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骨 第42章 胜负

隶属于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员多少也对最近经常跟在名侦探毛利小五郎身边的高中生脸熟了，当然，也因为他和那个经常让整个一课人都刮目相看的小学生看起来关系亲密，总之，在听到工藤新一表明有关键线索提供给警方时，守门的警员毫无戒心地放他进了搜查指挥中心，船内临时被征用的会议室里。

被推开的大门吸引了讲台前正在交谈的相关人员，他们停下声音，或疑惑或不满地盯着他，沉默已经代替质问袭来。

新一只是挂上礼节性的微笑，泰然自若地沿着过道走过去，目光在快速扫过讲台后方写满案情分析的白板后，不动声色地开始搜索应该就在这里的身影。

“你来做什么？”没等到新一主动挑明来意的小五郎先按耐不住，语气不善。

“抱歉抱歉，我以为柯南会在这里，我是来找他的。”说着，新一环是了一圈算的上一目了然的空间。

“柯南的话刚才已经做完笔录离开了…”

找到了。

第一排桌子下的空间里，一个身影微动，立刻被新一注意到。一时间嘴角添上几分真情，目暮警官紧接着的言辞也全然被新一抛之脑后。

躲在暗影处的江户川柯南毫不意外新一的到来，四目相对时，他只是伸出手指示意新一噤声。

“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

没有停下脚步，新一逐渐靠近讲台，最后停在了第一二排之间。

“其实不止是找他，因为可能事涉我的朋友，我也想知道这件事的侦破进度。”

新一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右手拿出，捏着颗粒大的东西，借桌子的遮挡伸向就藏在旁边的柯南。

“你的担忧我们能理解…”

感觉到那东西被柯南拿走了，他收回手。

“…这是我们警方的事，交给我们就好了。”

对于来自目暮的逐客令，新一看了眼还在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三明治，心不在焉地应付两句，盘算这份简餐要不要现在交给柯南。

“没其他事的话，就快点离开吧。”小五郎才没有那般耐心，见他同意离开后，重新背过身去挥挥手，叮嘱他看好小朋友。

新一应声，转身时还是瞥了眼柯南藏身的地方，脚下迟疑——柯南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指尖那颗夺目的袖扣凝神。

目暮和小五郎都背对向这边，继续新一进来之前的讨论，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放在案件上，只有正面台下的白鸟的余光和新一对上一瞬，然后他不由蹙眉，看着那个高中生在他眼皮底下快速蹲进桌子之后的死角里。

没有开口柯南也知道新一的突然靠近是为了什么，他笑着冲新一晃动那枚袖扣，随即不再躲藏，灵巧地站起来，跳上座椅，看似乖巧地趴在桌面上，声音人畜无害。

“会不会是有人偷偷听到了会长他们的行程呢？呐，辻本姐姐，你有没有跟会长他们提过这些呢？”

白鸟还没来得及和上司举报，本应该离开这里了的柯南从新一消失的地方钻出来，紧接着在目暮和小五郎的呵斥声中，新一也重新出现，无声地把「不听话」的柯南护在身边。

“…”比起被一脉相承的叛逆噎住的目暮和小五郎，提前接种预防针的白鸟更快一点反应过来，看向坐在面前的辻本夏帆。

“有是有…”夏帆回忆着，昨日晚饭过后她在房间里有向八代父女详述今天的时间表。

“说不定有人偷偷藏在房间里，听到了那些呢，”说着柯南咯咯笑起来，“就像我刚才那样！”

“你这小鬼还好意思说！”小五郎忍无可忍，一拳锤在桌面，“再说那么大个人藏起来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那窃听器呢？”尚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从柯南刚才的反应和前后对话，新一也能猜出一二，便也顺势把话接下去。

显然，警察那边也意识到这点，空气在陷入一时沉默后，已经不再是重点的新一和柯南对视一眼，松了口气。

“那么辻本小姐，昨天八代父女的房间有没人的时候吗？”

那边的问话按部就班地进行，这边柯南已经顺理成章地接过自己的午饭，一边听，一边快速啃食着。

据夏帆所说，昨天八代会长在房间一直呆到了晚饭前，晚饭结束后他们也很快就回到了房间，若有人去放窃听器，就只有趁那个时间段，由于昨天晚饭所有的乘客都有参加，船员的嫌疑便大了起来。而关于房间的钥匙，夏帆他们所持的万用钥匙曾在三周前丢失过一次。

“这样的话，提前离开的乘客也有可能哦。”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柯南才开口，他仰头向新一露出毫无阴霾的晴空，“久哥哥，我记得昨天日下先生就有提起离开对不对？”

“的确，”新一一边配合他回答，一边抽出纸巾，伸手将粘在柯南嘴边的残渣擦掉，“我记得，那时候八代会长他们还在餐厅里。”

一同进餐的小五郎对这件事也印象。

突然冒出的人名让目暮一头雾水，连忙询问详细情况。

“是日下广成先生，他是一名编剧，好像因为剧本取材特意参加了这次旅程。”夏帆介绍道，“他之前也因为这个来采访过大家几次，我们这些主要负责人都记得他。”

目暮沉思片刻，才问道：“关于那次采访，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比如言语中是否存在与八代会长和贵江社长的矛盾？”

岬和夏帆都在回忆后表示没有。

“但是…”夏帆有些犹豫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不知道是否有关，发现钥匙丢失恰好就在那次采访之后不久。对吧岬主任？”

岬当然记得这件事。

从这两点来看，日下的确有潜入八代父女房间安装窃听器，并在第二天将他们杀害的嫌疑，而且根据小五郎的证词，日下的体型也和他在走廊擦肩而过的嫌犯很相似。

“好吧，看在这次你提供了线索的份上。”

面对星星眼看着他的柯南和说着「不要打击小孩子的梦想」的新一，目暮有些无奈地妥协，同意了柯南参加对日下的询问，以及新一对其的监护，也算是对这个小孩的确帮了他们不少忙的奖励了。

得偿所愿的两人背着目暮互相树了个大拇指。

根据日下本人所说，他在案犯时间段的十点开始，就在使用客室内的有线电话和那位秋吉美波子谈他的企划案了，而且通话持续了半个小时。为了证实这一点，警方也找到了美波子做了笔录，证实了十点整时，日下的确准时打电话过来，直到十点半前后。

一趟搜查下来，已经接近下午三点了，前去寻访目击证人的高木也一无所获地回到602室，不管是人证还是物证一时之间都陷入了僵局。

“好了柯南，警察游戏到这里已经足够满足你了吧？”离开602时，目暮还是下达了逐客令，“现在该乖乖跟你哥哥回去，警方一定会侦破这起案件的。”

再赖在这边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其他收获，况且柯南和新一尚有疑惑的点需要去求证。柯南掐着童音接受了被赶出侦查队这件事，最后又偷偷拽住小五郎的袖口，献宝似地把事先凑成双的一对袖扣塞进他手中。

“这是什么？”向来烦人的小鬼突然这么懂事，小五郎有些没反应过来。

“叔叔你的晚宴礼服还差一对袖扣，我觉得这对袖扣特别配你名侦探的身份哦！”

受宠若惊的小五郎看向一边笑眯眯点头的新一，顿时飘飘然地大笑起来。

“那当然！你放心吧！我名侦探毛利小五郎，一定很快抓住凶手！然后度过一个愉快的晚宴！哈——哈哈哈哈——”

闻声回头的目暮和白鸟就看到被小五郎两巴掌拍在背上但还要维持微笑的新一。

很快，走廊里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柯南在眼镜边调整了几下，确保小五郎那边如果有什么新发现他可以及时听到，然后才抬头。

“走吧，去找美波子小姐吧。”

一路上，针对目前已知的线索柯南和新一的想法大概一致，由于柯南偷偷注意到的那支录音笔，日下的不在场证明看似完美但也有可操作性。特意通过有线电话沟通，且在他制定的时间段进行，反而像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欲盖弥彰。

“不过那块褐色的痕迹……”

贵江社长尸体旁不远处的痕迹经过鉴定后并不是血迹，那会是什么呢？

“虽然也有是原本就留在那里的可能性，姑且先保留意见吧。”

目标并不在房中，但他们很快在附近的咖啡厅找到了正一个人看书的美波子。

“所以姐姐你只是一直在听着吗？”听完美波子关于电话内容的回答，柯南打起了精神，追问下去。

“嗯，以前也有过我开口，然后被他狠狠骂过的事，从那以后我就去不插嘴了。”

美波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纸巾叠着什么。

“直到他读完故事？”

据她所说，日下读了有差不多二十分钟的故事，最后才问起她的想法，然后她便给予了「很有趣」的评价。

“完成了。”关于电话的内容戛然而止，美波子把手中的东西展示给柯南看，那是一只小帆船。

告别美波子后，日下的可疑程度在柯南和新一这里直线上升，假设美波子所说属实，日下会有差不多二十分钟的作案时间，而这二十分钟的时间从日下的房间220出发、602室、以及地下船舵最后再回到220也是基本足够的。

“要不要再去找日下看看录音笔？”新一提议，“虽然我觉得这种东西他应该早就删除了。”

“去看看吧。”目前推测仅仅是推测，整体的逻辑是合理的，但还没有证据，“也许能发现点其他线索。”

见到日下人之前，倒是先见到了刚好从220出来的小五郎。

“总觉得毛利侦探这次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呢。”新一在柯南身后蹲下，“比之前查案看上去有干劲多了。”

“是吗？”朝着小五郎离去的背影多看了两眼，“也许是因为和凶手擦肩而过却毫无察觉的责任感？他如果还是警察的话，的确是位好警察。”

没有柯南跟小五郎的接触多，新一姑且认同了这个说法。

对于接踵而至的来客，日下还算和颜悦色，听说柯南是因为对剧本感兴趣才特意找来的，也放了他们进来。

一进门，柯南便迫不及待地跑到放电脑的桌前，剧本文档正开着。在日下的默许下，柯南很快浏览过文档的前几页，再想往下看时，笔记本被日下不动声色地合上。柯南只好佯装扫兴，失落地坐在离放录音笔的床头柜最近的地方。

“说起来，日下先生既然是编剧的话，有没有考虑过以这次事件为原型进行创作呢？”见状，新一连忙开口转移了日下的注意力，方便柯南去查看那只录音笔。

“老实说，在知道这件事后我是有这个想法的。”日下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不过毕竟这件案子目前的情况还不明了，我现在手头上还有不少其他工作，只能未来再说了。”

新一应声附和，顺带问起刚才小五郎的来意，得知他的问题和刚才他们问美波子的问题有些异曲同工。不过如此说来，美波子的确有也有机会借此来制造不在场证明，但通话的时间是日下所决定的，有机会去安装窃听器的人也是日下，小五郎这次多半也是一如既往要跑偏了。

闲聊间，柯南已经遗憾但意料之中地确认过录音笔中什么都没有的事实，隐晦地朝新一摇头。

找到阿笠博士他们借博士那支录音笔时，遥远的太阳已经再次变得彤红，尚在半空就已经开始酝酿每日准时的落日，吐出万里余晖将水天一色晕染上惊心的落日熔金。

“真的要这么做吗？”博士有些担忧，听他们所说的，几乎可以百分百确认这个答案是正确的，但也的确不能忽视最大的问题——到目前为止他们都没有足以支撑这一推论的实证。

“我也不想这么做。”柯南只是低头调整着变声器，“先录起来以防万一而已。”

“小久，你也同意这么做？”

“放心吧，”半蹲在柯南身边的新一抬眸，他们当然知道这种做法不符合常规，“除非情况特殊，否则在找到真正的实证之前，他不会轻易用上这个的。”

博士的眼光在他们之间游走，最后还是妥协，把录音笔交给了他们。

时间已经渐渐接近晚宴开始的时刻，几乎所有人都在梳妆整理，一时间船舱里自由活动的人反而减少，连柯南和新一也回到了房里，去更换简单的西装礼服。

“怎么了？”冲完澡的新一出来时柯南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蹲在玄关处换鞋，看起来正要出去的样子。

“八代会长的遗体找到了，”柯南在地面上碰了两下鞋尖，伸手去拉门把手，“而且关于之前八代英人的车祸事件，好像也找到了什么新线索，我去看看。”

“等等，我也一起去。”闻言，新一连忙往房里走，也不管还在滴水的发尖，拉过衣服就要往身上套。

“得了吧，”柯南不禁轻笑，“你还是慢慢来吧。”

心有不甘，但新一也清楚如果等到自己整理完出门，恐怕那边临时的搜查会议也基本结束了，一时间倒有些羡慕小朋友可以只穿好衣服就能出门的特权。

临近五点，晚宴还未正式开始，但大部分乘客都已经盛装来到了装潢华丽的宴会厅。

远远的，新一就看到了已经从医务室满血复活的铃木园子和陪在她旁边的毛利兰，附近还有正低头说着什么的博士，新一想那里应该是小朋友们，人群的遮挡让他无法辨认柯南是否就藏在其中。

把一根逃脱过发胶略微固定的发丝挑回原位，新一迈步向那边走去，人群被隐至身后，预想中的小人影们却不在其中。

“小朋友们没来吗？”

柯南还没回来也不算多么意外，侦探团此时竟只有灰原哀一个人在。

“说是有重要的东西忘记带了，一定要回去取。”博士回答了他。

余光中园子和兰也过来了。闲聊几句后，他问起园子有没有什么新想起来的细节。但再次的叙述只比起她刚醒来时详细了一点，找不到什么新的突破。

“倒是有件事有些在意…”园子的表情有些奇怪，“其实呢，我在昏迷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

“就是那个去了美国后就跟消失了一样的家伙啦！”

“你是说新一？”兰感到意外，“怎么可能呢，他并不在船上呀。”

“是吗？”好友脸上的表情并不像说谎，园子放下抱在胸前的双臂，看不出喜忧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又跟剧院那次一样，偷偷跑回来要吓我们一跳。”

被提起的当事人如芒在背，暗中痛骂给他找麻烦的小偷。

“也许是你意识还不清醒时做的梦？前几天和他联系的时候，他还说在那边碰上了棘手案件，短时间内都没有回来的可能呢。”新一说。

园子接受了这个合理的解释，她也是下午休息时无聊才隐约想起这件事的。

“但是发生这种事，要是新一在就好了。”兰的印象中新一总是很快就能解决案件，除了他失踪很久那次。

“别担心嘛兰！”显然精力过剩的园子夸张地拍着胸脯，“接下来就看我推理女王的发挥了！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属于工藤新一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听着她亲传自小五郎的朗笑，新一忍住顶嘴和扶额的冲动，他能不清楚推理女王的真相？

“什么结束了？”

另一位主人公的声音脆生生的，引得三人齐齐垂眸，不知何时到来的柯南仰头问他们。

正在兴头上的园子积极地告诉他刚才的事，最后还不忘自吹自擂。

柯南倾听着，对园子的担心也彻底消除。

“看你什么表示也没有，你也赞同她说的「工藤新一」的时代结束了？”

女孩子那边的话题早已翻篇，四下推杯换盏间熙熙攘攘，柯南噙着狡黠的笑，澄澈的晴空正朝着新一倾泻而下。新一周身所有的媒介都被冲散，连重力也不复存在。

“才不会结束。”

他在倾落而来的天空耳边低语——其实天空没有移动半分，是他坠落向了天空。

侦探团的三个孩子刚赶回来，宴会厅里的灯光便已暗下。下午五点，晚宴正式开始。

虽然警方对事件相关信息进行了封锁，八代父女遇害的事还是在封闭的轮船上传开了，不安与恐惧之下的人群甚至对在场守备的警方发难。

“各位请冷静！”伴随麦克风的电流声，小五郎的声音穿透躁动的会场，“不用担心，犯下这几起凶残命案的连续杀人犯，已经被我毛利小五郎给锁定了！”

人群安静下来后又重新沸腾，柯南握紧录音笔的手也微微放松，他和新一一同看向不远处正紧张地盯着舞台上的日下。

早有心理准备，但小五郎指认美波子是凶手时，柯南和新一还是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疲惫。果不其然，毫无证据的小五郎三两下就从美波子的质问中败下阵来，落荒而逃。

“从证据上来说，这次我们和他处于相同的立场就是了。”

“是啊，”柯南反笑起来，“如果没有发现「这个」的话。”

轰笑的会场中，新一和柯南终于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光影中、足以证明他们的推理的证据。

被伪造的录音吓出的破绽、头发上血液氧化后的深褐色、脖子上被人掐过的淤痕，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了日下，日下本人也当着所有人的面供认不讳。

“我身上可是有这样的一张王牌呢！”

情况在瞬息间逆转，谁都想不到日下竟然在船上安装了炸弹，被杀意占据的厉色唤醒了园子的记忆。他毫无悔意，声称要为了十五年前那起事件中遇难的父亲报仇，为了让仅仅是为了诈领保险金就害得自己失去家人的八代家、还有加入他们计划的海藤渡船长付出应有的代价。所以他用过肩摔把压在他身上的八代会长扔进海里，并打算学习海藤当年的做法，将船炸沉，趁乱杀掉他。

亡命之徒不能一击即中，便会毫不犹豫地拉着所有人陪葬，警方试图夺取引爆器的行动失败，按钮当即就被日下按了下去。信号接近光速到达不为人知的炸弹控制器，火焰和浓烟掀动天地平衡，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整个船体都在剧烈震动着。灯光也被影响得短暂熄灭，重新亮起时，日下已经趁乱向外逃走。

爆炸引起的动乱让会场内几乎寸步难行，凭借小巧的身躯，柯南先行一步追赶日下的步伐，紧随其后的同样足够灵活的四个小学生。

新一也同样被夹在其中，挤到会场出口时，日下和侦探团都早已不见踪影，唯有略微眼熟的礼品袋躺在不远处的地板上。

顺手捡起东西塞进口袋，新一大致可以想到日下会逃到哪里：杀掉海藤计划曝光，他的目的变成了离开，停在船舵那里的快艇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向那里赶去。

舱门已经被打开，停在那里的两艘快艇也都消失不见，新一清楚柯南已经追上去了。他从不怀疑柯南能否抓住逃犯，现在更重要的是所有人安全从这艘船上撤离。

距离的震动再次从脚下传来，新一连忙抓住旁边的栏杆稳住身形，暗骂日下罔顾他人性命的行为。

震动中，新一突然想起来什么，眉头纠葛在一起，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神色越发凝重。

园子遇袭的事的确是日下干的，当时是十点十一分，同样太平间路上的监控中虽然没有拍到犯人，但在十二分左右拍到了园子凌空的小腿，证明园子所说的时间基本没错。如果把园子放进冷藏柜再回到这里的船舵，和八代会长扭打后将其扔下海，从时间上来说，他绝对没可能在做完这一切后赶到602杀死贵江社长，然后在十五分离开时和小五郎擦肩而过。是小五郎记错时间了？还是说这件事另有隐情？

他要去找小五郎确认时间。

几海里之外，看着追上来的目暮他们给已经昏迷的日下扣上手铐，柯南才终于分出神去关注远处又响起的爆炸。距离早已超出了博士的小道具的通讯范围，海上信号几近于无，他无法得知船上现在的情况，只能希望所有人平安无事。

船底被连番爆炸炸出缺口，海水从破口呼啸着涌入，一层层向上蔓延。

“毛利侦探？你在这里做什么？”

新一是在美波子房间门口找到小五郎的，他刚从房间里出来，不知道做了些什么。

小五郎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问起他现在的情况：“日下承认是他做的？炸弹也是他安装的？”

“对了，”新一提起自己的目的，“你在走廊看到犯人的时间，确定是十点十五分吗？”

“当然，在那之前我刚好看过时间，”小五郎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船上的广播响起，通知所有人穿好救生衣在一楼甲板，准备乘救生艇依次撤离。

“有什么事就等从这里离开后再说吧。”小五郎拍拍新一的肩膀，准备离开。

新一没有多说什么，反复在脑海中回想整件案子的所有细节，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跟到了小五郎房间的门口。

“毛利侦探，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在小五郎进门前，新一正色看向他，“为什么你会觉得秋吉小姐是这件案子的凶手？”

小五郎沉默，新一甚至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了。

“…没有其他人了。”转身前，新一听到了低沉的喃喃，“因为不管怎么查，各种迹象都告诉我，凶手都不可能是除了她以外的人了。”

“不过胜败都是常事，现在日下已经认下了凶手，看来作为侦探这次我失败了。”

在新一有所回应之前，小五郎又变回了平时的他，方才的真心话只是幻影。

“没时间了，你也赶快回房间换上救生衣去。”他嫌弃样冲新一摆手，自顾自地关上了房门。

小五郎看到的那个人绝对不是日下，那个人在这件案子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新一快步赶向自己的房间，站在门口拿房间卡时，手指碰到了那份礼物。他打开门，无言地穿好救生衣，一门之外逐渐喧闹起来的走廊也不能打断他的思绪分毫。

穿外套的人不一定就是外套的主人，那么策划了这一切的人也有可能被他人反过来利用——日下离开了电话旁边，在他所伪造的不在场证明被揭穿的时候，通话的另一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也同样失去有效性。

新一记得小五郎说过美波子和贵江社长都拥有一双修长的美腿，两人的体型也相仿，加上社长遗体边并非血液的深褐色痕迹，以及对不起的目击时间点，新一终于想通了真相到底是什么，这次小五郎的结论是正确的。

他打算找到美波子，只是他还不知道美波子这么做的动机，也无从推断她的下一步。

等新一避开疏散乘客的工作人员，重新回到美波子房间时已经人去楼空，房间里和白天来时一样的整洁干净，唯一不同是床上敞开的箱子，从防撞击泡沫的形状看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必须快点找到她才行。

“先生！”

还没有找到美波子，新一被检查是否有乘客遗漏的船员发现，他心道不妙，不得不跟在船员身后回到一楼甲板。

很快就轮到新一，狭小的救生艇内空气流通也滞涩，他看向舱外，宏伟高耸的海上城堡矗立在暮色渐渐降临的汪洋之上，波澜壮阔也只是沧海一粟，现代社会赖以生存的灯光还天真地挂在船体的各个角落，接近顶层的露天走廊处，有人正在那里走动。

趁船员不注意，新一离开了救生艇。

“…他们说，八代会长的遗体背部好像插着水果刀。”

柯南不由皱眉，日下完全没有提起刀的事，而且现在细想时间也对不上，这件案子他的确大意了。可是那个人……

他从口袋拿出那只有些褶皱的纸船，曾经被他忽视的照片在脑海里闪过，柯南不再迟疑，转身向随船停放的摩托艇跑去。他猜新一多半也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但那张照片只有他见过，如果美波子在新一猜想到前就对与当年事件最后一位有关系的动手，甚至就此要与「美丽的爱神」一同沉没…他不可能对此放任不管，他必须要赶回去阻止再一次的事件发生。

“柯南，你要干什么？”

摩托艇的马达声引来三个小孩子的不解，柯南没有解释，直接把油门拧到底，几声惊呼中，他已经朝着远处的巨物冲出去几十米远，只留下一道雪白的尾迹。

“住手！”离轮船的距离终于缩小到窃听器的可用范围，短暂杂音后，小五郎的声音从眼镜里传来，柯南凝神细听，“果然你是真正的凶手，秋吉美波子小姐。”

轮船内除了一楼甲板那里还留有最后几个准备上救生艇的人外，已经空空如也，海风夹杂着船体连接处摧枯拉朽的悲鸣成为寂静无人处提前哀叹的悼词。

小五郎当时的身影就是出现在着附近。新一深吸气平缓略微起伏的胸口，快速在脑内推演他可能去的地方。

小五郎的目标一定是美波子，她没有撤离一定还有其他目的，船体已经向后倾斜，目前能留给她时间去达成目的的地方是翘起的船头。

靠近船头的甲板时，新一第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在护栏边的船长海藤，他好像陷入极度的害怕之中，连新一的靠近都毫无察觉。说着他惊惧的眼神看去，空旷的甲板上面对面站着一男一女，其中小五郎正滔滔不绝叙述着自己的推理。

那是新一没有见过的神色，他按耐下出面的念头，靠在墙壁上隐去身形，把一切都交给那位足够出色的侦探。

“没错，你绕到背后，避免让会长碰到双腿，把刀子刺进他的背中。”

突兀的改口和小五郎一瞬间慌乱的样子让新一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是柯南通过袖扣传达过来的，他也在听小五郎的推理秀，他在窃听器可以够到范围之内。新一回头，暮色已经完全暗下，在他看不到的远方，柯南很可能正向这边赶过来。

交给你了。新一暗暗握紧拳，到了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分析不出美波子此时的打算，救生艇已经全部向远离轮船的方向行驶，在场四人生的希望就寄托在知道这一切的柯南身上了。

推理进入尾声，美波子说她经过好几次严密的模拟，保证所有人都有时间撤离，她说她要让海藤体验她父亲曾经体验过的孤独个绝望，她愤恨地看向海藤时，新一终于从墙角走出，她激昂的话停滞在嘴边。

“你怎么…”

“秋吉小姐，意外是无法被计算出来的。”夜灯下蔚蓝也沉静下来，与复仇的怒火无声地对峙，“你无法保证那个意外会不会再次催生一个过去的你。”

她无法反驳，沉默后，她突然挂上了哀戚的笑，向小五郎伸出双手自首。

“我是不和女人打架的主义。”

小五郎只是稳稳地防下来自美波子的突然袭击，以及接下来凌厉地每一击，丝毫不打算还手。带着恨意的拳脚毫不留情地砸下，在将要没入大海化为泡沫之前，她把十五年来在她心脏中不停歇诞生蔓延的泪水凝聚成刺，一下又一下，她很久没有这么放肆地哭泣了。

没有上前阻止，新一清楚小五郎的能力，也清楚他是在以最原始的方式消解百年寒冰。

直到柯南的声音响起，趁着清脆的童音扰乱美波子的心神，曾经的柔道冠军抓住机会发力，一个过肩摔让她无法再继续做「复仇女神」。

“该不会是你痛恨的女人长得跟我很像吧？”她自嘲地说。

“其实刚好相反，”沙哑的声音同轻拂过面颊的海风共舞，“就因为你长得很像她，我才希望凶手不是你，才会想找出证明你清白的证据，结果却变成这样…”

“叔叔！”

小五郎有些狼狈地抬头，那个烦人的小鬼头向自己跑来，眼中是难得一见的敬佩，他的身后是另一个自大小鬼，欣慰的赞许毫无保留地投射过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你们两个还真是，为什么都没有撤离？”避开柯南想要查看他脸上伤口的手，小五郎又摆出了常态的怒容。

“放心吧，”新一在柯南身边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护栏之外的海面，“我们的救星来了。”

海面上，一艘橘色的救生艇不知何时回到了轮船脚下，两名船员正呼喊着向他们挥手，小五郎看到了在见到他平安无事后，和园子相视而笑的兰。

“走吧叔叔？”柯南拉动他沾满尘土的衣角，“兰姐姐在等你呢。”

最后一艘救生艇也驶离会被波及到范围，辉煌的城堡终于还是慢慢陷入夜色，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着十五年前的悲痛，被漩涡吞没进辽阔的海洋。

“这次多亏你叫来了救生艇，这件事没有更多人员伤亡地结束了。”

并肩坐在一艘小型轮船的甲板长椅上，繁星点缀在夜空，海浪声在此时格外安宁。

“是多亏了叔叔，否则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柯南轻笑，“这次真的是败给他了呢。”

“是啊，”新一看向不远处的拐角，被提到的人正站在那里和他的女儿说着什么，“虽然都说，如果在推理时加入太多感情因素会无法看清真相，但毛利侦探好像恰好相反，心的力量才是他最出彩的能力。”

在投入感性后，才能不负「名侦探」的盛名。

柯南没有在接话，歪了脑袋轻靠在新一的胳膊上，星空在他眼中驻足。

心的力量吗。

余光瞥向了同样仰望星空的「自己」，柯南的眼角柔和下来。

“柯南！找到你们了！”

安静被打断，跟着步美一起跑过来的还有光彦和元太，柯南坐直起来。

“柯南，我们打算再做一个奖牌送给小兰姐，这次你要不要一起来做呀？”步美邀请道。

“再做一个？”新一不解。

面前三个孩子的面色顿时低沉下去：“因为之前那个好像在我们追犯人的时候弄丢了。”

“现在恐怕已经跟着船一起沉进海里了吧……”

新一这才想起来，连忙低头在口袋摸索。

“是这个对吧？”他把有些折痕的礼物袋拿出，稳稳放在步美手心，“刚好被我捡到了，可不要再弄丢了哦。”

捧着再次失而复得的宝物，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太好了！原来奖牌没有丢！”

“不如我们趁机再找些材料，把它变成真正能戴在脖子上的奖牌！”

“我赞成！”

“那我们快点去做吧！”

天真活泼的孩子们又嘻闹着跑开不见，临走前他们正经地站在新一面前。

“谢谢你小久哥！”

新一无奈地摇头，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扬起的唇角也没有落下过。

“他们还真是精神呢。”新一说，回头时是倒映着他的晴空，这次狡黠变身成了柔软的云，飘过他的心尖。

“怎么了吗？”他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

“不，没什么，”柯南轻閤双眼，重新靠回新一的手臂，“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是刚出现前的事。”

新一等待他的下文。

“那是一个梦，”柯南干脆倒进新一怀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梦中，“我梦见在杯户饭店那次，他们抓住的人是我，然后是「新一」背着我从壁炉爬上了楼顶跑掉的。”

“可你知道的，等在楼顶的是琴酒。”

“我知道啊，”他笑了两声，“只是那时我真的想过如果「新一」存在于那里，不止那时，在那之前很多时候我都想过。”

“然后没多久后，你就出现了。”柯南睁开眼，盈盈笑意绽放在本就是同一片的晴空中，“现在想想，你就像是从我的心中走出来，因心的力量出现在这个世界。”

直到柯南在他怀中渐渐睡着，澎湃在胸腔的暗流才化作轻叹流逝。

水平线终于结束了，算改了挺多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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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