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淡淡照不到底,那最后一点火光也在悄无声息间熄灭。
时汨扒着井口艰难爬出来以后,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大口喘息着,她不是山神吗?怎么也没个飞天遁地的本事?
虽然心里抱怨,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反手就抓住那根麻绳开始往上拉,等到将寒言息也拉上来,扒出井口以后,方才蹲在地上歇了会。
良久,休息得差不多了,时汨起身把麻绳两头分别从井轱辘以及寒言息的身上解下来,然后整个收起,刚准备说走,突然想起什么。
借着月光,看向那自打被他拖出井口以后,就跌坐在地上,用一双璀璨的大眼睛默默望着她,瘦弱可怜的小小一只。
当即过去把人给背了起来,轻声道:“抓紧,我们回家!”
等到那双纤瘦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脖子,方才迈开步子开始前行。
夜间的乡村小道格外静谧,一路上除了虫鸣嘁嘁,就是时汨略带厚重的脚步声。
难免庆幸,好在现在的寒言息只是一副瘦弱的少年身躯,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背得动。
走着走着,本来在她背上一直都没动静的寒言息突然冷不丁道:“姑娘,敢问如何称呼?”
时汨动作一顿,被吓了一跳,因为此刻的寒言息吐字清晰,全然不似井底那般磕磕巴巴,迟疑了片刻,下意识道:“你不磕巴了?”
“见笑,太久没说话,不过被姑娘问了那么多的问题,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寒言息直直地注视着前方,脏兮兮的脸上眸如星河,却无悲无喜。
被这么一说,时汨突然就有点尴尬,她好像问的确实有点多,不觉开始继续往前走,打着哈哈道:“什么姑娘不姑娘的,我叫时汨,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时汨……”寒言息默念了一遍,突然一阵头痛欲裂,凝眉微蹙,但片刻便又缓了过来,微垂眼睫脱口道:“阿汨,谢谢你来救我。”
时汨能感觉到,环着她脖子的胳膊紧了紧,差点就以为是要掐死她,如果不是这句谢谢唤回了她的理智,就直接脱手逃命了。
她没想到寒言息还挺自来熟,前脚知道她的名字叫时汨,后脚就叫上了阿汨,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声当做回应。
回到这里的家以后,时汨先把寒言息放到了凳子上,然后丢下麻绳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端起一个盆出门道:“你等我一会儿。”
刚穿第一天从床上醒过来,她就差不多把这家里的情况给摸清楚了,虽然算不上富足吧,温饱应该不成问题。
后院就是一个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菜园子,番茄和茄子已然熟透攀满了秧架,芹菜繁茂一片,还有一处用木枝搭建的简易草棚,里面养了几只鸡。
这几天,她都是自己从园子里采了菜弄着吃,许是这副身体的肌肉记忆,那烧柴火的土灶一用就会。
如果不是不知道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倒颇有几分农家乐的趣味。
借着月光,时汨来到后院,从缸中舀了一盆水,便又重新返回到屋子里,将这盆水放上桌,取来脸帕弯腰凑近,帮寒言息擦拭着那张脏兮兮的脸。
一下又一下,随着那张脸上的污渍逐渐变浅,俊逸的容颜已是掩藏不住,她就知道,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面貌自是不可能差。
不过生在现代看多了网络修图,已经对美颜产生了抵抗力,此刻竟然感觉也就那样。
还不如烦恼烦恼,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应该怎么跟她那快要回来的爹娘说。
咕噜噜——
刚刚擦干净这张脸直起身,时汨的肚子就叫了起来,抚摸着略微思索了片刻,自白天同隔壁王婶一番交谈过后,她就一刻都没有歇下。
又是寻找位置又是准备工具,到现在把人给救回来,期间她是劳心劳力,还什么都没吃呢。
“你会饿吗?”时汨好奇,因为原文未曾提过饮食问题。
不过在她看来,像这种仙侠文中,动不动就被封印几百年的反派,多半是不会饿的,不然早饿死在封印里面了。
只是她现在准备弄点吃的填饱肚子,所以礼貌性询问一下,不然搁那弄了一个人吃貌似不大好。
“如果不……”见寒言息看着她半天不答,正准备说,如果不饿,我先去弄点吃的把肚子填饱,再来讨论你的问题,可才吐了几个字,就被打断。
“饿。”寒言息目光炯炯,字正腔圆。
时汨有点没反应过来,张开的嘴顿了顿,半晌,改口道:“那好吧,我多弄点。”
半个时辰以后,桌上的水盆被挪了地儿,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小菜和两碗白米饭。
她本是打算同前几日一般,随便弄个茄子,可现在又多了一副碗筷,还是个不知道饿了多久的男人,要再随便弄个茄子多少就不大合适了。
所以这一次,她不光弄了茄子,还割了些芹菜,从母鸡窝里拿了两颗鸡蛋,物尽其用,弄了个芹菜炒鸡蛋。
“吃吧。”说完,时汨就先行动筷,夹起一朵松散如花般金灿灿的鸡蛋块儿在鼻间嗅了嗅,张开嘴正要放进去,寒言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我的手没有力气。”这句话说得是理直气壮,仿佛没有任何不妥。
时汨顿了顿,把这块鸡蛋放进了饭碗里。
她想起之前在井底问寒言息有没有力气,寒言息撑地的时候,双臂就在不断微颤,她当时还以为单纯只是腿有问题,现在看来,手的问题也不小。
似乎是怕她不信,寒言息当着她的面,伸手尝试着拿起筷子,便见那只手一发力就抖若筛糠,筷子几次被提起一截又重新掉落,甚是可怜。
反正时汨是看不下去了,一拍筷子猛然起身道:“我喂你!”
她搬着凳子就坐到了寒言息的旁边,内心盘算着,抱大腿嘛,不寒碜,这不正是她刷好感的机会吗?
“你的手脚是怎么回事还有印象吗?”端起她给寒言息准备的饭碗和筷子,时汨夹菜的时候顺便问道。
首先她可以确定,寒言息的手脚一定会恢复正常,因为在原文中,反派是手脚健全屠村破的封。
她就只是想要试着探一下,大概多久可以恢复到不用她喂。
不过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寒言息失忆了。
也不知道这个失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含扩手脚出问题的时间点。
便听寒言息用一种非常寻常的口吻说道:“不打紧,只是手脚筋被挑断了而已,很快就会恢复。”
时汨听闻直接一震,刚刚夹起的菜转瞬又掉回了盘子里,因为她想到一件更为可怕的事情,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继续问道:“什么时候被挑断的?”
方才寒言息尝试拿筷子的时候,她不是没有看到那只手腕上的情况。
那道道伤痕,新伤叠着旧伤,狰狞刺目,只是联想到寒言息的反派身份,觉得身上有点伤痕那不是很正常?当时也就没有多想。
可此刻联系上这番话,不多想都不行了。
寒言息的手脚筋恐怕不止被挑断了一次,而是反反复复,难怪会记得。
“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个人来挑断一次我的手脚筋,不过你别担心,那人近期应该不会再来了。”寒言息淡淡道。
时汨因为寒言息的话,盯着菜盘子愣了好半天,看过全文的她大概已经猜到了那人是谁,所以不敢多问。
主要怕寒言息哪天突然恢复记忆,觉得她知道的太多而产生灭口的念头,不然她是真的很想要确认一些事情。
赶紧又把那掉下去的菜重新夹起,放到了饭碗里,假装无事发生,喂向寒言息,顺便关怀道:“明天我找大夫来给你看看?”
倒不是她质疑寒言息的恢复能力,而是为了刷好感,该有的关怀不能少,她关怀完被拒绝,和她完全不关怀是两码事。
“也好。”寒言息一口答应,便将脑袋微微前倾,张嘴接过了那根递到面前,在烛光下油泽发亮的翠玉色芹菜,从筷子上拖入口。
本来只是好奇,嚼了两口顿觉不同寻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他感觉他家阿汨做的菜格外好吃。
咀嚼间咸香可口,哪怕是咽了下去,口腔唇齿仍然浓厚入味,绵延不散。
他家阿汨这一世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时汨屏息凝神,看着寒言息用那张已经被擦到干干净净的俊逸脸庞凑近,长而浓密的眼睫微垂扑着眼睑,如同小猫一般认真接食的模样,紧张到心脏怦怦乱跳。
救命!一个反派怎么可以这样乖巧?!
也是半天,寒言息示意她继续的时候,才反应过来那声也好,茫然无措地继续喂着,内心吐槽:啊?答应了?不是很快就会恢复吗?还看什么大夫?
就算退一万步说,寻常大夫能治他吗?好吧,谁让她自己开的口,且让她想想村里有大夫吗……
等等,貌似还真有一个。
话又说回来,时汨发现寒言息的胃口是真不错,不论她怎么喂都照单全收,还是一大碗饭都喂完了,菜也所剩无几,而她自己还饿着,才迟疑停手。
尴尬道:“那个,我还没吃,你看,要不明天再给你弄?”
见寒言息应了一声好,时汨如释重负,端过了自己的碗筷,夹起之前那块没能吃到的鸡蛋就塞入了口中。
……
盐,她盐给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