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因着大雪多日,路也堵了许久,担心来京的考生来不及,便将春闱延期,才给了圣上更换主考人选的时间。
但距离舒裘容的死已经过了十来日,圣上却迟迟未能选出春闱主考的合适人选。
萧回和萧成砚暗自较劲,温清影却不着急,她知道圣上心里最合适的人选,现在只是差一个能看出圣上心思,举荐他的人。
“叩叩”
“姑娘,昭文公主来了。”
温清影抬头,看见萧回推了门进来。
萧回来得急,有些热意,口干舌燥的,她转头吩咐花楹。
“有点渴,花楹替我倒杯热茶吧?”
“是。”
温清影笑着将她发上的叶片拿下来,“不是向来不爱喝茶?也不喜热的?”
“老师不是让我少喝凉水?我便只能听你的了。”
“今日怎么有空来?”
萧回行事稳妥,主意又多,现下正是得圣上重用之时,每日忙得脚不沾地的,也是许久未见她了。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
温清影挑眉,“同春闱有关?”
“是,父皇今日早朝定了春闱的主考,老师,你猜猜,是谁?”
“我猜是御史台的苏承苏大人,是也不是?”
萧回点头,“你早知道了?我的消息还是传晚了?”
温清影摇头,“我猜的,先前赈灾一事,苏大人为此失去了两条腿,便能看出他心性坚韧,绝不会为权贵折腰,这样的人是最适合做为主考的,让我再猜猜,今日举荐他的人,还是我哥哥,是不是?”
“……是,老师,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的,什么都能猜得到,也总算无遗漏。”
温清影将棋盘拿出来,摆到案上。
“其实朝堂同棋局并无甚区别,胜败皆在一念之间,如果你能了解对方的棋风,就会知道他下一步走哪一颗,”说着,又吃了萧回一子,“我先前便让你多注意萧成砚,多了解他,你便会明白,他绝不是谦谦公子。”
“他走得太稳太长了,几乎没有把柄能被人抓到,他唯一的污点还是那个早被父皇砍了的表弟。”
温清影捏着手中的白子,轻声告诉她:“他没有把柄,不代表他身边人没有,许兆当时的事情,明面上看的确对他影响不大,但圣上为堵悠悠众口,不是也训斥了一番,夺了他的职?”
“老师是说,他身边的人犯了大错,他也难辞其咎?”
“是。”
萧回还有些犹豫,“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
温清影没有嘲讽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柔和:“你要知道,为了那个位置,你们避无可避,那日你中箭,险些没命,你也忘了?”
萧回低下了头,“对不起,老师,我是不是太优柔寡断了?”
“不是,你在权利的角逐和朝堂的交锋中依旧能保持一丝良善已经很好了,这也是你身上让我最喜爱的一点。”
“如果可以,让人去查查季抒遇,今年春闱他绝对会做手脚,其他事萧成砚可能不会动手脚,可春闱不同,不是简单考试的问题,谁的门生上榜得多,日后谁在朝堂之上便能走得更顺畅一点,他不可能放弃这次机会的。”
萧回有些犹豫,“其实每年春闱的名额就那些,世家的门生占了一半还多,再加上各个书院的学生,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而且父皇忌惮世家,恐怕我拿捏住了把柄,父皇还是会同以往一样不再追究。”
“萧回,你敢不敢听我的,赌一次?圣上不是不敢动世家,而是暂时不能动,他先前多恨花蔺两家,现在就有多厌恶世家专权,我想,萧成砚也看得出来,所以他同世家走得不近,至少在明面上不近。”
萧回犹豫片刻,还是点头了。
“但科举舞弊,他无论如何都得做,第一便是得到的好处太多了,多到让人很难把持得住,第二就是,他没办法拒绝,他上了季家的船,不做,他要独善其身,季抒遇信不过他,做了,就会有把柄。”
“我明白了。”
“世家之间,只要有利益冲突存在,就绝不会伸出援手,你要做的,就是激化他们的矛盾,春闱是在朝堂安插人手最好的时机,没人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萧回落下一枚黑子,“老师是让我搜集季家科举舞弊的证据,来日捅出来,慌乱之间便会攀扯出其他人来,我们到时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对,其实很多事情你都不用亲自去做,只需要在背后稍稍推波助澜,便能不脏手的达成你想要的目的。”
“老师,我现在懂了,从没人这样教过我。”
温清影接过她递来的茶水,轻饮一口,道:“你所接触的,所学的,都是君子之风,光明磊落,这些都是要教会你如何当一个合格的,贤明的君主,我能教你的,仅仅只是助你得到那个位置。”
萧回从温家走出去,站在马车上,回头望着忠勇侯府的牌匾,久久未动。
直到侍女轻喊了她一声,才坐进马车内。
半月后是放榜日
温清影和萧回站在酒楼上,看着柳栩一脸笑意的走进来。
随即,门被推开了。
“殿下,清影。”
温清影看着他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笑着问他,“这是名列前茅了?笑得这么畅快?”
“没有,我没上榜。”
柳栩摊了摊手,一脸无所谓。
温清影一脸讶异,“你没在榜上?”
她是见过柳栩的文章的,可以说见解是相当独特,这人虽平日里没个正形,但他的策论写的非常好,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没上榜。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萧回看了看温清影的脸色,又看了看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有些无语。
“问题大着呢,你没有家世背景,曾经写的文章却有人广为传颂,说不定是被改了名字,替了位置呢。”
“是吗?那殿下可得帮帮我呀,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人物,遇到这种可不得忍气吞声~”
听着他语气里的调笑,萧回忍不住上前踹了他一脚,“老师!你看他,在公主府里没个人样也就罢了,出来还要给我们丢脸。”
温清影看着他们打闹,心里却盘算着去找苏承问问,有他在,一般是不会出这样的纰漏的。
世家若要换卷,也不会换柳栩的,他虽鲜少露面,却依旧声名远扬,嗯……声名狼藉。
要怪就怪他自己,常常为人做法事,却闹得人家里鸡飞狗跳,家宅不宁的,虽文章写得极好,人品在外人看来,却是极差,或许,是因为名声太过……所以才未能上榜。
只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第二日学子们联名上奏请愿之时达到了巅峰。
户部事情繁多杂乱,温清霖也是抽空来一趟疏影院。
偏偏今日来的时候脸色异常的差劲。
“怎么了?”
温清影看着哥哥坐在榻上,却一字不发,有些奇怪。
“今日早朝,多位学子联名上奏,哭诉会试不公,他们寒窗苦读数十载,只为这一朝,却仍有人为从中牟利,在朝堂安插自己的门生,换了他们的卷子,让他们这数十年成为一个笑话。”
“陛下震怒,说要严查,殿试延期。”
温清影蹙眉,感觉事情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本想查出舞弊之后,坐山观虎斗,但现在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
学子们一时愤慨之下冲动行事,被世家盯上,无论是否能够得到应有的公平,他们都不会太好过,世家专权,除温清霖外的各世家子弟在朝中掌着各重要职位,现在得罪了他们,便是自断前程。
到底是谁煽动了这些学生?
让他们不惜自毁前程也要实名上书。
而且倘若这件事是真的,大批量的换卷,已经不只是季抒遇能轻易做到的了,他背后定有人相助,这件事一旦查出来,苏承得必定重罚,他是主考,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他难辞其咎。
温清影突然想到那天她同萧回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不会,萧回不会这么做的。
“阿宁?”温清霖见她一直未说话,有些疑惑。
温清影回过神来,抬眸看他,“哥哥,那些学子都是什么人?寒门还是……?”
温清霖脸色很不好看,“大都都是寒门子弟,此事一出,无论他们能不能拿回自己的卷子,无论是否入朝为官,那四家都不会放过他们。”
温清影揉了揉眉心,“幕后之人将科举舞弊摆在明面上让我们看,将众多学子推出来替他挡剑,偏偏我们还无可奈何,甚至连是谁都不知道。”
“圣上第一次在触及世家之时震怒,要求彻查,还派了俞督主陪同。”
派了俞辞?那真的是很重视了,雍和帝这次是来真的。
“圣上厌恶世家专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早晚的。”
温清霖点头,“圣上往日里都是畏惧居多,如今却也为了会试的公平,与世家对峙。”
“哥哥,我觉得有些不对,苏大人可曾同你说过些什么?”
“未曾,他先前只是问今年可否有温家的门生参与春闱,只是这两年,我事务繁多,舅舅们,还有……母亲,都是武将,因此温家今年没有。”
“他还有说什么吗?”
温清霖摇头,“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了。”
“哥哥可有看出些什么?”
“未曾看出什么不对劲之事,我也是今日早朝才知道的这些事情,所以一回来就先来同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