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青碧咬了咬牙站起来,在身后的树林边生了火,这才连拖带拽地将已经神志不清的江月蘅拉到了火堆旁。
她又在河边摸黑捉了两条鱼,胡乱填了肚子,这才去唤江月蘅。
谁知刚一碰到江月蘅,游青碧便发现他身体发烫,手却冷如冰窖。
她扒开江月蘅的衣襟,才看见他脖子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冒着血。
“怎么办啊!到底要怎么办啊?”游青碧胸口突然揪紧,抚在他伤口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
她黯下眼,控制住颤抖的身体,站起来在四周扯了一些草药,学着姑姑的样子将草药揉烂了,放在大片的树叶上,蹲在江月蘅身边道:“殿下,我现在要把树枝给你拔出来,你一定要撑住好不好。”
她伸手捏住江月蘅的手指道:“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答应我了。只要你撑过来,我以后一定不惹你生气了。”
她深深呼吸了几下,颤抖地握住江月蘅脖子上的树枝,一咬牙,整个拔了出来,然后立刻将一旁的草药敷在了江月蘅的伤口上。
因为痛楚,江月蘅闷哼一声,整个身体绷直,突然一把用力抓住了游青碧的手。
昏黄闪烁的篝火将江月蘅苍白的脸映得格外清晰,他极力忍受着,额头脖颈青筋暴起,冷汗渗出来,以至于整个脸都有些扭曲。
游青碧强忍手腕传来的痛,拼命按住不断涌出的鲜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才让游青碧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坚持按压伤口多久了。
她试着松了松手,发现江月蘅脖子上的伤口已经没有继续流血了,又伸手摸了摸江月蘅的脸,确定他没有发烧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起身去捡柴火,蹲下身,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僵硬到无法弯曲。
她浑身发抖,好似跨越了巨大的难关,忍不住痛哭了出来。
可她没有哭太久,抓紧时间捡了一堆柴火,确保江月蘅身边有足够的柴火让他们熬到第二天。
她捡够了柴火,回到江月蘅身边,将篝火拨了拨,添了些新柴,一片阴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游青碧惊慌地转过头,身后竟站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和一个满眼惊恐的少女。
那花白胡子老头看着两人,走上前道:“这,这是怎么了?”
游青碧看到眼前的人,以为是在梦境之中,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解释道:“我们……从悬崖上跌落下来了。”
花白胡子老头上前查看江月蘅的伤口,急忙道:“这伤口可不浅啊,姗姗啊,快去叫他们来帮忙。”
那个叫姗姗的姑娘急忙点头,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没过多久,便见一些人举着火把从远处走了进来,将江月蘅抬进了茂密的森林。
花白胡子的老头医治江月蘅的间隙,游青碧从一旁的人嘴里打听到了些许信息。
这个村子是蜃气楼唯一的村落,村里住着三百余人,花白胡子的老头是这里的长老,也是个大夫,叫张鹤兴。
据说是偷吃仙丹的半仙,也是最开始进入蜃气楼的那批罪仙。
“总算是缝上了。”张鹤兴站起来,摸了摸额头上密实的汗珠,手里的针线已经被血染成了一片红色。
游青碧千恩万谢,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鹤兴摆了摆手表示无须客气,又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游青碧不知他们是否跟落也认识,只道:“我们是无稽山的神官。”
“无稽山?”张鹤兴顿时有些激动:“那你可曾有听说过,我们还要关多久没?”
游青碧一愣,忽然意识到他们进来时,并不知道自己永远都出不去了,还盼着能赎罪后回到三界。
游青碧不敢说出真相,只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们呢?那你们是怎么进来的?犯了什么罪?”
游青碧埋着头,不知道该怎么编造一个理由,却听张鹤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
刚才还满怀希望的眼神渐渐就失去了光彩,叹口气道:“你们才进来,还有很多事要慢慢习惯。这里每日会有四个时辰的时空扭曲,在这个时间段里,你们最好哪儿都不要去,就待在这里最安全。其他的时候,你们才能到附近走走。但也要小心骷髅鬼。”
游青碧立刻问:“既然这里能生存,那怎么会变成骷髅鬼呢?”
“他们大部分都是当年身居高位的神官,结果被送到这里,丧失了所有的神力,又不肯像凡人一样放低姿态自谋生路,一时接受不了,就成了骷髅鬼。”
游青碧恍然:“就像入了魔。”
“对,这里虽然没有魔障,但他们已经疯了,丧失理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你们怎么防着他们?”
张鹤兴道:“我们这里驻了一些哨兵,大伙分工,他们人数没有我们多,不敢来。”
“这里居然关着这么多的罪仙吗?”
“有些不是从外面过来的。我们在这里久了,遇到合适的,也就渐渐结合在了一起,有了后代。这里有不少的孩子都还未曾出去过,在他们眼里,这里就是他们的天地。”
“原来如此。”
张鹤兴叹了口气,道:“否则,这漫长的日子怎么熬得下去呢?”
“对了。”游青碧想起东宁和琅然,又道:“我们和两个朋友走散了,能请老先生您帮忙找找吗?”
张鹤兴道:“马上又要时空扭曲了,等过去之后,我再让他们出去找找。”
游青碧点点头,听得一阵敲门声。
张鹤兴道:“进来。”
见进来的正是初遇时的那个少女,张鹤兴介绍道:“她叫姗姗,是我女儿。她娘前几年病逝了,就我俩相依为命。”
姗姗端了一些吃的进来,笑道:“你一定饿了吧?先吃些东西。”
游青碧谢过之后喝了一些粥,张鹤兴才将一瓶膏药递给她道:“这位公子身上的伤易感染,若是感染就麻烦了。所以需每日换药,用海盐清洗伤口周边皮肤。”
姗姗在一旁道:“爹爹,交给我吧。”
“不用了,我来。”游青碧脱口而出。
姗姗被游青碧突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游青碧像是有些心虚,急忙解释道:“已经很麻烦你们了,我自己可以照顾他。”
姗姗笑着道:“没关系的。”
她还想说什么,游青碧又道:“这样好了,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再麻烦你好不好?”
姗姗勉强笑了笑:“那有什么你一定要叫我,千万不要客气。”
游青碧点头,又听身后张鹤兴问:“他是你夫君?”
“不是。”游青碧道:“是……是……是远房亲戚。”
“那姗姗你还得再抱一床棉被过来。”张鹤兴道:“这里地方小,就这个仓库勉强能让你们住下,所以就委屈你打个地铺了。”
“没关系的。”游青碧道:“我哪儿都行。”
张鹤兴一边起身,一边道:“那就趁着时空扭曲的时间抓紧休息,等过了这个时间再出去寻你的朋友,拖久了,怕就来不及了。”
待姗姗抱了一床棉絮过来,游青碧这才在江月蘅身旁的地上打了个铺睡下。
屋里挂着的衣服被偶尔钻入屋内的风吹得微微摆动,游青碧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月蘅睡下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身后的江月蘅缓慢地坐起身子,看着睡在地上的游青碧,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微微一动都需要喘气。
游青碧正睡得不安,突觉身后有了响动,一个激灵坐起来,才发觉江月蘅正坐在自己身边。
“你受伤了没有?”江月蘅问。
“你别乱动啊!”游青碧扶着他道:“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将江月蘅扶上床,游青碧这才解释了他们目前的情况。
见外面的景色并无变化,立刻披上外衣道:“我去寻东宁和琅然,你在这里休息。”
刚要走出去,她又折返回来道:“张鹤兴你知道吗?”
江月蘅摇摇头。
“他就是救你的人,说是偷吃丹药的罪仙,但我不知道落也会不会也在这儿里躲着,就只说我们是从无稽山下来的,若他再问,你便说我们是邱英姐姐那里的神官。”
“那我们为什么入罪?”
游青碧想了想,皱眉道:“打架?还是偷东西?你应该知道什么罪会被丢进来吧。”
江月蘅无力地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就私奔吧。”
游青碧瞪着他道:“不可能,我还说你是我远房亲戚呢!”
江月蘅道:“那更好,罪上加罪,更适合入来蜃气楼。”
“不行!”游青碧刚要继续说,便听姗姗在门外轻轻敲门。
她立刻道:“来了来了。”
说罢,又瞪了江月蘅一眼道:“你不准乱说!”
开了门,才知道姗姗是来叫自己一起去寻东宁他们,于是赶紧跟着几位壮汉出了村子。
出了村庄,又是另一番天地,明明刚才还是绿幽幽的森林,转眼间便到了荒漠,走了一阵,又突然被沼泽湿地拦住了去路。
几位壮汉见状,只好绕道。
途中遇到一个死掉的骷髅鬼,在他的手上找到了几缕发丝,一看便知道是东宁的。
游青碧心一急,赶紧朝着前方跑去。
跑到了高处,游青碧四下张望,突然看见两个黑色的影子正在远处缓慢移动。仔细一瞧,竟是东宁扛着琅然艰难地走着。
“东宁!”游青碧大喊。
听到熟悉的声音,东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这里。
游青碧跳下高处,一路朝东宁跑去,跑了许久才终于跑到了她面前。见她浑身淤泥,像是从沼泽里爬出来的一般。
不等游青碧说话,东宁先开口道:“琅然被毒蛇咬了,红绿色相间的蛇,我用水冲了过伤口了,又用绳子扎住了他的腿。”
她极力想要表现得镇定,整个身子却在颤抖。
众人将琅然抬回了村子,张鹤兴取了药给他服下,东宁这才忍不住哭了起来,抽泣道:“青碧,我好怕他死在我面前。”
游青碧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淤泥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做得很好,东宁,你没有丢下他,你真的很棒。”
东宁红着眼道:“他教我的,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本想跑的,但是我不知道跑哪儿去,我怕像你们一样掉进黑洞里面去。”
游青碧抱着东宁,轻轻安抚着她。待她平复好了情绪,才又拿了吃的给她。
此时的琅然突然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见自己躺在房间里,他撑起半个身子,开口就问:“我绳子呢?”
本来平复好了情绪的东宁立刻跳了起来,骂道:“你满脑子就是你的绳子,我都要死了!”
琅然看着她,满脸不服气:“你这不好好的吗?”
东宁气得冒火三丈,一个饼子塞进他的嘴里,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游青碧赶紧跑出去,抱了抱站在门外抹眼泪的东宁,拍着她的背道:“好啦,好啦,我们又在一起了。下次我一定不会把你弄丢了。”
东宁抱着游青碧,呜咽声中满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