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脸盆大的碗端上来时,游青碧傻眼了。
上面密实地铺着有雪花纹路的牛肉片、肥厚的酥肉、浑圆的鱼丸、比手指还要粗壮的蹄筋,还有牡蛎和虾米。
“这丑陋的东西是什么?这个呢?这看起来脏兮兮的又是什么?”轩辕夜月趾高气昂地不停地问。
她好像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多,又很是好学,非要问个清楚。游青碧饿得前胸贴后背,只想赶紧吃饭,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含糊着回答,遇到连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她就各种捏造,意在让轩辕夜月赶紧闭嘴吃饭。
一碗面下去,游青碧整个肚子都被填满了,最后几片炸糕堵在了嗓子眼,半天下不去。她又给自己灌了碗银耳汤,再站起来晃了晃身体,像是要把肚子里的食物给摇匀了。
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轩辕明日和轩辕夜月似乎并未吃过面食,正费力地用筷子挑长长的面条,眼见着要入口,又吸溜地滑进了碗里。
轩辕夜月一生气,就将筷子“啪”地摔在了桌子上,端着碗大口吞咽起来,惊得周围男人瞪大了眼睛,面露嫌弃之色。
游青碧见她们都还没有吃多少,自己则干完了一大碗的面,端坐一阵极是无聊,便开口问:“蔓敛宫离这里有多远啊?”
轩辕明日道:“还得约七八个时辰吧。”
“那么远?”游青碧的声音忍不住高了几分,赶紧让店小二打包了几个包子揣进怀里,一旦离开凡界,她怕是只能吃些野果野菜了。
轩辕明日碗里的面条还有大半,虽没有像轩辕夜月一般暴躁,却很是无奈,见游青碧吃完了,便道:“那我们就走吧。”
轩辕夜月还想在城里逛逛,抵不住轩辕明日赶着她往回走,带着满脸的遗憾离开了凡界。
行了不过半个时辰,游青碧胃里就开始不舒服了。
她不敢再提,怕轩辕夜月翻脸无情,真把自己给杀了,只得一路忍住。可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很快就变成了痛感,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肚子就翻江倒海地痛了起来。
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离蔓敛宫还远着。身子被丛风拉着,几乎全靠他的手劲才站得住,只能弓着腰捂着肚子,颤声问道:“宫主,还有多久到啊?”
“这还没一个时辰呢。”轩辕夜月转头回答,却被游青碧的脸色吓了一跳,问:“你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轩辕明日听闻,便也转身看她,随即又立刻停了下来,上前查看她的状况。
“我肚子……疼……可能是……是吃得太急了……”
轩辕夜月面露不满之色,双手环抱胸前,嘲道:“真是麻烦。”
“可有什么办法没?”轩辕明日轻声问。
游青碧摇摇头。
以前在栖山,她也常常把自己给吃撑。这时候,姑姑一定会一边骂自己一边给自己熬一些草药,再饿了一顿便就无恙了。可今日她似乎吃得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多,姑姑也不在身边,痛感愈发明显,眼泪便忍不住冒了出来。
“那我们快些回去让涂叔看看。”轩辕明日道。
游青碧一把抓住轩辕明日的手,摇头道:“还是慢慢走吧,飞得太快我更难受了。”
一行放慢了行程,尽量平缓地朝着蔓敛宫去。可游青碧身上的痛感却越来越强烈,像是一块巨大的敦实的石头在不断撞击自己的肚子一样,痛得浑身抽搐。
随即,一阵阵的恶寒不断窜出来,想要呕吐的恶心感也愈发强烈,终于忍不住推开丛风,昏天黑地地吐了出来。
不知道是太过难受还是太心疼吃进肚子的食物,她的眼泪也跟着不断落了下来。
轩辕明日见她如此难受,开口道:“先休息一下吧。”
轩辕夜月虽面露不悦,狠狠地瞪着游青碧,却还是寻了平缓的河岸让她休息,见她浑身发抖,又召火燃起,布了个结界防风,她这才渐渐缓过气来,稍微有了些许的力气。
轩辕明日端坐在结界之外的一块石头上,正和轩辕夜月说着什么,结界内的游青碧听不到她们说话的声音,只看到她眼里嚣张乖戾的轩辕夜月在轩辕明日面前显露出柔软的一面,竟有些羡慕。她虽也有姐姐,但相识也不到一年。一个是神陵里的守陵官,一个是凡间的小丫头,到底千差万别。
这样想着,她有些失落地埋着头,尽量不去看她们。就听突然有声音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幽冥殿?”
游青碧抬头,见轩辕明日已经走进了结界,坐在了她身边。
“天后给寒燮庆功设宴那次……”游青碧说得小心翼翼。
从之前的对话中,她已经知道轩辕夜月想去见冥主,是为了给自己的表妹轩辕明日提亲。轩辕明日爱慕冥主,而她,作为被冥主带入幽冥殿的人,自然算是轩辕明日的“情敌”。
“虽然你是凡人,但一定有什么让他喜欢的地方吧。”轩辕明日脸上没有一丝的不悦,看游青碧的眼神也没有敌意,只是充满了好奇。
“说不定江月蘅有怪癖呢?”轩辕夜月冷不防走进来,插嘴说。
轩辕明日瞪了她一眼,游青碧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他只是救了我而已,我不是他什么人,我也没跟他……”
游青碧想要强调自己跟冥主的关系清白,但过于直白的话又实在是说不出口,只扭曲着脸,拼命解释道:“反正就是,他不喜欢我,我也只是很感激他。”
轩辕夜月凑上前,又问:“真的?”
游青碧猛地点头。
“那他那有没有藏着谁?”轩辕夜月问。
游青碧又摇头。
“真没?”
游青碧拼命摇头。
本以为她们会很高兴,却见轩辕夜月皱起了眉头,凝重地对轩辕明日道:“难道他不近女色?还是他爱好男色?他身边好像有两个……”
游青碧张大了嘴,半晌才费力合上,解释道:“不不不,他不喜欢他们。”
轩辕明日也道:“你闭嘴吧,不要再胡说了。”
轩辕夜月却振振有辞道:“他也不小了吧,按理说就算没有正妻,那身边也应该有几个服侍的吧,但我听说幽冥殿就一个药婆和映梦,不该啊……”
游青碧立刻道:“万一他没有找到喜欢的呢?他就想跟自己喜欢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万一……万一他也喜欢轩辕宫主呢?”
轩辕明日明显一愣,轩辕夜月却道:“油嘴滑舌,不安好心。”
游青碧驳道:“那意思就是你觉得你妹妹不会被冥主喜欢咯?”
轩辕夜月举着手就要捶她:“你少挑拨离间!”
游青碧立刻缩到轩辕明日旁边:“宫主聪慧,才不会受我挑拨,也不会仗势欺人。”
轩辕明日忍不住笑出声,转头对游青碧笑道:“你再下去,我就要认你做妹妹了。”
“我可不要这样的妹妹。”轩辕夜月道。
大约是吐干净了,游青碧身上的痛楚少了许多,有了些许的力气。可她又不想继续赶路,便想要继续聊着。她见轩辕明日对她没有敌意,便试探着问:“宫主什么时候喜欢的冥主啊?”
轩辕明日脸上微红,转头看着游青碧道:“你真不喜欢他?”
游青碧还是摇头,认真解释道:“我很感谢他救了我,但救我归救我,我不会以身相许。我是一个凡人,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最终还是要回到凡界嫁给凡人的。”
“你在凡间有喜欢的人了?”
游青碧道:“目前没有,将来一定会有。”
轩辕明日这才开口道:“大约二千三百多年前,我被爹爹送去无稽山,我愚笨不思上进,每学完一课,授课的神尊便要我们自己挑选对手比试。大概是我最为愚笨,他们从来不屑于找我比试。只有他,每次见我孤零零站在一旁,都会挑我去比试。”
说到这里,轩辕明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几乎每次都是第一招就败下来了。于是我就想,他找我比试,是不是想早些结束早些休息了。”
“你不觉得丢脸吗?”轩辕夜月没好气地插了一嘴。
“我也努力了,可是只能这样,我能怎么办?总不能羞愧而死吧。一个羞愧死的女儿和一个愚笨脸皮厚的女儿,我爹总是要选后者的吧。”
轩辕明日丝毫不在意:“后来有一次我就问他,既然觉得我可怜才与我比武,又为什么不多留几招,第一招就赢了我。他却问我,为什么觉得自己弱就要被同情被谦让。”
轩辕夜月的白眼都快翻到头顶了,嘴里嘟囔道:“不把你当个弱者你就喜欢他了?你这是什么逻辑?”
轩辕明日继续道:“那时候他寡言少语,不屑结交权势,一心修炼,他们都道他是异类,但我却知道,他将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功,所以才会成为我们这群学徒中最厉害的。”
“你这叫慕强,只知道他厉害,却不知道他适不适合你。”轩辕夜月道:“他寡言少语了,你也要陪他少言寡语吗?他一心专注于别的事情,把你丢在一旁你也愿意?”
游青碧觉得轩辕夜月说得极对,既然如此明白,又为何要替轩辕明日去提亲呢?她一时没忍住,开口道:“郡主要是不喜欢冥主,那干嘛还要去提亲?”
轩辕夜月盯着游青碧,直到把她盯得缩起了脖子,这才无奈道:“因为她喜欢呀!她赶着去吃苦受罪,谁拦得了。”
游青碧羡慕地看向轩辕明日:“你姐姐待你真好。”
轩辕明日又是一笑,看向游青碧道:“我回到蔓敛宫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只是慕强,可后来他出了事,我就想如果我在他身边能帮他就好了。”
“你那是同情。”轩辕夜月没好气地说。
“再后来,爹爹定下了你的婚事之后,就开始张罗我的婚事,我第一个想到的,也还是他。”
“你不敢说,就只能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不同意。几个大族的子弟都被你拒绝了。”轩辕夜月叉腰道:“要不是我,爹爹还得给你寻下去呢。”
轩辕明日却道:“你那是使诈才从我嘴里套出话来的。”
游青碧原本惨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她实在喜欢看轩辕夜月和轩辕明日打嘴仗。
见到游青碧笑,轩辕夜月立刻提高了音量,一改刚才和轩辕明日说话的语气,恶狠狠道:“还笑得出来,那一定是不痛了,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