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笔记 第4章 光

麦考夫终于意识到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在搬到麦考夫公寓后的第三个月，爱林妮尔发出了堪称古怪的声音。

“我的……父母……”

麦考夫坐在沙发上，紧紧地盯着她。

“麦考夫。”

爱林妮尔最后这样说。

“爱林妮尔，我无意逼迫你或是如何，但马上就要六年了，我是说，马上就要到追诉期了，你知道的。”麦考夫把手里的茶杯放下，双手合拢对爱林妮尔说，“你必须想起点什么来，不然我们没法找到凶手。——我无意责备你。”

夏洛克还篡改了自己关于红胡子和欧洛丝的记忆呢，他当然无法责怪因眼见父母遇害而选择了遗忘的、更为年幼的爱林妮尔。

但时间紧迫。

“年轻的福尔摩斯先生，年长的那位想要见您和瑞文小姐。”

政府员工敲了敲门，麦考夫站了起来。

“我找到了些东西，”鲁迪坐在办公椅上，背对着他们，“或许你，也或许是瑞文小姐，愿意听一听。”

是一盒录像带。

所以，爱林妮尔并不是受到了什么创伤才由于心理作用无法发出声音。

麦考夫感觉自己几乎要无法呼吸了。

她“只是”忘记了自己的声音。

太多声音灌进她的耳朵和脑海，可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爱林妮尔不断地模仿别人说话，无意识地发出案发当夜自己捕捉到的全部声音，除了精神上的刺激以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在尝试找到自己的声音。

现在鲁迪叔叔找到了这卷录像带，是否意味着……

“我……我不记得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是小孩子的声音，和他曾经听过的人声都不一样，她听起来像要哭了，但又好像差了点什么……麦考夫看着爱林妮尔那张满是惶惑的脸，她看起来很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这也不是她的声音，或者说，不是现在的她应该有的声音。

“没关系，爱林妮尔。”鲁迪安慰了一下她，“麦考夫，我需要你去把这个案件解决掉。我们需要尽快处理好她的精神问题，有工作需要她。”

麦考夫没有问是什么工作需要一个小女孩去做，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按照鲁迪叔叔说的那样，解决这个案子，也解决她的精神问题。

啊，体力劳动。

麦考夫难得有熬夜到次日凌晨的时候，他就坐在爱林妮尔房间旁的书房里，开着电脑处理已有的资料，也是因此爱林妮尔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麦考夫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电脑主机的嗡鸣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以及

“爱林妮尔，醒醒。”

明亮的日光洒满了房间，爱林妮尔在麦考夫的声音里睁开眼睛。

她做了一个非常离奇古怪的梦。

书桌上摆着一本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笔记本，爱林妮尔好奇地伸出手去，麦考夫眼疾手快地把笔记本抽了出来。

“还不到时候，爱林妮尔。现在，去洗漱，今天我要带你出去一趟。”

深蓝色的羊毛大衣有效地隔绝了寒冷的冬风，麦考夫转头看了看爱林妮尔，示意她先坐到车上去。

额前杂乱的碎发让麦考夫不能完全看清她的表情，他目视爱林妮尔坐上后座，又向同行的员工交代了几句，才坐进车里。

“我们要去哪里？”

爱林妮尔说话的时候还有些滞涩，而且那种属于三五岁小女孩的稚嫩童音显然和她的外貌与实际年龄全不符合，麦考夫努力克制着自己对这种不协调感的抗拒，回答道：“去你家。”

或者说，瑞文家的所在地。

曾经温馨的小房子现在只剩一座废墟，爱林妮尔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而是安静地扭头看着麦考夫。

“你想做什么？”

“你的父母。”

麦考夫回答。

在她第一次来到福尔摩斯家的半年前，她的双亲被不明人士杀害，爱林妮尔本人被母亲藏入衣柜内的密室中躲过一劫，等瑞文夫妇的同事们收到求救信息赶来的时候，房子已经是一片火海了。

与瑞文先生关系最好的亚当斯先生冲进火海中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爱林妮尔，万幸的是在火焰被扑灭后爱林妮尔几乎没有外伤，但由于吸入大量烟尘，爱林妮尔在获救后的一个月内都没能发出声音，等她能再次说话时，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她在相对安静或与案发当日近似的环境里会产生幻听，这也是她长期无法正常入睡的原因。

“爱林妮尔，你必须得想起点东西来。”麦考夫严肃地说，“我们到现在甚至还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四个人，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至少听起来是这样的，他们知道爱林妮尔有着超常的听力，但很大可能不清楚她有模仿声音的能力。

爱林妮尔就读的学校的老师是重点筛查对象，但他们显然没有作案动机，问起对瑞文夫妇的印象也并不深刻。

如果目的是爱林妮尔，那么这些人没有必要杀害瑞文夫妇，只要把那时候年纪还小的爱林妮尔带走就够了，这并不困难。

麦考夫小心翼翼地踩在腐朽的木地板上。

爱林妮尔仰着头盯着二层左侧的房间。

瑞文夫妇是人类学的教授，爱林妮尔那时候还是个普通的小学生，瑞文夫妇严格管控爱林妮尔不要展露出她的“天赋”，因此周围的人对她的印象只是一个“耳朵比较灵光的小女孩”。

但人做事情不可能一点线索都不留下来。

虽然爱林妮尔在父母的教导下做出了一个非常寻常的假象，但瑞文夫妇确实带她做过检查，为了排除女儿听力灵敏的病理性原因，顺便检查一下声带。

在哪里查的，检查结果经过了多少人的手，这些人是否认识瑞文夫妇，知道他们的家在哪里。

麦考夫用一晚的时间确认了这些信息，现在筛查出了一百四十三个人。

这些人之间看不出有什么关联，只能靠爱林妮尔来提供搜查线索了。

两人脚下的木板随着他们的脚步吱呀吱呀的响，麦考夫有些怀疑它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碎裂。

“我的房间在那里，”爱林妮尔踩着楼梯往上走，麦考夫听着她的脚步声，对那四个人的体态依然毫无头绪，“那天晚上风很大，他们很早就躲在树林里了，我听到树林里有细细簌簌的响动，但我以为那只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知更鸟在篱笆上叫。很晚的时候他们才从客厅的落地窗进来，穿过客厅，然后上了楼梯，”这和她模仿出的声音很像，“我那时候还没睡……我趁着妈妈回他们的卧室时又爬起来去找一本爱伦·坡的小说集……我那天晚餐前看了厄舍府的倒塌，但我没看明白，我想去找我的堂兄……我的，堂兄？”

堂兄？

麦考夫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什么。