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浅影亦温柔 第41章 第 41 章

她如今一心想着给寒燮洗刷冤屈，而天帝却丝毫不顾，平日多番妥协退让，如今对谏院的调查更是半分都不愿干涉。非但如此，还数次责怪她宠溺寒燮，才有近日这般局面。

天帝冷着脸，僵着身子，再不说一句话。

弦音知道天帝不敢，她身后是青丘狐族，没有他们助力，谏院会更肆无忌惮地剥夺天帝的权利。想到这里，弦音的怒意便也涌了上来，想到这些日子受的气，更觉得眼前这个天帝当得属实窝囊。

一旁的积冷见状，向弦音行了一礼，似是为了打破此时僵持着的局面，缓缓道：“盛华公主年纪也不小了，天后总不能永远不让她离开无稽山，她下去历练一番也好。天后也无需太过担心。”

弦音不悦之色更甚，碍于面前的是战神积冷，只得深吸一口气道：“她是要历练一番才会长大，但不管去哪儿，总要告知一声。”

说罢看了天帝一眼，又道：“我是调走了大部分的天兵，但也只是让他们在无稽山附近寻而已，一旦真有什么异样也能立刻赶回来。”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委屈，向着天帝行了一礼，示弱道：“陛下就因为这样的小事，当着的战神的面斥责我，是一点儿都不顾你我之间的情分了。”

积冷立刻摆摆手，这才道：“良邴的查聂谋反了。”

弦音本意欲垂泪，此话一出，眼中委屈立刻变成了震惊，看着天帝道：“怎么会？”

混沌和魔君两战中，查聂携一家十七口死守阵地，最终只存他一人活着。如今他手握十万天兵驻守极北之地的良邴，本是天帝最为信赖的神将。

极冷道：“查聂已在极北之地驻了结界，自立为王。”

弦音不解，脸带讥讽道：“他是犯病了吗？区区十几万的天兵，就想称王，当我们无稽神宫是什么破烂地方！”

战神积冷看了一旁的天帝，见他拧眉不语，继续道：“天帝下旨令南溪三部清剿，但南溪三部却借口手中兵力不足，不肯出兵。”

“那仓廪呢，仓……”

说到此处，弦音突然闭了嘴。

希墨的母亲来自仓廪族，虽病逝已久，但希墨和仓廪族一直保持着联系。如今寒燮太子之位被废，仓廪族便提议让希墨继任太子之位，被弦音以谏院还为定寒燮罪为由拒绝。而南溪三部和仓廪虽是两族，但因姻亲过甚，几乎不分彼此。如今再要南溪三部和仓廪出兵，除非先定下希墨的太子之位。

天帝见弦音突然沉默不语，忍不住冷笑一声，这才道：“你知道查聂为什么谋反吗？”

听到天帝的冷笑，弦音的脸上露出了不安和惊慌。

“因为寒燮用劣等银狐裘替换掉了火狐裘，致三千多名天兵在大寒之日活活冻死！”天帝猛然一拍案几，就听脚底传来破碎之声。

“查聂待兄弟如手足，才有这么多天兵愿意跟着他镇守极北之地。可杀死他手足的不是混沌不是魔君，也不是什么凶灵恶兽，而是寒燮的私心！不仅如此，因查聂不能离开极北之地，他的妻子便前来无稽山讨要说法，却半道失踪，至今不知生死去向。你说，是你的话，你反不反！”

弦音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用银狐裘替换掉火狐裘是她默许的。

火狐是狐族珍品，其皮毛可扛极寒的冰雪。可火狐生性警觉狡诈，要捕捉火狐，耗时耗力，让寒燮手中天兵头痛不已。那时的深秋日日暖阳，寒燮觉得会是个暖冬，便有了用银狐裘冒充火狐裘这个心思。

可谁知道，深秋之后，一股寒气涌来，便是前年难遇的寒冬。

她不知道，居然冻死了三千多的天兵……

等等。

弦音突然抬起眸子看向天帝，急声道：“既然冻死了那么多的天兵，为什么江月蘅没有上报？”

天帝冷峻的脸渐渐松了下来，他像是瞬间老了几千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弦音道：“你想把罪责都怪在江月蘅身上吗？怪他查到了寒燮和海妖的事，怪他没有上报三千天兵的死？”

弦音急了，厉声道：“陛下！寒燮和海妖到底有没有什么不是他说了算，如今还在查，你怎么能定罪！他紧咬着寒燮不放，却不上报三千天兵的死讯，安的什么心！”

天帝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弦音，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声音疲惫道：“三千天兵，三千怨灵！”

是了，这三千天兵死得何其无辜，怎会一缕魂魄入冥府，乖顺地投胎转世。他们化作怨气，四处寻找可以俯身的媒介，成了三千怨灵。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媒介让他们俯身？”弦音不信。

“你忘了思过牢逃出去的妖兽么？”天帝怒道。

弦音颓然倒地，竟再也无法替寒燮说半句话。

若海妖之事她不曾知晓，可这火狐裘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如今掀起这样的惊天骇浪，他怎么逃得掉啊！

战神积冷见弦音失了魂，又才缓缓对天帝道：“不管怎么说，查聂也不该如此，现在最重要的是召集谏院和各方主君解决查聂，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若乐被几个天兵押着朝藏书阁走，正想让钦原给邱英传话，便见云松神尊、双全神尊疾步前往无稽神殿，随后又是白奎神尊疾步而去。他还来不及问，就见司命星君身边的普兴小神官拉住一个正匆忙前行的仙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仙童慌慌张张行了礼，脸上也是茫然的表情，只摇头道：“普兴神官，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只是让我们备茶候着。”

普兴小神官见他手里端着几套茶具，又道：“天帝召了谏院几位神尊，还召了谁？”

仙童道：“召了无稽山的几位上神，还召了洱沋上神和冥主，上神他们都到了，就等着洱沋上神和冥主了。”

江月蘅孤身前往无稽山，半道就见洱沋御风而来，行了一礼之后，面带愁容道：“不知是什么大事，连你我都叫上来了。”

“我也不知。”

江月蘅语气寡淡，洱沋也不生气，随他一同到达无稽山后，径直快步朝无极神殿走去。

江月蘅随后，却突然被一只小小的钦原拦住了去路。他认出这是若乐身边的钦原，见它在自己面前来回扑闪着翅膀，似有什么要说，便停下了脚步。

洱沋听身后脚步声停了下来，转身一瞧，见江月蘅静伫原地，若乐神官的钦原悬在江月蘅耳边震动翅膀叫了几声，他的眉微微皱了起来，握着剑鞘的五指微微用力。不过很快，他便又恢复了昔日冰雕般的神情，挥了挥手赶走了钦原，大步朝前走来。

“是什么急事吗？”洱沋问。

“没有。”江月蘅道，随即大步踏入了大殿。

一眼望去，谏院神尊已列上坐，战神积冷和火神暑天带着其门下得力弟子分立两侧，希墨和棋陆则恭敬地站在天帝身边。

天帝见到洱沋和江月蘅，虽神情复杂，却还是命仙童赐座上茶，这才将查聂谋反一事说出。

谏院早一步知晓此事，但到底是剿灭还是劝降，连谏院七位神尊都无法统一意见，只得让一众神将上无稽山商议。

战神积冷先道：“既然反了，就得派兵剿灭。只是如今天族兵力有缺，查聂又在北嚣山设了九阡十陌阵，光破这阵法就得耗费不少兵力，所以……不如先放一些寒燮手下的天兵出来应战，若到时候有功，再将功折罪。”

一旁的希墨刚要说话，就被火神暑天的一个眼神给逼退，暗暗点了点头，退后了半步。

暑天冷笑一声，这才道：“也不是非要动寒燮手上的兵，谁知道他们出去之后是跟着寒燮一起逃匿还是真的将功折罪。就算仓廪族不肯出兵，还有轩辕和后幽两大族，还有屹胤族和行馥族，还不到非他们不可的地步。”

战神积冷道：“一个查聂就要动用两大族的力量，如果这个时候后方生乱怎么办？现在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

“什么情况？”暑天脸上讥讽之意更甚，“造成这样局面的是谁？你这时候还想着替他身边那些知情不报的寻出路，想办法将功折罪，你干脆让寒燮出来戴罪立功，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好了！”

积冷被暑天的话堵得火气直冲脑门，恨不得一掌劈过去，还未开口，身后的大弟子章篪便已经上前骂道：“你少胡言乱语！这些日子要师父出面求情的在府外排着队，师父却是半个也没见过。他不但自罚二十道天雷，还亲自绑了跟寒燮要好的十七师弟送去谏院，你们还想怎么样？”

暑天继续道：“他如此行为，我就不信你们之前都不知道。”

章篪继续骂道：“他不单是大师兄，还是太子，是将来的天帝，就算是师父也不敢随意质疑他怠慢他。我们不知道还情有可原，而向来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的你们也不知情，恐怕是另有打算了……”

话音还未落，暑天身后的弟子澹台雅雯就已拔出剑来对准章篪，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打量着他，声音冷厉道：“两位上神说话，轮不到你说话。你要是想出面，我陪你。”

“好了。”一声怒喝，天帝脸上已全是阴沉之色，“让你们来说的不是寒燮，是查聂，若要再提寒燮，就给我交了兵符滚出去！”

此时，一旁的九璃润了润嗓子，开口道：“查聂是两战功臣，若能说服他认罪伏法，那自然是比剿灭要好。”

希墨却立刻开口道：“九璃神尊，先不说查聂是否能被说服，就算是认罪伏法了，陛下如何处置他？罚重了是言而无信，罚轻了往后谁都敢动这个歪心思。”

九璃面上竭力保持着沉稳，像是要刻意表达自己并不在意希墨的话，他轻笑了两声才道：“先说寒燮的旧部，他们如今因寒燮被禁在原地等待调查，若是放出来，能不能用暂且不说，要是心生怨恨投了敌怎么办？这些旧部可是精锐啊！然后我们再说轩辕和后幽，轩辕族想来精明，当初出兵应战就要了太子妃之位，如今再让他们出兵，他们难道不要什么吗？魔君之战时，后幽伤亡惨重，如今还能应战的想必也所剩无几，更何况屹胤和行馥，他们的兵力如今能护住自己的山头地界就已不容易，若是强行要他们出兵，保不准会生了怨恨之心。”

希墨驳道：“像你这样说，难道他一个查聂我们就奈何不得了？要去说服他，还不如把这无稽山亲手奉上给他！”

九璃又道：“二殿下怎么如此冲动，天帝召集我们就是要一起商议。我也只是把目前能想到的问题先说出来了而已，劝降不过是其中一种方法，有可行性而已。劝降不一定有用，剿灭也不一定伤亡惨重，这不是在商议吗？”

希墨听九璃神尊数落自己，心中怒气不减反增，但他向来忌惮谏院各位神尊，不知如何反驳，一时寂静不语。

天帝扫视一圈，对不远处的洱犹道：“洱沋，你觉得呢？”

洱沋拱了拱手，上前道：“我觉得查聂虽拥兵十万，但毕竟只是在极北之地驻军，还未有其他行动。寒燮旧部想要投敌，就得考虑自己在极北之地熬不熬得住了。”

白露神尊开口道：“你……你就不怕他们出去之后去找寒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