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蘅一顿,避开游青碧的眼神道:“你帮不了什么,落也认识你,你自己小心一些就是。”
游青碧伸手拦住江月蘅,目光灼灼:“我可以的,我在栖山也有好好修炼,没有偷懒的。你教我的,我一个都没忘,要是不信,我们再比试比试!”
这些他都知道。
他去栖山看她,只远远地看着。见她半夜溜到屋外,布下结界,练习他教给自己的法术。
木琊似乎知道他要去见她,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最后,也只能在江月蘅脚边,被他制住,呜咽不服。
江月蘅心乱如麻,他痛恨自己的冲动,想要将她置身危险之中,又无法制止自己想要和她再见的**。
见江月蘅不语,游青碧急了,又道:“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他避开游青碧的眼睛,胡乱看向远处道:“要帮忙也可以,但是你先答应我,遇到危险,先保住性命,知道吗?”
“好,我答应你。那现在我们要做什么?”游青碧嘴角上扬,双眼里露出温柔的火焰,风在她身边微微浮动,轻轻地怀抱着她。
江月蘅道:“谏院的巡官在鹿浦附近有见到过落也的行踪,既然他在操控德妃的怨气,就有可能还在这附近。”
“那我们就把鹿浦翻过来,一定会找到他!”
江月蘅瞥了一眼游青碧:“就我们俩?”
游青碧泄了气,低声埋怨道:“你这个冥主还比不得我们凡界的芝麻小官,就是衙门里的师爷也能使唤十个八个的人。天帝和谏院就只知道欺负你。”
说完,双手叉腰叹了口气,颇为无奈。
见江月蘅不说话,又道:“我说着玩儿的,你别在意。”
江月蘅表情凝重,思索一阵道:“栾海的怨灵已经被殊时鬼消灭,如果他还想要制造怨灵,就要制造比之前更多的灾难。上次是引海水入城,这次的话,会是什么?”
“我想起个事儿。”游青碧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画了一个蓝底白花小瓷瓶。
“我突然想起来,影娘当时骗我去偷殊时,落也给了他这个瓶子。我把它画了出来,若乐查到这瓶子是悟海神宫的,所以我回栖山之前问了东宁,她说这个瓶子在悟海神宫到处都是,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江月蘅斟酌片刻,又道:“落也毕竟是从悟海神宫出来的,即使是东宁……你也要小心些。”
游青碧小声嘀咕道:“东宁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一千多岁,在你眼里只是个孩子吗?”
游青碧立刻摇头,解释道:“那倒不是。东宁说了,还是会帮我留意的。”
“你还记得顾言口中的半仙吗?”江月蘅问。
“知道啊,落也呀。”游青碧道。
“我让若乐查过落也和寒燮离开无稽山的记录,发现海妖死之后到化解聻魔之力这段时间,寒燮每次离开无稽山,皆有谏院神官和天兵同行,而落也前后只离开过无稽山三次。”
游青碧思索片刻,皱眉道:“可是顾言说与那半仙相见多次,难道是骗我们的?”
“要寻找有怨气的守尸魂并非易事,所以我猜,落也身边还有同谋,能自由出入凡界。”
“如果不是寒燮的话,那会是谁呢?”
“熬因被怨灵控制怕只是开端,如果三界动乱,接下来就会有更多受怨灵控制的媒介出现。凡人多七情六欲,三障十恶,是在这三界之中是最易产生怨气的。”
说到这里,游青碧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是战争!战乱的怨气远比天灾更强大更厉害!”
“余锦和安燕正在战乱之中,我们的护国大将军谋反,顾言带着兵马前去镇压,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正是收集怨气的绝好机会!”
游青碧似乎有十足的把握,继续道:“余锦已连占安燕两城,顾言所带领的部队和叛军也快要遇到了,这样的场面,落也一定会想办法出现!”
江月蘅却道:“落也想要制造怨灵,也需要找到强大的媒介,两者合一才能用,否则怨气再强大,也不过是虚无之物。傲因是凶兽,才是怨气附身最好的媒介,凡界虽多怨气,但缺少能附身的媒介。”
虽然这么说,但江月蘅还是念了一个诀:“我先让知陌他们去安燕和余锦周围看看。”
一团白色光晕从江月蘅手中朝着远处飞去。
游青碧点点头,又道:“那勾结余锦的就可能是落也或者他的同谋,只有他们才能动用顾言的私印,知晓鹿浦近况。”
“叛军正朝回走,大概快的话后天就能和顾言的军队碰到,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伤亡。如果落也已经物色到了好的媒介,那就糟了……”游青碧面露担忧:“沈路还在顾言军中不肯走。”
江月蘅的眸子微微一沉,又道:“他有你给他的灵珠护着,一般的伤要不了他的命。”
“我知道。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已经不是一般的战争了。”
正说着,天突然下了起雨,雨点儿滴在游青碧身上,有了凉意。游青碧打了个冷战,仰头一看,居然漫天飘雪。
“下雪了?”游青碧一愣,突然想起今日才是白露。
游青碧伸手接过,却见那雪花纷纷绕着自己飘荡,在空中渐渐汇集成了一个人形。
那人形模样的雪花漂浮于半空,身形俊秀,五官立体,像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嘴角微弯,声音如回音般悠扬:“好久不见,冥主。”
江月蘅的脸色晦暗,将游青碧拉到身边:“有事?”
雪人挠了挠头:“听说天族在找失踪的太子,我刚好知道些许他的行踪,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无稽山离这里不远,若是有关寒燮,想必门神不会为难你。”
雪人浅笑几声,凑近了道:“可我不想告诉天族,我想跟冥主谈。”
江月蘅似乎不感兴趣,冷声道:“寒燮由谏院负责捉拿,除非他已死,否则不归冥府管,你不必与我谈。”
那雪人突然散开,化为一团纷飞的雪花,轻轻叹了口气,又道:“那我要是以西弋上神的名义请你呢?”
江月蘅目光忽然凝注,眸色冰冷。
那团雪花急速散开,如一阵青烟飘散,只留下一句:“我在枢明谷恭候大驾。”
游青碧满脸的愁绪:“他一定不安好心,殿下你千万别去。”
“你知道他是谁?”
游青碧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道:“西弋上神唯一的孩子琴尾。”
秦时安深思一阵,才道:“他在枢明谷修行多年巫术,确实可能知道寒燮的踪迹。”
游青碧焦急地打断江月蘅的话:“寒燮迟早是要被找到的,不管他为什么找你,我们都不要理。”
江月蘅看着远处飘落的雪花,又道:“一个巫师而已,不用太过警惕。你先回栖山,最多明日我就回来。”
游青碧抿着唇,认真地看着江月蘅:“你真的要去跟他谈吗?”
江月蘅一如往昔地沉默着。
游青碧深深吸了口气,斩钉截铁地道:“既然只是一个小巫师,那我跟你一起去。如果你觉得我会有危险,那一定真的很危险,你也就不要去。”
江月蘅看着一脸坚定的游青碧,自知多说无益,不再阻拦,只朝前走着,低声道:“走吧。”
枢明谷是花精栖息之地,谷主是一个神巫,善司药和占卜。
西弋上神的儿子琴尾因自幼身体孱弱,被送到了枢明谷养着,距今已数万年未曾离开枢明谷。
游青碧跟着江月蘅落在枢明谷附近,谷中仙气缭绕,江月蘅也不知入口在何处。
朝着深处走了片刻,便听面前的灌木突然煽动了枝叶,几个约莫半人高的花精振动着翅膀跳下来,举着长矛喝道:“谁!”
游青碧刚退到江月蘅身边,便见谷中有回声道:“是我的客人。”
那花精这才收了手中长矛,只留下一双双琥珀色的眼睛,如猫眼一样尖锐地盯着他们道:“放下兵器。”
待他们将冥光剑和浅影剑交到花精手中,一个圆鼓鼓的花精绕着游青碧一圈,高声道:“她是个凡人,凡人不能进来!”
游青碧还没来得及回答,江月蘅道:“既然不欢迎,那就告辞了。”
回声又道:“让她进来。”
花精们面面相觑,没有继续反对,侧身让出道来。
圆鼓鼓的花精一扭一扭地朝前走,挥了挥手道:“跟我来。”
沿着狭长的道行走一阵,游青碧隐隐听见落水的声音。
果然,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个瀑布面前。
花精们立身于瀑布面前,双手施印,瀑布的水戛然而止,露出了一个明亮的洞穴。
穿过狭长的山涧瀑布便进入了枢明谷,与凡界花海不同,这里的绵延数里,生长着各种各样的花,有大如房屋阁楼,一片花瓣便比得过一个庭院池塘。而小的花朵,则如蒲草般密密麻麻一路铺开。有如燃烧着的黑色火把,在花梗上翻飞跳跃,有无根漂浮着的褐色丝绒,轻轻一碰却又回到了枝头。
游青碧目不暇接地看着,待转过头来,见不远处的一棵巨大的树立于眼前。
说是树,更像是一座大山,放眼望去竟不知道这树到底有多粗壮。
树上有一分支,分支上有一间屋子。屋门前站着一个红衣男子,衣袂飘飘,背手而立,五官与之前的雪人一样,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更为生动,让人莫名想到了狐狸。
见到江月蘅之后,他伸手道:“请。”
江月蘅拉着游青碧跃上树屋。
进了屋,仿佛来到了另外的世界,院子中竟无一朵花,只满屋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块。
“他就是琴尾吗?”游青碧跟在江月蘅身后悄声问。
“嗯。”江月蘅道。
琴尾坐下之后,将一个鹿角放在了案几上,对江月蘅道:“这是寒燮的角。”
江月蘅接过来看了看,伤口处的血迹不算陈旧,应该是不久前才断的。他放下鹿角问:“你想谈什么?”
琴尾道:“谷内发生了内乱,谷主病逝,未立新主。谷中现在分为两派,长老一派拥立她儿子为新主,但谷中花精跟随我多年,听我调遣。”
江月蘅道:“所以你想让我召回她的神识,明确新主?”
琴尾抬眸,盯着江月蘅道:“对。”
江月蘅对上他的目光,问:“若她所立新主不是你呢?”
琴尾面带不屑,语气轻蔑道:“她那蠢儿子要真有能力,她也不至于让我打理谷中事务。”
“召回神识不难,但我转达的话你们未必会信。”
“所以我和他的蠢儿子要见她。”
江月蘅抬眉,眼神中带了一丝嘲讽之意:“那你们就得死一次,让勾魂使者带你们进去。”
琴尾看向游青碧:“那她一个活人为什么可以进冥府?”
“她跟你不一样,她是我看上的人。是天帝准予进入冥界的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游青碧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膝盖上的裙边,只觉耳根开始发热,心跳的速度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不能破例吗?”
江月蘅道:“冥府之所以被先主隔绝于三界之外,就是因为有太多想要干涉轮回转世的先例。你若能说服天帝和谏院,有无稽神宫的旨意,我亲自送你进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