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和帝撑着手伏在案上。
许久才出声。
“齐书临!”
“陛下?”
“你去东宫,将太子给朕请来。”
“嗻。”
萧成砚在东宫见到齐书临之时,很是奇怪,即便是陛下召见,一般也不会是齐书临前来通知他,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他充满笑容的迎上去,“齐公公,父皇如此着急唤我,是……”
齐书临推拒了他塞过来的一锭金子,“圣上召见,太子殿下去就是了,陛下的心思,奴才也不知道呀。”
萧成砚见他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也没好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走着,脑中闪过先前做过的所有事情,都没想出一个所以然来。
他踏进了通政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参加父皇……”
萧成砚低头行礼,却看见了地上遗留下的血迹。
他瞳孔猛的一缩,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他微微抬头,瞥见雍和帝不善怀疑的目光。
得不到回应,萧成砚弓着身,许久都不敢直起来。
雍和帝手中握着玉扳指,沉默着。
俞辞从内间走出来,手中还端着一盆水,水中还有鲜血。
萧成砚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
是他部署的私兵被发现了?不会,如果是私兵的事情,就不会是好好的请他过来了,而是押着进诏狱,萧成砚稍稍的沉住气,他的兵就在城外数十公里外,他要是出事了,自然会有人来救他。
萧成砚看着靠近他的盆,那是带血的清水,心下了然,这是怀疑他不是皇子?他一惊,这盆中的血不可能是父皇的,那……那便只能是他们找到了商簇,这里头,是商簇的血。
自从得知自己不是皇子之后,萧成砚日日惶恐不安,生怕哪天,自己那个亲父便找上门来,毁了他的帝王梦。
他想着先下手为强,没承想让商簇给跑了,他派人去杀他,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足迹,他在心里恨淑妃,年少时为争宠日日虐待他,现下他得父皇重视,她告诉他,自己不是皇子,她依旧要凭着自己的一己之私毁了他的一辈子。
萧成砚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着,无论如何,今日他也不能折在这。
自从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每每进宫,都将两种药藏在袖中,左边是可使血融合的,右边是使血无法融合的,今日终归还是用上了。
俞辞看着他不断变化的神色,将盆放在他面前,给他滴了针,开口:“太子殿下,请吧。”
萧成砚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好接过针,用力的扎了进去,袖中的药粉随着鲜血滴落下去。
血没有融合,萧成砚吐了口气,却仍旧不敢放松,自然父皇已经找到了商簇,那么早晚有一天他会知道真相,所以,他得加快速度坐上那把龙椅。
俞辞将他面前的水盆端起来,意味深长下看了他一眼,又将盆递到雍和宫面前,让他看。
就是俞辞这一眼,萧成砚突然背后发凉。
雍和帝看着盆中的水,冷笑两声。
里面不是商簇的血,是他的,如果血无法融合,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萧成砚不是他的皇子,二是萧成砚早便清楚自己的身世,在水里动了手脚,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不会让他碰上这把龙椅了。
雍和帝走到萧成砚身前,冷声道:“你在水里动了手脚?”
萧成砚脑中极速转着,刚刚俞辞那奇怪的眼神告诉他,盆里或许是父皇的血。
一息之间,萧成砚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父皇……儿臣……儿臣不清楚盆里是谁的血……一时糊涂,下了能使血无法相融的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怀疑自己不是父皇所生,罪该万死,求父皇责罚。”
雍和帝俯视着他,他对太子寄予厚望,因为他像年轻时的自己,其实,包括现在这招以退为进,也同从前的他极像,但很可惜,不是他的孩子。
雍和帝见他伏在地上,额角的血都流出了出来,叹了口气。
“滚回你的东宫去。”
“父皇……”
“朕说了,让你滚回去!”
“……儿臣告退。”
雍和帝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猛咳了几声,如果没有找到商簇,他真的会把皇位传给太子的。
“走,去趟淑妃宫里。”
——
“娘娘……娘娘……”
小宫女一脸喜意的跑进殿里。
“喊什么?安静些,娘娘在休息呢。”
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翠玲看着跑进来的小宫女一脸不耐烦。
“是陛下……陛下朝着我们这来了……”
话音刚落,许秋琳听见声音,瞬间从里间跑了出来,一脸喜意,也不休息了。
“你说陛下来了?”
“是,奴婢看见陛下朝着我们宫走来了。”
许秋琳高兴着,立刻坐到梳妆台前,示意翠玲为她妆扮。
雍和帝勤政,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来一趟后宫,就算要来,也都是去温静初宫中,她羡慕又嫉妒。
但也奈何不得,温静初有个出息的侄子,还有一个征战沙场的姐姐,圣上自然常去她宫中。
雍和帝走在前头,俞辞拖着商簇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阴沉的脸色,心里却愈发高兴。
萧成砚不是陛下的儿子,五皇子又不会同萧回争,那那把龙椅,就是萧回的了。
许秋琳带着笑,站在门口迎接。
她没等多久,便看见雍和帝带着俞辞过来了。
她立刻迎上去。
“陛下……”
话音刚落,便被雍和帝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捂脸,一时没反应过来。
雍和帝垂眸看她,伸手朝俞辞招了招。
后者会意,立刻将商簇拖到淑妃跟前。
许秋琳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愣神,不知道雍和帝这是何意。
直到那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人抬头冲她笑。
“许秋琳,好久不见啊!!”
她脸色瞬间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认得出这个声音,是商簇,他怎么会在这?萧成砚呢?他没派人去杀他吗?
雍和帝甚至不用问她,看着她变化的表情,便知道了一切,他从前选了这个女人,就是因为她看起来最蠢,他不喜欢太聪明的。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陛下……陛下,臣妾……您听臣妾解释啊陛下……”
雍和帝一脸厌烦,懒得再讲。
商簇看着跪在地上,拽着雍和帝衣摆涕泪交加的爱人,一时有些恶心。
曾经许秋琳告诉他,她每每看着雍和帝都觉得恶心,她只爱他,他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哦,想起来了,他谋划着让她假死,自己便能带着他们娘俩远离京都,做一对寻常夫妻。
许秋琳当时百般推脱,他真的以为她是担心家人,担心远走后再也见不到父母,没想到她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生个孩子,保她的荣华富贵。
现下看着昔日爱人匍匐在地上,说尽好话,拼命的向别的男人求饶,他就觉得恶心,觉得疲惫。
“淑妃,秽乱后宫,打入冷宫。”
雍和帝也不怜香惜玉,看也不看她一眼,便下了命令。
许秋琳慌乱着,她还做着当上皇太后的美梦呢,怎么就进了冷宫?
“陛下……陛下,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许秋琳被拖远了,声音却还未散,落在商簇耳边,刺耳极了。
他恨许秋琳,更恨自己,怎么会被她这样一个不聪明,甚至有的笨的女人蒙蔽了双眼,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付出,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他得到了什么?无法相认想让他死在外面的妻儿,满身的刀伤,剑伤,他逃了这么多年,早就累了。
商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开俞辞的束缚,向前冲着,一头撞死在淑妃宫门口,一头栽了下去,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雍和帝看着他的尸体,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处理干净。”
“是。”
俞辞招了几个人,“来人,将他抬乱葬岗去,再把这里打扫干净,嘴巴严实点,要是走漏了风声,谁也保不住你们。”
“是,大人。”
俞辞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挥手,便有人带着白绫走了过来。
这些宫女多多少少有听些什么。
他淡淡开口,“都杀了。”
“是。”
那些宫女止不住的发抖,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大人……”
“大人……”
“求大人放我们一马……奴婢们保证守口如瓶!”
“大人……”
“大人……”
俞辞冷笑,“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要怪就怪你们淑妃娘娘吧。”
他回首,拿着白绫的小太监会意,立刻上前,准备将他们勒死。
“奸臣!你不得好死!”
俞辞垂眸看着跪在后面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大笑两声:“我?不得好死?但现在要死了的人,是你,不是我。”
说着他沉吟片刻,“我信佛,平生最讨厌有人咒我,”他伸手指着那个宫女,“她,凌迟处死。”
看着女孩变得煞白的脸,俞辞终于高兴了,“我这人心眼小,别人说了什么,我便是要立刻应验在他身上的,现在,不得好死的是你了。”
她以为自己很独特吗?这么说话,便能让他放过她?太可笑了,他连亲生父母都能杀,何况区区一个小宫女?
俞辞走了,留下了满地已经没气的宫女。
通政殿
雍和帝坐在上首,看见齐书临欲言又止的表情,面色有些不耐。
“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
“陛下……奴才觉得……觉得俞大人,有些过于残忍了,那小宫女不过是说了句话,便也能被处以极刑,是否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