅嘴角微弯:“她跟我一起的。”
张鹤兴顿感意外,无奈地看了眼姗姗,感慨道:“想不到仙君喜欢的是东宁仙子。”
江月蘅一脸坦然:“不是,是青碧。”
姗姗猛地放下手里的药碗,一脸震惊,嘴里结巴道:“但是,但是,她说她是你远房亲戚……”
江月蘅语气平和,有些为难地回道:“不算远房,算是表亲。因为她被主上指给了别的神官,所以我俩才逃到了这里。”
姗姗手里比画着,心存侥幸:“那……那她怎么不告诉我们……”
江月蘅嘴角微微上扬,瞥了眼门后的身影,生出些戏谑得逞的得意:“我们的关系在无稽山是不被允许的,她大概是怕这里也是一样。”
姗姗尴尬地挤出笑容道:“原来是这样……”
张鹤兴站起身来,依然是一副慈眉善目的笑意:“仙君好好休息,我和姗姗便不多打扰了。”
听到此处,游青碧赶紧假装自己刚进来,正要打招呼,见姗姗看自己的眼神极是怪异,只好笑了笑,对张鹤兴和姗姗前来查看江月蘅的伤情表示谢意。
张鹤兴和姗姗一走,游青碧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江月蘅见游青碧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脸怒气地瞪着自己,装作不知,问:“你这样看着我干吗?”
游青碧沉着脸不说话,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衣物。
江月蘅看着她,抬眸问道:“你明明都听到了,不说点儿什么?”
游青碧咬牙切齿地走到江月蘅面前,恶狠狠道:“我以为我编故事已经很厉害了,想不到你比我还厉害!”
说完,游青碧推开江月蘅道:“你让开,我铺床呢!”
江月蘅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躬身护住自己的脖子。
游青碧惊觉碰到他伤口,急忙扶住他道:“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她还在惊慌之中,江月蘅脸上却已经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那是游青碧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明显的笑意,笑得微微耸动了双肩,又因为伤口的疼痛而皱着眉头。
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江月蘅,直到他的笑意渐渐浅了。
他身后是被风轻轻拂过的树林和不知道流向何方宽阔而深远的河流。
她耳旁是自己胸膛里杂乱急促的心跳。
游青碧觉得自己的脸发热,赶紧转身冲了出去,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东宁正朝这边走来,游青碧赶紧整理好了情绪,上前问:“我听说你找他们要了纸笔,是要干什么?”
东宁将手中画卷摊开道:“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游青碧端详一阵道:“你画得是落也?”
东宁点点头:“我打算让他们看一看。落也肯定也一起进来了,一定藏在哪儿,说不定会到这里来。”
游青碧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这个情况,找到他又能怎么办?”
东宁道:“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把他的肉蒸了炒了炖了!”
游青碧笑了笑,又略带担忧地说道:“我没和他们说实情,怕说太多,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东宁想了想道:“琅然也说进这里来的都是犯了事的。虽然他们好心收留我们,但还是要提防一些的好,对他们不能有坏心,但在不清楚他们的情况之前,也不能太过交心。我悄悄跟你说哦,我发现这里的人关太久了,有些奇怪,你要小心他们些。”
游青碧笑道:“你说的是文意他们几个身体有些残疾的吧?说不定是时空扭曲的时候被伤到了。”
东宁摇头:“不是,是神志很奇怪,反正我说不上来。”
听闻此话,游青碧沉默一阵道:“东宁,有件事情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了,但是一直拖着没敢说。”
“什么事儿?”东宁有些好奇。
“我在无稽山第一次见你,遇到了落也,就知道他是当初在凡间出手伤我的人,我想跟你去悟海神宫,也是因为我想调查落也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骗你。”
游青碧见东宁的怒意不算太过明显,继续道:“后来你告诉我海妖有个孩子,我假装不知道,其实那时候我和殿下正在调查此事,已经知道海妖有个孩子,并且那孩子是聻魔了。这是我第二次骗你。”
东宁抿着嘴,绷着脸,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游青碧道:“还有没有什么骗我的事情?”
游青碧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了。”
东宁气得勒住游青碧的脖子骂道:“哼,你个大骗子。”
游青碧立刻起誓:“我以后绝对不骗你了。”
东宁手肘一松,问:“真的?”
游青碧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喜欢江月蘅不?”东宁冷不防问了一句。
游青碧没想到东宁会提到江月蘅,一时慌张,忙道:“你好烦啊!老问!我都回答过你了啊!”
见游青碧要跑,东宁追上前继续问:“你回答的啥?我忘记了。”
东宁缠着游青碧不让她走,打闹着便见琅然从外面走来,手里还提着几只野兔。
“你伤还没好呢,到处跑什么?”东宁的注意力立刻被琅然手里的野兔吸引,好奇地问:“你哪儿捉的这些?”
琅然得意地笑着:“做了个陷阱而已,没费什么力。”
说罢,从几只灰兔中提起一只白兔对东宁道:“这只给你先养着。”
“给我的?”东宁欣喜不已,手忙脚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抱它。
游青碧问:“那我呢?”
“我想着她一个海里面的公主,说不定没见过这家伙,就挑了个乖一点儿的给她当宠物。你一个凡人,又不是没见过兔子。是吧,江月蘅。”琅然理直气壮地回道。
游青碧回头一看,江月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
艳阳照在他伤后略带疲倦的脸上,居然萌生出一丝平和的景象。她心口一阵悸动,赶紧垂眼撇开脸不看他。
半个月之后,江月蘅身上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张鹤兴看了伤口,高兴地说道:“看样子,明天喝酒是没问题了。”
游青碧好奇地问:“喝酒?是有什么喜事儿吗?”
张鹤兴笑道:“是喜事儿,我们村子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孩子了,去年有了一个孩子,明日满一岁了,度过了最危险的时间,所以决定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一下。到时候,你们也来热闹热闹。”
第二日傍晚,村里的妇人便敲锣打鼓地在坝子上摆了各种吃食。
东宁坐在游青碧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些食物:“这些都是吃的?”
游青碧点点头,对她和江月蘅道:“对,都是吃的,这里食材有限,能做出这些吃的已经不容易了。”
琅然搬了一壶酒放在桌子上,对着江月蘅道:“他们说是这里的槐花酒,待会儿我们得尝尝。”
夜幕之下,坝子中间燃起了熊熊篝火,照亮了整个村子。
大家围绕着炽热的火焰,或站或坐,或举着酒杯,或拿着乐器,或拉着舞伴,脸上洋溢着淳朴的笑容。
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弥漫在整个村子里。
东宁低声在游青碧耳边道:“你看见哪个方向了吗?那些身上有残缺的人?之前觉得怪可怜的,现在看着居然有这么多,我怎么有点儿害怕。”
游青碧目光扫过去,见坝子一处不显眼的角落里围坐着一堆人,他们没有喝酒也没有跳舞,或缺胳膊少腿,或呆滞或傻笑,和整个热闹的场景格格不入。
游青碧低声对东宁道:“你别盯着他们看,这里到处都危险,能活着已经不容易了。”
说完,便塞了一个杏仁给东宁,东宁眼睛一亮,问:“这是什么?这是什么?好好吃。”
一旁的琅然道:“蝉的幼崽,埋土里面挖出来,捣烂了烤熟的。”
东宁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几乎立刻就要伸手去掏自己的喉咙了。
游青碧一拳打在了琅然结实的手臂上:“你别乱说,她要当真的。”
东宁一听,又一拳打在琅然身上,愤然道:“你敢骗我!”
“哎,那么多人在哎!”琅然挥动双手挡在胸前,抱怨道:“好歹给我留点儿面子啊!”
东宁还要下手,突然看见姗姗抱着一壶酒从远处跑来,笑道:“你们又在打闹啊!”
游青碧看着姗姗,有些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挪出一个位置道:“快过来坐。”
姗姗将酒放到桌上给几人都倒满了,才道:“我爹说你们身上有伤,让我给你们备了淡一些的酒。”
姗姗一边说着,一边也给自己倒满酒杯,看着对江月蘅道:“遇见你们也算缘分,我先干为敬。”
东宁立刻端起酒杯道:“那我也干了!”
待游青碧和琅然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姗姗脸上绽开了笑意,道:“我们这里已经有数万年没有外人进来了,我也从未离开过这里。从你们口中听到的世界比我爹告诉我的还要吸引我。”
游青碧只好道:“那是,将来出去了,你得到处看看。”
姗姗一笑,站起身道:“好呀!”
说完,便跑到了大坝中央,载歌载舞起来,一条鲜红的长裙随着她不停地旋转着,像一朵绚丽的花,正在盛大地开放。
游青碧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东宁见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问:“你怎么了?”
游青碧不敢说姗姗对冥主有意思的事儿,只好假装头晕,晃了晃脑袋道:“酒劲大,有些醉了。”
这话说完,不到半个时辰,游青碧就真醉了。
琅然第二个醉,抱着酒壶哭哭啼啼道:“我要回去,我不要待在这里啊!”
江月蘅也有了一丝醉意,怕琅然说出蜃气楼无法出去的事情,只得先行将他带回去。
东宁费力地将游青碧扛回屋子,看着她瘫在床上,埋怨道:“还说什么自己会酿酒,结果最先醉。”
说完之后,她坐在床边喘着气,见桌上摆着几个果核,一时来了兴致,拿了几枚仔细端详,又放入嘴里咬开,取出里面的果肉吧唧吧唧地吃了,心满意足地哼起了歌。
不知什么时候,篝火已经熄灭了。人群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东宁嘴里嚼着果仁,突然看见两个壮汉四下张望,神神秘秘地进了对面江月蘅的屋子,很快将琅然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